<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秋,父亲带我们一家从大西北新疆部队转业回内地山东老家。那年我们是在回老家的火车上过的十月一国庆节,那一年我还不满十岁却有了根深蒂固的童年记忆,且魂牵梦绕了一生。也就是那一年,国家早已推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华夏遍地开花,每个角落都开始重视起来。许是父亲传承了千百年来大家族都要有男孩传宗接代续香火的劣根性吧,心里一直希望再生个男孩,我无权指责父亲的行为。已经有三个女儿的父亲提前打了转业报告,他料定内地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相比部队风声要晚些,就这样转年的正月底我小弟在山东无棣柳堡出生了,还恰好赶在计划生育大潮以前,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超生罚款。就在一家人暗自窃喜老天保佑时,更大地灾难降临了,夏末,父亲重感冒被公社医院的一个医生错输药品没抢救过来去世了,那年年轻的父亲才三十六岁,母亲小他一岁,小弟还不足五个月。奶奶也满头白发七十来岁了,为了照顾我们生活,姥姥扔下家中儿孙来到柳堡供销社陪我们一起度难关共日月帮母亲一起养育我们长大,在供销社大院我们一住就是十五六年,那里成了我们的第二个故乡。</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那时柳堡供销社还挺齐整的,且小有规模。它有三个大院。东大院是最大的一个,也是主院,最前面临街的是一排各种类別的的门市部,从东往西数有百货门市部,图书文具门市部,食品门市部再就是大院门西面的铁业农具门市部了,这里不仅卖铁制品工具农具还包括化肥农药,各型号螺丝钉、车胎,维修工具还有结婚大件自行车以及家家户户不可缺的煤油。也算是一个林林总总,包罗万象的门市了。那时候附近村落刚通电不久,还时不时地经常发生点儿小故障停电。学生们上晚自习,老百姓夜晚掌灯透亮都需要煤油,蜡烛又是稀罕物,省吃俭用的人们还是使用煤油灯的居多,因此煤油就成了家家户户的必需品,由于供应量大,供销社提货也不算很及时,在我记忆里,就时不时地看见有村里熟人托我母亲走后门打煤油,既称为打煤油是因为那时候人们买煤油大多都是提个麻绳系的酒瓶子或者一个很脏的小塑料罐来门市部称几斤煤油,就被很形象地叫成了打煤油。</p><p class="ql-block"> 东院供销家属住户较多,沿街是一溜门市部,以大院门为分界线,东二排最大的两房间是主任办公室也是接待室,西邻就是李军叔和笑眯眯眼个子高高得张姨一家了,他们一家人来自青岛,在我们这没呆几年就找门路回去了。这排办公室后面有个堆的多半个房子高的土台子,土台子顶上还有个密封的水泥池子,趴下凑近闻有很大的一股氨水味,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搞清楚它到底有何用,反到这土台子成了我们这帮供销孩子们的乐园了,我们拿它当山爬。每天都在这嘻戏打闹,土台子下面是一个高高大大的柴油罐,到时候就有油罐车来卸柴油,平时也经常有人来这打柴油过磅秤。</p><p class="ql-block"> 大院主路分界线西面 ,最后一排才是供销家属们的居住房子,这排家属房前面是一片高出地面二十来公分的空地基,空地基前面正对着铁业门市部的后门,平时用来放化肥,逢雨天就提前在化肥上面封盖上雨布好防水。我家住在最后排的西半截,由于人多分的房子也最多,供销社给了三间房子,我家西面还有几间空房,那是供销社的杂物间,外表看起来也很破旧。杂物间前面摆放了三四溜大水缸,大约有十好几个,都戴着大大的尖尖的竹编油毡帽子。里面大都是黑黑的发酵酱油和少量的几缸醋。猛一看还挺煞有介事地威风凛凛。</p><p class="ql-block"> 我姥姥年龄大,喜欢住土炕,我母亲就让我舅舅们在西间盘了外面贴砖的大炕,这样进门的中间屋里就有了灶台和大锅,其实这样更方便,就是进门略显拥挤,我家人多有大锅灶做饭就省事多了。放学回家就能吃到热乎的温在锅里的玉米面地瓜粥。以后的我也常拿这当借口,拐着筐子和村中的小伙伴美名其曰去打烧火的柴禾挖新鲜的野菜,真正的却是在田野河边上疯玩,给我的少年时代涂抹了五彩斑斓得浓重一笔。</p><p class="ql-block"> 我家这排房子东面就是供销社的一小片菜地了,它归食堂大师傅们管理。紧邻菜地的就是供销社食堂,这里一天三顿饭菜飘香,有时候还蒸大包子,那就需要抢了,往往还没到饭点儿,就有提前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要改善伙食的单身小伙拿着饭盆溜号来打包子了。小黄姐姐包包子是熟手,放好馅料,手一抓一拧就是一个,因此每每食堂包包子改善伙食都叫她过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在最大的百货门市部上班。它是有三四间敞亮的大房间通体构成的,玻璃窗是老旧样式的窗户,都镶嵌着铁棍,门是厚重的老式双扇门,上半部分安装的是几块小型玻璃,下半部就是厚重木板。里面也是铁棍封着,百货门市部货架上成排地摆放着成梱的各色布匹,大都是青灰蓝棉布、迪卡还有当时最流行得白地儿小碎花的的确良,要想买到合心意的布,当然还是有个百货门市部的熟人最好了,这样不仅能买到刚到的新花样布匹,更能抢到处理的低价棉布,这是能在邻居庄乡面前增光炫耀抬高自己的美事儿。我记得有个距离供销社三四公里远得阎家村里一个待嫁的姑娘就为巴结供销社能有个熟人,还亲自送给我母亲一双绒绣金鱼花色的鞋垫,很是厚实好看。这姑娘很会来事啊,放在现今就是社交达人,这行为当然不能提倡,供销社开会也批评,都是当时社会风气的产物,无所谓对错。</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农村妇女特别是年龄再大点儿的,一般管着买布叫截布或者扯布、拉布。</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撕扯量好的布匹是一把好手,只见她量好准确的尺头后,顺手就用尺子顶头上早安装好的小转笔刀刀头在布匹边上轻划一个缺口,再看布料的经纬度是否直或者斜,直的直接大力撕开,斜的就需要买布人在柜台外捏住缺口配合一下了,母亲用手两点取一直线的方法,从里向外捋直了,然后用剪刀划开,绝不会偏差布料,新手售货员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是做不来的。百货门市部还有一道隐藏的靓丽风景,不仔细寻找你都看不见,那就是在柜台上面,高出售货员的头顶几十公分处有一条绷的紧紧得长长的细铁丝,从东到西贯穿整个门市部的货品柜台区域,是用来传递商品单据的,上面有个铁夹子,用的时候把铁夹子取下来夹上单据,再回夹上去,远远得向东面接收人喊一声,然后把铁夹子狠狠一甩,就听见“嗖……”地一声,铁夹子沿着铁丝绳就去了它该到的地方,就售货员那振臂一甩地瞬间,真是飒极了。</p><p class="ql-block"> 偶尔的我会抱着小弟去找母亲喂奶,母亲躲在柜台里面,坐在马扎上一边抹泪一边撩衣喂奶,不谙世事的我却听从母亲吩咐给来买东西的顾客从货架上拿毛巾或者肥皂洗衣粉之类的商品供顾客挑选,甚至暗暗窃喜过了一把当售货员的瘾。</p><p class="ql-block"> 图书文具门市部的商品大多是各种类的本子,包括带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学生作业本,橡皮。各种钢笔、圆珠笔,铅笔盒,订书机,更有学生自己装订作业本用的白粉廉纸,还有孩子们喜欢看的连环画、小人书。售货员是邻村的白伟姐姐,她不仅人长得漂亮,最吸引人的是她有一根黑亮亮得粗长大辫子在背后,辫子稍能到大腿根下部。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地特别诱人。我就替她发愁,这么长得大辫子,洗头发怎么洗啊,是先洗头顶还是先洗发尾啊,这么长头发得用多少洗发膏啊,洗脸盆里能招开么。如果有一天辫子剪了能卖多少钱啊,估计得几十块吧。真是杞人忧天地瞎操心。</p><p class="ql-block"> 沾母亲光,我还能从白伟姐姐那借刚到的小人书看,不用花钱,只要不污损,看完送回去就行,这可极大地满足了我对小人书的渴望心态。紧邻文具门市部的是食品门市部,这里卖酱油醋调料、烟酒、点心还有各种奶糖、水果糖,是小孩子们最向往的地方。最喜欢看张姨拿着标准的提子往插着漏斗的瓶子里打酱油醋给顾客,一下就是一斤或者半斤,从来不用过称,双方都很满意,张姨称水果糖也很有准头,先把台秤调好需要的斤两,然后从糖堆里抓起一把糖往称盘里一撒,就看那台称称盘颤微微地抬起来,离平衡也差不了多少了,再添加或者去几颗就平衡了,她操作起来不慌不忙,宛如变魔术似得,然后再一扣称盘到包装纸上,俩手提溜起包装纸两角迅速地兜起上扬,一个包好糖果的包装袋眨眼间就完成了,往顾客面前一递顺嘴报出钱数,一场交易就差不多完成了,简直就是行云流水般地干净利落。</p><p class="ql-block"> 供销社南大院是点心房,常年的每月最少开炉十天半月,由于供销社周边村庄密集,逢年过节更是繁忙。每天这里陆续都有很多人汇集,更别说赶上逢集日了。供销社就是公社范围内的中心地带。前面的门市部街上还有工商税务,兽医站等单位,西大院就对着工商所,进西大院门左手就是是一排办公室,这里主要是会计办公室和几间单身宿舍,后面西排有几间房子,那才是老供销吴姨的家,包围着这两排房子的就是整个供销社的仓库了,库门都高高大大很厚重。用大锁锁着。因此这个院看管很严,闲杂人等不许进入。</p><ul><li> 记得供销社还有一辆老解放车,用来去县城提货,我们姐妹放假期间背着书包带着礼物,被司机朱叔叔托举着爬上高高的后车厢,坐在高大的后车厢里,扒着车围栏看着沿路风景回县城老家过暑假。 </li><li> 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供销社又响应国家号召繁荣市场,发展经济 ,更好得地服务于三农 ,又在周边方圆十多公里内,人烟密集处赶集卖货,很是风光了多年。时间如流水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在记忆的长河里,柳堡供销社——那里的人,房屋甚至还有那辆老牌的解放绿大卡车都打烙成了我人生中永不能忘记地一幅深深五彩画面。</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