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七十年代的那场大洪水

鹊华烟雨

　　这些天，湖南华容县团洲的洞庭湖大堤决口，牵动着国人的心。这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乡潍坊安丘的那场大洪水，以及那场洪水使牟山水库大坝面临的决堤危险给心理上造成的巨大恐惧感。

1974年8月10日至13日，安丘遭遇了历史罕见的大暴雨，降雨量在多个区域超过了五百毫升。当地成为了泽国。那年，我恰好十岁上小学。因为暴雨，学校已经停课，在家无事就望着院子里没过小腿的雨水，盼着雨快点结束。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暴雨造成的危害和心理恐惧，特别是当时水库面临决堤危险，给坝下的居民心理上的恐慌压力，至今还清晰如昨。

小时候的家，是在牟山水库大堤中段以北不到一公里。水库形状像个大大的弓，大坝就是那根长长的巨弦，而家就在这弦的正中间。查看资料知道，牟山水库是山东省内排名前十的大型水库，蓄水量在三亿立方左右。大坝高数十米，斜贯东西长约十华里，是一个庞然大物。傍晚时，从家里南望，黑魆魆的大坝就像一条山陵横亘东西，望不到头。按说，几十米高的大堤，要填满这个水库，那得多大的洪水啊！可那一年，暴雨不停歇，就像天上倒水，哗哗地下了三四天。水库上游的许多村庄已经被淹，随着上游大水的注入，水库水面眼看着就呼呼上涨。对下游来说，水库成了一个悬在头顶的大水盆，只是这个水盆也太大了，那时的水量应该超过了八九亿立方。随着暴雨的持续，到了后几天，人们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记得最危险的那天夜里，青壮都冒雨上了大堤防汛。人们惊恐万状，家里的老幼通宵不眠，随时准备着抛家上坝。记得当时通知，只要听见锣响，就不要顾家了，全部上大堤逃命。

一般的水库，多是拦河挡起来的。牟山水库，也是五十年代大修水利时，由东西相距有几里路的两条河截流建起来的。东边的叫金沟河，西边的我们叫西河，其实就是汶河。大坝切断了河流，而防洪最重要的危险点，就是这两个老河底的坝段！

平常年份，河底就是泉眼多。由此为源头，在坝下形成了东西两条小河。夏天里，清澈的水底，游鱼清晰可数，水草摇曳不停，是孩子们的乐园。但到了这大洪灾时刻，这里却成了防汛最大的隐患所在。大家都明白，十里长堤虽然宏伟，但一穴之患，可能毁于一瞬。所以，这两个地方的坝底发生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据当时防汛人员称，数十米高的大堤，库内水面已接近大坝路面不到半米，甚至一个浪头都可以打到坝顶路面上。这横无际涯的大水一旦决堤，四五亿立方的洪水、十几米的落差，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砸向下游，百里之内将成一片泽国，那会是怎样的灾难性后果？下边不仅是附近几个村落，大水东灌，下游还有无数个村庄和县城，那可是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人口的生命安危。据当时的防汛人员后来说，上级通知，只要发现泉眼冒浑水，就要立刻示警，全民即刻离家撤离。

后来，长大了，知道的多了，才明白，为啥时刻关注着坝底的泉眼。因为一旦泉眼冒浑水，就说明出现了管涌。管涌，是大坝防汛最严重的事件。它预示着坝体已经通透，水流将很快淘空大坝。接下来的，就会是该段大坝轰然垮塌，大水将无情下灌，灾难就将降临。那时的各级组织，都进入了最紧急状态，全民抗灾防汛，已成唯一要务。

好在，大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后，开始慢慢变小。雨小了，上游来水减缓，水库的水面高度在几乎达到坝顶时，就开始慢慢下降了。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跑到坝顶躲洪水的人们，才陆续回了家。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回老家看到的水库大坝，已加高加宽了很多。原来石块铺设的大坝内面，都已变成了水泥浇筑。这既可防浪冲击，又能阻断管涌。说其固若金汤，也不为过。在坝顶公路靠水一面，又修筑了高一米以上，宽半米的防浪墙。再遇上那年的大水，也不怕波浪冲过路面了。这些年，当地也再没发生过大的洪涝，可以说，垮堤的风险只留在记忆中啦。可尽管如此，当年那场大洪水给我造成的里阴影，虽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时隐时现。从新闻上听见哪里发生了洪灾，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童年的那场大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