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菜地

秋之雁

<p class="ql-block">  少女时代的我从文革的喧嚣中挣脱出来,沉入深深的书海。书看得多了,便超凡脱俗起来,总幻想着离开这繁杂纷争的世界,到一处幽静的所在。别的不须什么,只要一栋茅屋,房前几杆修竹,一丛夹竹挑;屋后一席菜地。一定要有块菜地,三五棵辣椒,一两行新韭,七八垅茄子黄瓜,菜地四周的蓠芭上爬满丝瓜、扁豆、牵牛花。黄昏汲水浇园,清晨踏露摘蔬,该是多么的惬意。然而生活在拥挤的城市里,这只能是梦中的境地。这梦,我做了好久,直到嫁为军人妇,直到探亲来到那深山沟。</p><p class="ql-block"> 傍晚到的营区,看不清周遭景物。第二天起床后打开房门,一盆红艳艳亮晶晶的西红柿放在门口。“多新鲜的柿子,谁放的?”我惊喜地叫道。“我让通信员到菜地摘来的。连队自己种的。”刚出操回来的丈夫擦着脸说。哈,这里有菜地!我忘记了几天旅途的疲惫,吃过早饭,就依照丈夫的指点,去寻访梦中的菜地。</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我梦中的菜地。连部房后的向阳山坡上,有一片平整的梯田,每阶宽约一二十米,四五阶的样子,青石垒砌的地堰,维护着黑油油的沃土。这菜地如同军队的一切,整齐划一。这不是我梦中的那抒情诗般的菜园,这是一部雄壮的进行曲。</p><p class="ql-block"> 走进菜地,目不暇接。手腕粗的黄瓜,一根有半米多长,碧绿碧绿的一条条挂在全靠牢固的支架撑着的秧上,让人看着感觉进入了童话世界。西红柿是最惹人喜爱的,青青的柿子从尖尖上红起,一嘟噜一嘟噜的,粗壮的棵子不堪重负,被硬硬地捆绑在三根竹竿扎起的架子上。灯笼椒名符其实,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灯笼,两个就可炒一大盘菜。这儿各种蔬菜都要比内地大一号。我说东北的腐植土好肥,种粒芝麻都会结出西瓜。</p><p class="ql-block"> 到地里摘菜对我来说是一大乐事。每天早饭后,收拾完毕,我便拿了搪瓷盆,到菜地去。满地的菜蔬任我挑选,看准了,尽管摘,绝对新鲜。摘一根黄瓜,两把豆角,几个西红柿青椒,一天的菜就有了。新鲜的没有上过化肥的西红柿特好吃,外面还有半截绿,心儿里却已红透,甜丝丝的,青青的香。这儿有种豆角,宽宽的,扁扁的,叫“江南宽”,去筋,掐段,炖肉吃面面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角。想吃什么就摘什么,想吃多少就摘多少,只因这,我便想长作军营人。</p><p class="ql-block"> 到部队探了六次亲,丈夫的任所换了三处,每一处都有着这样一块菜地。听丈夫说,原本部队没有菜地,常年土豆萝卜,外加盐水黄豆,吃得他们看见这些东西就吐酸水。这菜地是他们自己修的。在山坡上开出梯田,再到河对岸山上打石头搬来垒地堰。一次丈夫同几个战友由河里捞出石头往岸上抬的时候,一脚踩在碎玻璃上,痛得钻心,又不能松手,咬紧牙关抬上岸,一步一个脚印,鲜红的。丈夫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从此之后,我总看着地堰的青石隐隐泛着红色,地里的菜蔬也更加味美可口。</p><p class="ql-block"> 丈夫解甲为民好多年了,一天下午我俩去市场买菜,转来转去总感菜不新鲜。“你猜我想去什么地方?”丈夫问。什么地方?“部队的菜地!”“哈哈,我也是”。</p><p class="ql-block"> 中年了,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梦中的菜园已经消逝,而那一阶一阶的,融有丈夫的鲜血和汗水的菜地,永远在我的心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文写于1993年,发表在《济宁日报》星期天特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2024年6月27日,丈夫战友聚会来到了四十年前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我随行。此处已面目全非。那块生机勃勃的菜地,应该就是在这片山坡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