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战校 忆66年的清华附中

程遠

<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b>  程远​</b></h3> 清华附中教学楼 1966年5月,清华附中还没彻底乱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具有“保皇”倾向。为反击少数学生对校领导的攻击,有的高中生在教学楼门厅前马路上,放置了几张大字报纸,意思是让“革干”出身的同学签名,以支持“十七年教育制度是正确”的观点。<br>作为初一小孩儿的我,傻了叭唧就签上了。<br>事后得知,这名字是不应该签的,因为本人不属于“革干”出身。说实在话,那阵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出身”,什么叫“革干”,甚至连“红五类”“黑五类”的讲法也没听到过,或者压根没在意。反正当理解了这种差别的瞬间,心中怪别扭的。何况以前,也没觉得班里那些出身“革干”的有什么特殊性,真的,一丁点儿“革命”的迹象也没有。<br>深挖自己历史中“出身差别”私字一闪念,好像小学五年级就显露萌芽了,是瞧不起那些又蔫儿又邋遢的。不过向毛主席保证,没有任何歧视行为,只是不怎么交流而已。<br><br>我是1965年中期,考入的清华附中。当时觉得学校里的一切,包括学习、体育及文艺,均显得生龙活虎蒸蒸日上,很有股要雄踞京城中学的态势。孰料还不到一年,某些逆反的学生,于1966年5月29日在旁邻的圆明园,创建了“红卫兵”组织。<br>本人对政治一窍不通,只是听同班同学辛嘉讲:“嗨,红卫兵中有个高二男的,极矮,脑袋却发育得跟成年人一样,可能说了。”<br>就是为满足观看特殊形象的好奇心理,或想弄清红卫兵这伙儿到底想干什么?我才鼓足勇气,爬上了平时不敢擅入的四层高中领地。见一间大教室里,双方站在椅子上真的吵呀。<br>我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聚焦在那位矮个子身上,水平果然名副其实,正引用恩格斯语录呢。什么叫水平?就是表面词句都懂,但串连在一起的意思却没让人弄明白。说句隐私话,恩格斯比咱领袖还要深奥,因为,连词句的表面都听不懂。<br>由于支持者太少,在辩论中未获得优势,那位矮个子和另一名激进者,相互笑着,汗流浃背地从人堆中挤了出来。<br> 这其中,就有那两位参与“辩论”的人 运动开启​ 1966年6月1日,儿童节。《人民日报》发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并由电台,播放了5月25日北大聂元梓的大字报。<br>记得班上最后一堂是地理课。然而此时,同学们已无心学习,陆续离开教室前往北大看大字报。当人快走光的时候,我停在门口回头瞅了一眼,见本班地理课代表,倒背着双手、腰板挺直、紧抿上唇,盯着黑板前尴尬的老师。他仅能以此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课代表”的忠诚性。<br>在随后几天,本人总是背着书包,晃荡在通往教学楼的大操场上。还故意惋惜地问:“今天,又不上课了?真的吗?”<br>其实,本人内心早乐开花了,什么能比不用学习,成天地玩儿更让自己高兴的了!<br> 6月8日,团中央派来的工作组表态:红卫兵是群众组织,不是反动组织。<br>顿时,激活了清华附中红卫兵全部的狂热,他们聚集在教学大楼二层西北角的美术教室,欢呼雀跃以示庆贺。<br>其中的李云亭,后来跟我强调:6月8日以前,红卫兵并没有严格强化“出身”问题,队伍里头也有些知识分子子弟,绝对以“观点”为主流。<br>姑且认为,先于这日子参与的人,归属“红卫兵原生态”吧。<br>6月8号一过,全校学生翻了天。大部分出身“红五类”的保皇派们(保校党委),反戈一击,加入到红卫兵组织里面。这些人,才是社会上常常提起的 ——“老兵”。<br><br>而“出身”首次对本人产生威慑意味的,是有个高中辅导员("老兵“身份),于此期间开始在本班住校生当中,悄悄进行着有选择性的接触与鼓动。他所联络的,基本以“革干”家庭出身的为主,并不包括我们。<br>这让咱当然不高兴了,寻思:是否我们这帮被疏离了?被蔑视了?以往所说的红色接班人,没我们的份儿了?我们没资格参加革命了?<br>颇感困惑。<br>那么自己的“出身”,到底算什么呢?寻觅到大本人两岁初三的老友李云亭,向其发问。<br>此际,他已变,眼神失去了昔日的亲密感,仅用惋惜的姿态拍了下我肩膀,淡淡敷衍道:“嗯——你的出身?职员。”<br>言罢,一点也不像早先前,丝毫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转身走开了。<br>本人脑海顿时翻滚起来:职员?头一回听说,特庸俗,跟小市民似的。印象中,只是电影里那种戴眼镜、鸡毛掸子头、穿大褂吃饱了混天黑的。<br>接着,一丝惶恐感浮冒出来,觉得李云亭爱搭不理的态度,似乎暗示我的出身不太好唉。这会不会表明,我俩之间的友谊已经完结,不能再好下去了?两人家庭从老根里,便分出了身份的高下?可从前和他一起玩的时候,怎么没体会出来呢?<br>然而这种涉及社会地位高低褒贬之事,也无法与之沟通,说不出口。<br>添堵。<br><br><br> 尽管学校里闹腾得厉害,但对本人而言,仅是个初一学生,况且又是走读,没条件,也没成熟度去热衷政治运动。每天早晨,只是按惯性到学校浏览一趟,尔后匆匆回家加紧玩的效率。因为6月中旬在附中操场上,已能见到,那些曾经叱咤北京中学生田径运动会的英豪们,在开始恢复体能锻炼了。如此预示着,动荡即将过去。<br>让咱惊喜的是,国家并没有开学的意愿,大字报继续尘嚣日上,真有点解放全中国儿童的趋势。于是乎,我和本住宅区西院的小哥几个,得以开拓新的玩乐空间。<br>玩乐场所,是在相邻的炉子库里,搭建个有顶有壁的地堡。内部铺满干稻草,还安置了电灯和电炉,经常捕捉些肉类小动物,用锅煮着来吃。<br>许是受现实“革命”气息的影响吧,某天,我躺在地堡的稻草中,头脑首次出现带有批判性质的胡思乱想:大人,真没劲,老拿他们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人。比如:“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有哪个孩子平常喜欢的?还不是家长愣拍手鼓励,借以博得亲戚邻里的赞扬?<br>又比如“司马光砸缸”。当小孩找到缸时,里头没掉进个人。待大了点儿明白了其中深刻的智慧,又觉得此故事太简单了。<br>再说“孔融让梨”。条件好的家庭,哪有让梨的事?而家穷的,眼巴巴盯着碗中的菜吃得可仔细了。假若叫他们互让,酸不酸啊? <br>联想自己,曾辛辛苦苦养了几只北京填鸭。一日,为招待老爸外地来的亲戚,便亲自动手杀了只。因为当晚有露天电影,就没顾上饭局。回来一看,连个翅膀都没给剩,这心里能平衡吗?孔融仅让了个梨,咱则让了只鸭子,也没人给树个碑立个传啊。<br>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叫大伙儿去抓特务,个个眼神全精光四射着呢。但因为“吃鸭子”的事,让我去批判我爸,哎呦喂,那还真是不能够呀!<br> 西院发小·。后排左三是本人 参与“革命”​ 清华西门外观 1966年6月中下旬,向以平和著称的清华大学白色西校门外,也喧闹起来,一些大学生为更换“新校名”而争先恐后。<br>由于我住的离此校门不远,所以得以在现场。见抬出首块牌子上写到——“共产主义大学”。底面虽为纸糊、字为墨迹,但咱认为,此校名属于人类的最高理想,大气程度与学府的身份也般配。<br>没多久,另一帮大学生靠前,又码上一块“东方红大学”。 本人继续揣摩,觉得文字中,蕴含着政治与艺术的潜在结合,也相当不错。<br>以下,便花哨了,什么“毛泽东思想大学”“毛泽东主义大学”“反修大学”“反帝大学”“北京抗大”“工农兵大学”“半工半农大学”“卫东大学”…….你说,一颗星星为启明,两颗星星对着眨眼睛。太多,还不成了满眼冒金星?本人越看越没劲,干脆折返老巢。<br> 钻入地堡,空荡荡的,都不知疯哪儿去了。我躺在稻草里没一会儿,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流动起来:估计,附中现状要比西门外热闹得多。因为从年龄角度,中学生肯定比大学生更有活力,何况本校,又归为“红卫兵”的发源地。<br>现在,是没啥课上了。然而老不去学校,不就与那些住校生的差距,越拉越大?虽说咱是走读生,呆在学校吃住都不方便,可哪个小孩不喜欢轰轰烈烈?哪个不要求进步?哪个不愿意做红色接班人呢? <br>本人越想越激动,手掌一拍稻草,滚爬起来,毅然决然地辞别了老巢,前往附中参与革命。<br> 在教室编写大字报 由于不是住校生,自己只能整日卯在教室里,已连续好几天不回家了。都干些什么呢?绞尽脑汁拼写紧跟形势的大字报。熬至后半夜,如果实在太困,就趴伏在课桌上睡觉。 “文革”伊始,本人归“保皇”观点,认为校党委如不代表学校的正宗,纯属荒唐。谁知形势的发展吓了我一大跳,一伙儿小毛贼,居然闹成了大气候。特别当校领导靠边站的时候,我感觉:“红卫兵”简直神了,好像除去咱领袖,他们就跟中国命运第二预言家似的,威信倍儿高!<br>乱局的缘故,班里有住校生不来了。借机,本人告别了夜宿教室的煎熬,搬入钦慕已久的宿舍,混进“住校生”开始真正干革命了。标志在于:和男生一块剃成大秃瓢、光大板儿脊、穿没腰带的短裤衩、赤着大脚板儿。成天故意地在烈日底下暴晒,谁越黑越光荣。<br>去附近圆明园水田进行劳动锻炼,平常农民挠稻子只干三四行,我为了革命,十几行战天斗地玩命干;马鳖叮在小腿上十几只绝不拍打,流血多了才愈显是英雄;夜间,仰卧在双人床上铺,闭目遐思:怎样才能把自己锤炼成一只,翱翔于暴风骤雨中的海燕、海鸥,或者雄鹰?<br>一天,我和几名男生一起,光着大板脊坐在南校门外的稻田边打草鞋。刚往大脚趾上环绕了几圈干稻草,便听得远处一声呐喊:“中央首长到大学来啦!(王光美)”<br>本人“腾”地跳起,极度兴奋地朝南拔足飞奔。没数步,便被炉灰渣子铺成的路面,扎得脚底板是歪鼻斜眼钻心地疼痛,还不好意思哼哼一下。立马,灵魂深处迸发出个活思想:当年的红军确实很伟大。<br><br><br> 清华附中红卫兵<br> 那阵子附中的时局是,工作组建立起以自身为领导、红卫兵参与、校领导相配合的班子。工作组所采取的怀柔政策,引起了红卫兵的不满。<br>在与工作组相持的日子里,由于受到了压力,李云亭们连续几晚,都坐在田径场南沙坑边,昂着脖子唱深情:<br><br>抬头望见北斗星,<br>心中想念毛泽东,<br>想念毛泽东。<br>黑夜里想你有方向,<br>迷路时想你心里明,<br>迷路时想——啊——你——<br>心里明……<br><br>他们所憧憬的,就是模拟老人家曾走过的路。<br>本人晚饭后步出附中大食堂,遥望红卫兵唱歌场景,深受感动,便站着倾听。发觉,他们在悲壮之后,跟着便是一连串儿慷慨激昂的八路军、新四军军歌……这些曲调,咱以前没听过,觉得特新鲜。谁知刚结束,“雪皑皑——”又腾空而起……<br>这也太抒发、太震撼了!我无法抑制自己,赶忙跑回宿舍,和住校生一起唱。<br>由此可以表明,直至7月中旬,出身的幽灵还仅在徘徊,似乎所有的学生都有权利公开唱歌。<br>好像,当时“语录歌”并未出炉。<br><br><br> <p class="ql-block">上边斗争的结果,致使工作组于7月29日垮台撤出了学校。8月1日,领袖在给清华附中红卫兵信中,肯定了“革命的造反精神万岁”。人民日报随之也刊登出《三论造反精神》文章,同时对其评价:笔力雄健,横扫千军威尚猛,文锋犀利,刺破青天鍔未残。</p><p class="ql-block">这下,促成了红卫兵自身历史上的第二次狂欢,因为他们彻底掌权啦! </p><p class="ql-block">每晚,于附中主楼前看完电影,李云亭都会伴着百听不腻的“毛主席的光辉,阿拉亚西诺诺……”以及“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等颂扬歌曲,与战友们一块光着脚丫子手舞足蹈。</p><p class="ql-block">并借此东风,红卫兵对革命委员会进行了“纯净性”改组,内部成员换成一水儿的革干子弟。而且还将校名,改成了自引为骄傲的“红卫兵战校”。</p> 黑色 黑色定义为:一种非彩色的颜色。<br>在中国,古代崇尚时间最长的当属黑色。“天玄地黄”,玄的意思就是黑。道家将黑捧至最神圣的位置,称之“玄之又玄,众门之妙”。认为黑夜中的北极星,是为宇宙中“天帝”的位置。推崇天国的静寂无为,鼓吹“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理念。<br>民间对黑,则有三种感受。一、恐怖,以黑煞神为最,黑钟馗为幽默。二、勇猛,包括张飞、李逵。三、公正,黑包公几乎成了公平的企盼。<br><div>西方也如是,一方面,黑是宗教所推崇的庄重、力量、神秘象征色,也是晚会上男性宴礼服、新娘结婚的盛装。另一方面,黑却成为魔鬼、地狱、肮脏、三K党、海盗、黑手党、黑名单、法西斯的同义词。在老百姓的传播中,黑猫、乌鸦均属不吉利的象征,尤以“黑色星期五”最为崩溃。</div><div>“文革”,恐怕是“黑色”最为悲催的时期。贬低黑的起因不甚明了,许是冥间的鬼?许是钟馗?许是源于棺木?或者偶然感发于小农意识的黑缅裆?反正不是包公。</div> 开始“斗黑帮”,清华大学带舞台的西大饭厅。<br>所谓“黑帮”,特指那些“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br>我拥至台前,见一排被剃成“阴阳头”的大学校党委们,正闷声唱着:“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br>他们周边,围站有七八个穿黄军装、叉腰、支棱小刷子的附中红小将。可能红袖标还未及时制出来,有几个胳膊上还缠着红布条,或者红领巾? <br>激烈很快出现,一位戴黄军帽的女大学生,对着话筒发言没多久,便鼻涕眼泪地折过身去,控诉“黑帮”对领袖的不忠,对“工农革干”子女的迫害。这下,引发那些中学红小将肾上腺素的催化,解下腰间皮带,没头没脑朝黑帮们抽去。<br>我瞅得很清楚,一个光头,仅在接触皮带铜扣的刹那,“噔——”,就立起个包,红紫红紫近一寸,决不夸张。更令人瞠目结舌的,随着抽打“噼噼啪啪”的铺天盖地,那些“黑帮”尽管脑壳大包累累,竟没一个人抱头遮护的。<br>看到此景,让本人脊背上激灵起一股凉气,想:你们也真敢下得去手打啊!<br>不违心地讲,我当时是带着“政治加游戏”双重心理,来对待这场运动的。虽然靠拢革命,但确实不痛恨“黑帮”,因为平常总跟他们的孩子搅在一块玩,属于叔叔阿姨之类。见到如此打人,精神有点承受不住,认为无论怎样,他们也不会比“蒋匪帮”或“美帝国主义”更加反动吧,何必斗争得这般残酷?<br>底下一些大学生,也经受不起了,高声嚷嚷道:“太过火了,太过火了!”<br>大学留小胡子的总头,由台侧跑过来,护住“黑帮”脑袋,簇拥下台。之后,沿着让出的甬道,出门朝东而去。<br><br><br> 斗“黑帮” “血统论” 上头制定的阶级政策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br>成份,按“红、黑”两线划分。<br>“红线”通常称作“红五类”,展开为:革命干部、革命军人、革命烈士、工人、贫下中农。<br>“黑线”较为复杂,最初泛指“黑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简称“地富反坏右”。<br>“运动”一开启,反动阵营拓宽到“黑七类”,增加了“资本家”和“走资派”。以后,又扩大到“黑九类”,即所谓的“反动学术权威”,以及不带革命性质的“知识分子”,俗称“臭老九”。以上这些人,连带子女,统统被称作“黑色子民”。<br>其实,这种以社会地位褒贬性质的“唯成分论”,自古就有。民间比喻最生动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br>在形势驱使下,“革命”现代版本的“血统论”,于1966年7月25日,由北航附中部分高干子女隆重推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横批是:“基本如此”。可能已预见有什么人不服,再补上一条跋:“鬼见愁”。<br>此举,立即赢得了中学红小将广泛的支持与推动。在随之的日子里,“血统论”便以高屋建瓴之势,迅猛涤荡、冲击着整个社会中的茫茫“黑色子民”。<br>有人问:“血统论”何以在中学得以磅礴?<br><div>答曰:因为大学生入学之前,反动家庭出身的,大多已被政策阻拒于校门之外。而中学不同,面对这个庞大的群体,上边还未找出更好的方针予以整肃,以至里面什么样的出身都有,造成“血统论”在此领域一展鸿图。也使得“50后”,别有一番“出身”滋味在心头。</div><div><br></div><div>当然,李云亭后来跟我反复强调:红卫兵内部,也存在“不同意血统论”的人。</div><div><br></div> <div>校一级学生遭贬,据我观察,是个体育极棒在市运会拿名次的高三同学。他仰仗着美术好,于教学楼西侧突出部位的外墙壁上,绘制了幅尺寸颇大的领袖像。</div><div>问题出在,他原为“保皇派”(保校党委)的头面人物,出身又欠佳,所以不管是使用红色,还是挨批后改成黑色描绘,都被红卫兵攻击成“丑化伟大领袖”。只是这种攻击,还未触及身体。</div>而侮辱事件的出现,是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眼瞅着门外,有个邻班出身不好的女孩儿,其“运动头”已被剃成阴阳,脸色煞白地过去了。<br><br><br> 辩论血统 清华大礼堂,曾是辩论血统之地 一迈进清华大学礼堂大门,我马上感到了巨浪般的窒息,那些位于前排区域的中学红小将们,高歌无比神圣“滚他妈的蛋”的音调,双脚使劲跺着地板,扬起尘土一股一股腾升弥漫着。<br>这种既振奋又触动灵魂的宣言,造成了本人满脸的苦涩,喉咙梗梗的。眼睛特想往礼堂窗外深蓝色眺望,却总被舞台橙黄色灯光牵回,也想玩儿命地跟着呼口号,声音根本大不起来。<br>辩论气势呈一边倒。<br>不管哪个发言者一上台,红小将们便会咄咄逼人地齐声呐喊:“报出身!报出身!”并以严厉措辞定下辩论会的基调:“黑七类子弟算混蛋,红五类子弟算背叛!”<br>有个出身不好的还真行,登台拼命声明:“我是混蛋!我就是混蛋……”给本人感觉,他想通过混蛋换回革命?<br>其他黑七类子弟如发表不同意见时,台下会很自然流淌出一波波跌宕起伏的海啸:“鬼见愁!鬼见愁!狗崽子!狗崽子!”包括赋予最隆重的反驳词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br>稍微文雅点儿的奉献为:“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br>没有任何中学生,敢上台发表相反意见。倘若有大学生红五类子弟上台反对时,则换个惋惜的口号:“叛徒!叛徒!”<br>潮起浪涌。<br>这般情景,让本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板儿脊似乎有点儿不合格?前些日子,自个积极参与革命的积蓄,面对此状况已化作虚无,变成了一场白日梦。<br>又领悟到:这革命的大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入的,红色袖标岂容你佩戴?继而,又痛心疾首自己父亲,为什么不早点参加革命?哪怕解放后入党也好呀。无产、贫穷的工作那么普及,干吗,非要钻进学校这个死胡同呢?<br>隐痛,无法阐述的隐痛。<br>偶然一瞥,瞧见同班同学小豆芽,正匿迹于黑暗角落,面部表情比自己的还要尴尬,嘴形微张,神情出奇地专注。的确,父亲倒台,跟天塌下来一样,什么千钧棒、海鸥、海燕、雄鹰、泰山顶上一青松、乱云飞渡仍从容,统统烟消云散。<br>不知怎的,本人心态瞬间便获得了某种的缓解。觉得自己家庭虽然受到贬低,但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工作在文化、高教阵线的“老革干”。尽管级别、党龄都很高,可他们的子女还未沾到“红五类”的边,就变成“狗崽子”了。<br><br><br> 辩论”血统论“氛围&nbsp;&nbsp;&nbsp;&nbsp;&nbsp; <br> 很快,社会上“血统论”形成了压倒任何其他革命形式的冲击波。红卫兵的激进者,写出许多符合时代潮流的最强音,里面净是“崽子们”“自来红”“自来黑”“自来黄”“自来白”什么的。他们宣称:“老子英雄儿好汉,革命精神代代传。我们不但自来红,而且要现在红,将来红,永远红,红到底,闹他个全球红,都红遍!”<br>“你们说我们‘狂妄’,我们就是要‘狂妄’。你们说我们‘粗暴’,我们就是要‘粗暴’……我们就是要把你们打翻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br>急急如律令。<br> 歧视 <div>本班的住校男生,有两间宿舍,不分出身地混住。“血统论”一盛行,宿舍不得不按成份重新整合。出身“革干”的占据一间,而我们这些“非红五类”住在另一间。结果导致,有几个出身欠佳的住校生,索性不来了。</div><div>这让本人感到了压力。为摆脱被动,防范歧视进一步扩展,便想出个以“人数增多”的方式,来达成新的平衡。怎样操作呢?我特意拜访了家住大学校园内的辛嘉,动员他来入围。</div>本人是这样诱导的:“学校里有意思的事多着呢。当前因为食堂大师傅头把手已被揪了出来,买饭秩序大乱,暗中可以不交餐券。如此轮番排队反复运作,一顿能领回好几份饭哪。再有,就是天天可以到体育学院去游泳,一次,起码能游上两个钟头。”<br>辛嘉动了心思,问:“那咱班宿舍里,有空余床位吗?”<br>本人回复:“随你上下床。”<br>因为自身家庭也受到冲击,为躲避,辛嘉就出山了。<br>接下来,“反动”阵营再次扩大,是“狗崽子”小豆芽也搬了进来。<br>起初,由于父亲整日挨斗,小豆芽如同丧家之犬,连着好几天都不敢回家。入夜,就蜷缩在附中操场的沙坑里睡觉。他以为这样做,就算是跟父亲划清界限了。<br>随着打击黑帮力度的增强,小豆芽家由高级住宅区,被强制发配至另一普通小区侧翼的煤屋里,墙壁上厚厚一层青苔,一下雨就得往外淘水的那种。居住条件如此之差,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小豆芽这才拉下颜面,义无反顾地挤入了我们的宿舍。<br>全班虽属他出身最反动,本人倒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宿舍多个名额显得人丁兴旺。何况,他性格归为“蔫蔫”型,对任何人与事,都构成不了实质性的威胁。<br><div>他俩的加入,使得原本冷清的宿舍,一下热闹起来。吃喝玩乐拉撒睡,四点成一线——食堂、大字报区、体院游泳、宿舍。</div><div><br></div>有天夜里,下起了两年不遇的倾盆大雨。清华附红卫兵大喇叭发出指令:到圆明园抢救鸭场!去照顾贫下中农的住宅!<br>听到广播后,我们宿舍的几个抄起塑料布,如同海鸥般地飞奔出来。于漆黑瓢泼中,在这边,在那边,各班的梯队相互穿插着,分不清谁是“红五类”,谁是“黑五类”。大家,共同怀有无产阶级使命感,真诚地用塑料布苫鸭子。鸭群“嘎嘎嘎”地,非常爽快抖落着翅膀上的雨水,有的还欠起掌蹼,伸长脖颈,对于我们这种伟大、无私的阶级友爱,致以不予言表的革命崇高敬礼……<br>我内心却升起股好奇:“难道这鸭子,还怕雨淋?”但跟谁也没说,因为这属于世界观、立场问题。<br><br>跟着就尴尬了。<br>最初,也没声明什么出身能否参与,”校革委会“让大家一起到圆明园挖野菜,准备之后的“忆苦思甜”。<br>顶着烈日及“洋喇子”的刺蛰,时至正午,各位均背负满满一书包野菜,凯旋而归。<br>不料午饭后,却传来年级红头头的传话:将采集的野菜全部销毁,怕中了“黑五类”下的毒。<br>我远望着食堂前,那堆积如山的劳动成果,暗骂:“妈的,挤兑人?就冲你们这些破身份,也值得去毒?”更主要的,是第二次压根没让本人去。<br>”老兵“也不浪费,把头回采集的野菜,一股脑全扔进了大食堂东北侧的猪圈里。<br>“难道猪,就不怕黑五类下毒?”本人再次深刻反思。<br> 红八月 红色,为人类最早命名的。<br>“红火”一词,寄托了老百姓大部分的激情。<br>红火也好,火红也好,其实主要是指生活层面,有表达喜庆、富裕、发财、祝福、震慑的意思。但是“血”色的红,就没那么平和了,它赋予生命的涵义。从社会角度讲,它象征战争,以最大限度的残酷争夺生存空间。<br>“八·一八”,天安门城楼一挥手,“红色恐怖的八月”正式拉开序幕啦!仅于第二天,北京城就有三十万红小将,一队队、一簇簇、一拨拨,在大街小巷各处飒爽英姿。大破、搬掉、摧毁旧社会旧文化旧传统所残留的一切;镇压、打倒、搜寻、扫荡一切乌七八糟的混蛋、狗崽子、地痞、乌龟、王八蛋……总之,是造反激情燃烧的岁月!<br><br><br> <p class="ql-block">谁在台上都宣称,我们意图是好的,是为了广大人民利益的。</p><p class="ql-block">已担任小头目的李云亭,曾对我讲:“打人,有种神圣感,是革命的必然现象。主席在湖南‘痞子’运动中指出,‘矫枉必须过正’。你不矫枉过正,群众的积极性便调动不起来,敌人也就不会被震慑住。”</p><p class="ql-block">于是他们班,发生了件严肃的事,有两个”老兵“成员,为培养自己的阶级感情,在宿舍里专心致志相互练习搧嘴巴子。每搧一下,双方就探讨力度该如何如何地调整,接着继续……以便在今后对敌斗争中,下得去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6年8月20日,全国开始大规模普遍打人。</p><p class="ql-block">最初,爬大烟囱是红小将们干的事,站在几十米高的顶端上,转一圈,绑上迎风飘飘的战旗,借以昭显自己的威风及胆量。可这行当,很快被“黑七类”替代了。有位老师奇特,他不朝外跳,偏往烟囱口内钻。可否,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那“无颜”的面容?</p><p class="ql-block">从屋顶下来也如是,李云亭能跟“倒挂金钟”似的,凭借腹肌由房檐向下躬身,然后将脚掌够至下水管的铁箍上,再大胯骨交错地下移。而黑色子民却不这般复杂,他们通常选择爬得更高,动作也更为精炼,一个“燕式”就下来了……</p> 暴力 倘若运动,仅维持在语言粗野层面,还好说。但打人如果形成了风气,那仇,可就结得深了去了。<br>一天,本人登至教学楼的四层高三属地,见到几十米走廊的两侧,竟贴满一名狗崽子的“认罪”大字报。而旁边一间教室里,则传出怒吼的声响。推开条门缝,呵,满满全是人,最外围者,立于课桌上向中心部位怒目而视。<br>出于个矮,我只好顺着空隙往里钻,半截,能听得皮带接触肌肤的回音。终于看到,先是地下的血,接着一双反转跪着的大平赤足,趴在地上书写着什么(此人,就是先前提及的画领袖像者)。其后,另一位少白头跪着在哭。<br>我心中挺别扭:怎么都高中好几了,出声居然像个小孩儿?憋着嗓音特尖细。<br>看了稍许,场面越闹越凶,叫骂声与血光色相互混淆。对于这种中国自古以来,从未耳闻过的“同学拷打同学”之事,我很不适应。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掉头挤了出去。(后来听说,挨打的有三人)<br>下至二层,西边实验大教室里更为压抑,一位长相并不好看的初二女生,白胖白胖已给剃成了不太干净的大秃瓢。都忘了审讯些什么,反正是阶级苦,民族恨,使之神情倍显游离恍惚。<br>不过,这位女生还算是幸运的,打得最惨的当属她地主父亲,脸色青绿透着发黑,比电影中的阶级敌人还要阶级敌人。可能折腾累了,在调整情绪时,诸位小将就勒令父女俩一起喝痰盂,或者墨汁……<br>直恶心,估计二位将不久于人世。尤其那位女生,受这么大的伤害,还有什么脸面再活着啊?我不愿看到即将发生的结局,于是迅速抽身,走出教学楼往宿舍折返。<br><br>来到操场北侧,瞧见一位圆脸微胖的中年女教师,一只手臂已被打折,侧躺在松墙边的泄水沟里呻吟。<br>又听旁人讲:学校的团委书记(青年女教师),一只眼睛给打瞎了(后来证明是打坏)。<br>继续往南。<br>迎面,过来几个初一的女“老兵”,手持由塑料跳绳拧成的鞭子或小竹棍,边走,边抽击蹲在操场内拔草的“反动学生”(那些天老下雨,所以草长得特别快)。一位随后而来的”老兵“头号人物,面对此行径,发出了制止的言词及手势,尽管音调并不严厉。<br>与此同时,我还看见东北边稍远的地界,有个后背淤有大片血迹的“老高三”,为防范抡皮带者再次贴近,爬在雨后积水中紧忙活……<br> 斗校长 斗争场面 振臂高呼 <p class="ql-block">本人所见到的斗校长,不知是第几回?炉灰渣跑道上摆放着几张桌子,校长垂首戳在前边,由于太长时间未刮过脸,面色灰白胡子拉茬的。一帮神情肃穆的“红袖标”,围立其后。而操场上盘腿而坐的,是众多出身中性的另类,目光里全含股谨慎兼抑郁状。</p><p class="ql-block">为营造压力,一位黑铁塔般身躯、满脸青春豆的高中生,时不时用他那浓厚的男低音,振臂高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p><p class="ql-block">有个”老兵“头头发问:“你说,你都犯了什么错误?”</p><p class="ql-block">校长回答:“我没做过什么错事。”</p><p class="ql-block">黑铁塔再次振臂:“老实交代!不许抵赖!”</p><p class="ql-block">校长开口:“我可能在宣传突出政治方面,做得不够。”</p><p class="ql-block">红头头再次发问:“你树的是什么黑典型?为什么把狗崽子xxx立为优秀生?”</p><p class="ql-block">校长想了会儿,回说:“我认为,xxx同学学习很努力。”</p><p class="ql-block">就这句,引起个女”老兵“的高度激愤,解下腰间的宽牛皮铜头武装带,冲上前,照着校长的脸就来回抽。眼见着血,“哗”地流淌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里要声明一下,并不是所有的红卫兵,都支持“血统论”及“打人”行为,只不过在当时并未形成主流。</p> 斗争会中,出身中性的群体 拉倒二校门 <p class="ql-block">也不知谁批准的,红卫兵整治完“黑七类”还不够,就以“老子天生自来红”身份,全面对“非红五类”子弟耍起了威风。</p><p class="ql-block">8月24号,附中”老兵“在教学楼前列队集合,继而前往大学校园,采取激烈的革命行动。同时,大喇叭响起了命令:“任何非红五类出身的,不准迈出学校一步……”</p><p class="ql-block">辛嘉、小豆芽等几个性格温良恭俭让的,呆在宿舍里墨守成规。本人不归那类老实人,好奇心也重,便冷峭起面孔朝校外走去,想看看事态的究竟。</p><p class="ql-block">临近附中南门,见俩初三的秃头”红袖标“在把守。一个短粗、挽着裤腿、土了叭唧的。另一个容貌身材还凑合。</p><p class="ql-block">眼下,已不能退,退了,表明咱心中有鬼,或者怕了他们。我鼓足勇气,硬性闯关。</p><p class="ql-block">土了叭唧的那位跨前拦住,问:“你,什么出身?”</p><p class="ql-block">本人谎报:“革干。”</p><p class="ql-block">他俩不认识我,得以蒙混过关。</p><p class="ql-block">没走几步,瞅见南边过来两位长得挺秀气,自称北医附中的女学生,想进入“红卫兵战校”了解运动情况。</p><p class="ql-block">那位土了叭唧的拦住又问:“你,什么出身?”</p><p class="ql-block">双小辫回答:“革干。”</p><p class="ql-block">她进去了。</p><p class="ql-block">戴眼镜的回答:“医生。”</p><p class="ql-block">结果被阻在了外边。</p><p class="ql-block">其实俩女生一块来,说明“革干”已经统战了“医生”,何必离间呢?我心中开骂:“你家人不看病呀?死了活该!”</p><p class="ql-block"><br></p> 清华附中南门 ”老兵“形象<br> <p class="ql-block">随后,我往南进入了大学的校门,并快步赶往清华的中心地带——“二校门”。</p><p class="ql-block">抵达时,在大学“老兵”引导下,此处已聚集起12个中学的红小将,准备把象征大学历史标志的“二校门”,用卡车拉倒。方法为,由两辆卡车屁股后面拖钩处,引申出条粗大的绳子,再套至约二十多米宽的老校门腰身中段。</p><p class="ql-block">卡车还未启动,车厢上的“红小将”们已齐刷刷地挥动起红宝书,激情洋溢而富有节奏地呼喊,祝愿领袖“万岁”的口号。</p><p class="ql-block">发动机开始轰鸣,绳子拉直,口号声也愈发高亢。</p><p class="ql-block">老校门抖动了一下,但没倒,反而把卡车往回抻了一点。使得喊声戛然而止,场面显出些许的尴尬。</p><p class="ql-block">重整旗鼓,车、手臂、语录、口号,再次喧嚣。终于,二校门承载着过去历史,扛不住现在的出身,“轰隆——”仓惶倒下。</p><p class="ql-block">跟着,约有五十名左右挂着大牌子的“黑帮”,围拢过来,被勒令清理现场。</p> 卡车拉倒二校门 口号助威 <p class="ql-block">附中”老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回走。各班方阵以女生居多,高唱着:</p><p class="ql-block">拿起笔做刀枪,</p><p class="ql-block">集中火力打黑帮,</p><p class="ql-block">谁要敢说党不好,</p><p class="ql-block">马上叫他见阎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旋律的结束,转成铿锵有力的文字:“滚、滚、滚,滚他妈的蛋!罢他妈的官、撤他妈的职!”最后还:“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杀——嘿!”</p><p class="ql-block">其中数一名初三的男生最为扎眼,浑身的将军呢服饰,尾随在本班女生后边。并将自己那松紧口、黑瘦油亮的将军皮靴尖儿,跺地响得“啪啪”的。</p><p class="ql-block">一位立于本人旁边,出身“黑高干”的看不顺眼了。他爸原为最早的党员,但历史上站错了队,被打倒。此际,狠巴巴地嘟囔道:“你丫牛逼,我老爹比你老爹还牛逼。你不就是想显示自己老爹有什么资格吗?我老爹干革命时,你老爹还在地里刨食呢。”</p><p class="ql-block">咱可没那份攀比,讪讪独自走在返回附中的路径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沿途,瞅见大学校园内,几乎所有的大字报都被撕得精光,换贴上“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之类的标语。</p><p class="ql-block">路过西大操场,“老兵”正准备举行什么誓师?或者庆功?或者讨伐忤逆的大会。鉴于自己身份已算被抛弃性质,旁观了反而会受到刺激,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便未停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黄昏时分,本人来到附中教学楼的西南角,又被一名挺文雅的高中女”老兵“行为,吸引住了。</p><p class="ql-block">这位,容颜委实不赖,脸颊白而粉红,正低着头,面对砖墙拼命练习着口语:“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每每由于自己嗓音不大、语气不够坚定、连接不流畅,而表示自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多长时间,“他妈的”口头禅便风靡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好像谁要是不会,倒跟落了伍似的。</p><p class="ql-block">1966年“他妈的”的不朽在于,女生口中的正统与尖锐,着实表露出追求人性不平等的急迫感。又过了两个月,新兴的青年语言“你丫的”“操你大爷的”“哥儿们”等,才逐渐普及京城,也预示着“平等”的略微回归。</p><p class="ql-block"><br></p> 抄家 <p class="ql-block">清华园暴力的疯狂,发生在8月末。这天,附中”老兵“在大学礼堂开会。突然,有个头头跑进来,跳上舞台大喊:“狗崽子们采取报复了,杀了在丰台区破四旧的红卫兵!”</p><p class="ql-block">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愤怒到顶点。怎么办?抄家,抄臭知识分子的家!抄牛鬼蛇神的家!抄黑帮的家!人群蜂拥而出,滚滚洪流奔腾在大学的诸多住宅区,各寻其主。</p> 抄家之夜 <p class="ql-block">当时,我正好位于照澜院附近,遇见其中秃子较多的一伙儿,便随着他们,来到附中的一位领导住所。几区?忘了,反正是红砖建的一排排平房那种。</p><p class="ql-block">天太黑,我挤在外围,前方的事瞅不清。只印象那敞开的门射出的光贼亮,抄家者们大呼小叫,以及逆光身影的四下错动。鉴于场面太乱,本人阶级感又不强,便提前隐退了。所以那位领导的结局,自己并不清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李云亭,去的是一个大学校党委成员的家。起先,他以正统红卫兵的身份,亲自拽着那党委的裤腰带,将其拉出屋外。还没怎么着,便被另外的大学生给取代了。</p><p class="ql-block">这帮则凶狠得多,交替采用“坐飞机”“搧嘴巴”“抡皮带”的方式,一路呼口号,把此人押解到大学“二教”楼前。那里,已屯集起大批被抓来的“黑帮”,正准备送至二层给予批斗。</p><p class="ql-block">李云亭来到一层的门厅口,往上一瞧,见楼梯两侧拥满了愤然的大学生。是连踢带踹,让这些“黑帮”爬上去的……</p><p class="ql-block"><br></p> 挨斗的“黑帮” 在“二教”举办的批斗会 “老兵”余威 <p class="ql-block">1966年9月下旬,社会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清华园内的“井冈山”以造反派姿态,登上了“运动”舞台。如此预示着,中学红卫兵的急先锋作用已经完结,让位给大学生。而这些造反派,专门与老红卫兵作对。</p><p class="ql-block">估计是出于主席“信”的支持吧,附中“老兵”开始没垮。迫于形势,他们于1966年初秋,联系去北京远郊房山窦店的农村,对学生中“非红五类”进行半劳改。什么叫“半劳改”?就是表面打着劳动锻炼的旗号,实则以“监督”的形式进行。</p><p class="ql-block">附中新兴造反派马上嗅出了其中的奥妙,指出:“老兵”组织外出劳动,其目的,是采取釜底抽薪之计。如果学校没人,当然就不会继续搞运动反对他们了。坚决抵制!</p><p class="ql-block">可绝大部分同学,政治嗅觉没那么敏锐。而且当时也没人敢问那些“老兵”一句:你们现在的出身,是否还是红的?连往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单纯得跟傻X一样,大多老实巴交地去了。</p><p class="ql-block">当时“老兵”大部分,已被派往全国各地煽“破四旧”之风,点“反资产阶级黑帮”之火串联去了,导致劳动监督人手严重不足。所以,他们在窦店农村采取的策略是:不让本年级看管本年级的,一个人盯住一个班。这样,有位高一的”老兵“,便被派到本班负责监视劳动。</p> 耪地的无边无尽 <p class="ql-block">在随后的日子里,由于本人已意识到“半劳改”性质,所以就没有舒心的时候。</p><p class="ql-block">顶烦的,是每天天未亮,远处所传来的那曲:“心中的太阳,红艳艳……”此旋律赶的实在不在季节,哪怕您冬天播放也好啊。</p><p class="ql-block">其次,上工途中,需经过个牲口棚。以前听说,“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是个好词。可眼下事实是,不管多早,总能看到棚檐底下戳着几名地富子女,垂头惨兮兮地也不知等待的是什么?本人特别留意了一下其中的女性,长得挺漂亮,也苗条,只不过脸色呈灰白,反正跟死人差不多。</p><p class="ql-block">接下来让自己感到不安的,是路过村口那个超级大粪坑,真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六七米深仍不是底儿。由此,相信了“跳粪坑自杀”的可行性。</p><p class="ql-block">一出村口,辽阔无垠的华北大平原,豁然展现于眼前。</p><p class="ql-block">都干些什么活呢?平整土地的无边无际。早先在校园周边,咱也参加过劳动锻炼,可无论是水田或者旱地,最多不过上百米方圆。现如今,遥望这近千米的纵深,心中犯起嘀咕:何时才能平整到地头呢?</p><p class="ql-block">干就是了,任何牢骚和不情愿都是徒劳的。</p><p class="ql-block">脑壳上方那个太阳,也太慵懒了,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挪移。本人被晒得蔫蔫的,手持钉耙扒拉着地面,手掌磨出了无数个水泡。一直干到腰酸膀疼口干舌燥,终于获得个认知:只要动手,总有完结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另外,多天的劳作也使自己体会到:阴天干活,比阳光底下舒坦。</p><p class="ql-block">其他领悟,不能与别人分享,那就是:无论你怎样拼命表现,也改变不了出身的现实。所谓“重在表现”,实际上阴损阴损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位高一派到本班的“监工头”呢?其实挺和蔼的,并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有时也能和大家一起劳动。尤其带头刨地主家的坟,挽着袖口,红扑扑的脸庞透着俊俏。</p><p class="ql-block">但不管如何流汗,他那顶黄色军帽从来不摘,可能怕失去权威与革命的标志吧,致使帽边缘与皮肤接触的一圈,渗出了黑黢黢的油腻。碍于不能破坏上下级关系,还需维护其脸面,所以也没谁会将此景,提示及他。</p><p class="ql-block">而本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平整土地,双手磨出了二十多个水泡,每个指头上起码俩,掌心一个极大个的。可刨地主坟时,却丁点儿没皱眉,一锄下去,泡破、水儿流,嘴还乐得哈哈的。</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才听说,中国传统“缺德到家”的事为:一、刨祖坟,二、踢寡妇门……</p><p class="ql-block">我操! </p> 刨坟 改朝换代 <p class="ql-block">1966年10月中旬,大势不可违,于远郊窦店农村“半劳改”大军全线溃散。返校后,附中“造反派”已是那么回事,很有一批人了。</p><p class="ql-block">“老兵”呢?也不知咋回事?还没怎么着,就由台上出溜至台下,以往那种“指点江山”“舍我其谁”“以势整人”的做派,突然间便丧失殆尽。甚至连开“外出串联介绍信”的权力,也拱手让位给了造反派的“思想兵””。</p><p class="ql-block">“老兵”的下台,致使其他群体如同雨后春笋般地蔓延开来。这些组织,一般由几个出身好的带头,紧跟一帮“职员”类的中坚,尾随着不敢闹的“黑七类”。落实到清华附,有俩组织,一个绰号“山兵”,另一个简称“思想兵”。</p><p class="ql-block">到了1966年12月份,在大学“造反派”强力围剿下,附中“老兵”愈发一蹶不振,仅能以“纯红色出身基因”为凝聚力,被动地在校内外与“造反派”周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北京各中学组织起的“联动”,是为“老兵”的最后阶段 大学“造反派”的袖标 <p class="ql-block">时至来年,北京中学运动新的派别固定下来,被称为四·三与四·四派(根据中央首长在这两天讲话内容的不同而成立)。</p><p class="ql-block">四·三、四·四派的实质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有位校友的说法非常犀利:四·三派,纯粹是以狗崽子、落魄者为主联合在一起,表面上打着继续革命的幌子,实则干着仇恨“血统论”的勾当;四·四派,由于其中出身“红五类”的较多,不愿意与狗崽子为伍。跟“老兵”的关系,也处得比四·三派好。</p><p class="ql-block">又补充道:中学运动说到底,每个派别根本乏善可陈,全以颂扬领袖为前提,却自始至终围绕在‘出身’的荣辱情结而纠缠着。</p><p class="ql-block">当我问及,“中学红卫兵与大学造反派,各自的特点是什么”时。</p><p class="ql-block">他回答:中学运动的先驱者们,主要是靠北京“内参”起家的,抛开表面言论,思想底蕴仅为“红彤彤”而已,缺乏深刻的揣摩能力,结果引发了“反工作组”的尴尬与幽默。所以他们的“辉煌”,也就存在了四个来月。</p><p class="ql-block">而后起的大学生,众多领袖都是来自外地的“土包子”,内部消息并不十分灵通,导致揣摩能力超长。他们参透了“路线”的秘密,所以其寿命长达两年左右的时间。</p><p class="ql-block">从上层角度,亦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觉得此评语,也算有点道理吧……</p> 大字报区 大学“造反派”的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