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神》观后

颜世亮

《狗神》是吕克•贝松执导的近作，这位在全球极具影响力的电影导演，有着“法国的斯皮尔伯格”美誉。 30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位导演的名字，那时电视有线网络还未普及，尚处于影碟时代。一张《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碟片让我大呼过瘾，感觉跟《教父》有得一拼。大约十年前他还来担任过北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主席，去年底又现身杭州，为推介新片《狗神》在我国几个大城市路演，杭州是第三站。 面对出席影片公映发布会捧影迷场的热情，吕克•贝松热泪盈眶。他自信满满，相信“《狗神》是一部可以和不同年龄、国家的人对话的电影”。果然，路演好评一片，豆瓣评分直线飙升，超出8个点。 让人困惑的是，影片叫好却不叫座，不少影院上映三四天就下架了。票房之低迷让人大跌眼镜，用“惨淡”形容毫不为过。 电影市场的主力军主要是年轻人，吕克•贝松的铁杆影迷大都已上了年纪，或许因为有了断层的缘故。 　　故事发生在美国新泽西州的贫民区，影片从整个故事接近尾声的部分拉开序幕。 大雨滂沱的夜里，一台大型厢式大卡被警察拦停。开车的是一位疲惫不堪、满身伤痕的女性，可镜头拉近观众发现是个男人。车上拉着上百条狗，男人拿不出任何证件，于是被警方扣押了。 男人就是本片主人公道格拉斯，他刚率领他的狗狗们跟荷枪实弹的黑帮进行了一场殊死战斗，正在胜利大逃亡途中。 一个男人，却一袭粉色抹胸长裙，手肘戴着长纱手套，蓬乱的金色假发半遮掩住浓妆艳抹的脸……警察以为遇上的是个变态者，便电话叫来了警局的女心理医生伊芙琳。 影片采取整体倒叙并附之插叙的手法，通过女医生和道格拉斯一次次交谈，缓缓地向观众展示主人公饱受命运摧残，最后通过狗狗的爱自我救赎的传奇经历。 吕克•贝松不仅会导演，还是位资深编剧。这部由他自编自导的电影，灵感来于早年读过的一篇报道：一个小男孩被亲生父亲丢进笼子里，像狗一样生活了好几年。这个事件一直困扰他多年，他常常陷入思考：孩子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野兽还是天使？渐渐地，他脑子里孕育出了道格拉斯形象，他花了三周时间写完了剧本。 本片英文名字《DOG MAN》，没有直译成《狗人》《狗男》或者《狗男人》，而是翻译成《狗神》。这是译制者了不起的创意，很符合电影所要表达的内涵。巧的是，狗的英文单词Dog倒过来正好是God，就是神的意思。 童年的道格拉斯非常瘦弱，家庭糟糕透顶。父亲暴戾残忍，以驯养搏杀的斗狗为生；哥哥则是一个毫无兄弟情分的混蛋；唯一给他关爱的只有他的母亲。母亲很懦弱，恰恰也是这个弱点救了她，让她能在这样的家庭里活着。 为了让斗狗更加凶残，父亲采用饥饿方法。小道格拉斯于心不忍，趁父亲不备给狗狗们送点食物。不料被哥哥发现，在餐桌上向父亲告发。任凭母亲哀求，父亲隔着桌子将道格拉斯一把凌空抓起，扔进了狗笼。他指着狗对儿子吼道：“这些就是你的家人！” 此时，母亲又有7个月的身孕，她不愿意即将出世的孩子再像眼前俩儿子这么不幸，她选择离家出走。当母亲偷偷来狗笼前塞给小儿子一些食物告别，道格拉斯明白了：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狗狗了。 　　从此，年幼的他终日与狗为伴，相濡以沫。好在狗圈后面有个小储藏间，里面堆放着一些陈旧的书刊杂志，让他有机会阅读增长知识。 终于有一天，又是因为哥哥的告密，父亲提着猎枪欲杀死一窝刚产下的狗崽。道格拉斯以命相护，父亲气急败坏开了一枪。虽然子弹只打断1根手指，但反弹后却伤了脊髓，道格拉斯倒在血泊中。 求生的本能让小道格拉斯想到警察。他派出一只体型小巧的狗狗，先让它看了杂志上警车的图片，又把断下的手指装进小塑料袋。小狗心领神会，衔着袋子，飞快钻出狗圈，跑向大街。穿过几条街巷，终于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警车，它一跃跳上车头，横在挡风玻璃前。满脸惊诧的警察走下车，发现袋子里的断指，才明白小狗是来报案的。 在小狗的引领下，警车来到他家。父亲和哥哥被警方逮捕，小道格拉斯获救。 父亲和哥哥的结局相当悲催，也算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这个父亲可以把亲生儿子关进笼子，却受不了自己被关在笼子里——服刑才两周，就在监狱自杀了。哥哥倒是随遇而安坐完牢，直到10年后刑满获释。可万没想到，他刚走出监狱大门，就被几只狗悄悄盯上了，等发现为时已晚。他被逼到一个角落，狗狗们迅速摆开战斗队形，围了上去…… 他告诉女医生，用狗杀死哥哥是他一手策划的。事隔多年，道格拉斯依然不肯放过这个“犹大”。他微笑着说：“上帝以其伟大的智慧让他脱离了苦海。” 整个片子看上去蒙有一层宗教色彩，就连他家肮脏的狗圈围栏上都挂着横幅：“In the name of god（以上帝的名义）”。有趣的是，从狗圈里面的视角看是倒过来的，前半截被遮挡了，后半截当中有几个字母在柱子后面，道格拉斯所能看到的恰巧是 “dog man”。显然，这是导演意味深长的设计。 道格拉斯口中也时有“上帝”字眼，但表情似乎并不虔诚，甚至有点揶揄意味。不过影片最后，他的确又是倒在十字架的影子里。耶稣为救赎人类献身，十字架象征神的大爱。导演在他临终前把他和十字架的影子重合，或许是一种让他成为耶稣一样的殉道者的期许吧？ 脱离了父亲关他的狗笼，却又被轮椅“囚禁”。道格拉斯活了下来，但下身基本瘫痪。在孤儿庇护所，他不习惯跟其他小伙伴交往，没有狗，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正当日子在百无聊赖的孤独中流逝，一个“天使”张开双臂接纳了他。 热情美丽的戏剧老师关注到了这位12岁的轮椅少年。她给他介绍莎士比亚，教他唱歌表演，鼓励他登台演出，带他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可惜好景不长，老师不久就去百老汇做演员了。但这个“天使”带给他的爱的关怀鼓舞着他。在后来的日子里，读莎士比亚作品成了他的爱好。拮据的时候，他还可以靠当歌手谋生。同时，他也一往情深地关注着她，收集关于她的所有文章、图片和演出海报，精心制作成画册。 几年后，他带着鲜花去看了她的演出。他找到了后台，把画册送给了她。见到一直让她牵挂的学生和精美的礼物，老师非常激动，俯下身亲吻了轮椅上的道格拉斯。 然而，突如其来却是期待已久的幸福很快破灭了。老师把一个帅气的男人介绍给他，说这是她的导演也是她的丈夫，还是她肚子里宝宝的爹…… 此时的道格拉斯已经子自修完大学生物学课程，在政府办的流浪狗收容所上班。回去后，他手捶头撞，歇斯底里发泄，从轮椅摔倒在地上。狗狗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从笼里窜出，默默地围拢在他的身边。 亲情早已不复存在，爱情也成了泡影。他曾试图融入社会，可在人的世界里没有容纳他的位置。从此，在道格拉斯心里，狗狗就是他的家人。当女医生告诉他自己有一个9月大的儿子时，他笑着说自己有上百个孩子。 他对狗狗的爱是真挚的，他和女医生的交谈过程，多次情不自禁，溢于言表：“狗拥有人类所有的美德，却没有任何人类的恶习”“狗唯一的缺点就是它们信任人类”“越是了解人类，我就越是喜欢狗”…… 由于政府缺钱，流浪狗收容所面临关闭。政府官员答应为他安排新的工作，告诉他几天后就会派人来把狗都处理掉。道格拉斯当然不会丢下他的“孩子们”不顾，他带着它们 “私奔”，转移到一处疑似废弃的厂区安了新家。 为了支撑自己和狗狗的开销，道格拉斯四处找工作，但身为残疾人士屡屡碰壁。幸亏他有唱歌和化妆技能，终于在一家"变装皇后"歌厅谋得卖唱的工作。当年女老师教会了他怎样化妆，尤其是女妆。她开导他：如果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你可以扮演别人。 在舞台上，他浓妆艳抹，装扮各色各样的性感名伶唱歌，唱一些悲情的歌曲。他唱道： 我们被人潮推来推去我们被迫分离我奋力挣扎哭喊声音被人们的欢笑掩盖…… 即便平时，他也愿意变装，不在乎是男是女，目的是想成为别人，不做自己。他最喜欢模仿玛丽莲•梦露：金色的卷发、艳丽的红唇、迷蒙的双眼，慵懒的神情。梦露虽然算绝代佳人，光芒四射，但她也是在被摧残中绽放的花朵，自然会引起他的共情。 　　电影开篇，屏幕曾出现一行小字： “哪里有不幸，哪里就有上帝派来的狗。” 这是诗人拉马丁的诗句。对于命运坎坷的道格拉斯而言，这些跟他相依为命的狗狗，就是他的神。一次他做蛋糕，吩咐狗狗帮忙。当它们精准叼来所需食材时，他脱口而出 “Thank you God”。这应该不是口误，此时他的确把狗狗看作了他的神。 而对于这群落难的流浪狗来说，道格拉斯是它们的守护神。它们像一群忠心耿耿的信徒追随着他，不离不弃。它们甚至会趁夜黑风高潜入有钱人家盗取珠宝首饰，好像它们知道这些东西值钱，可以贴补家用。不过道格拉斯并不是贪财之徒，这些饰品除了登台演出会拿出来佩戴，从不用来变现。他对女医生解释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这样做是为了资源的重新分配。 　　影片简单平直，没有刻意制造的悬疑或反转，看不出有什么斧凿的痕迹。虽然部分细节有点离谱，但在观看过程中你会不知不觉沉浸进去，不再计较到底真不真实。这就是个发生在成年人世界里的童话，残酷与浪漫兼备，暴力和温柔共存。让人又痛又爽，而且不止于痛也不止于爽。 黑人女医生是个单亲母亲，道格拉斯从她的眼中读出了忧伤，知道她心里正承受着痛苦。痛苦是一种共通的情感，有超越隔阂的特质，容易彼此敞开心扉。他曾被命运多次捉弄戏耍，但这次他选择信任她。他们像老朋友般的娓娓交谈，他对尘封的不堪往事不再忌讳，让一个个支离片段在对女医生的讲述中串成整体。 　　附近街区有家洗衣店经常被黑帮的敲诈，苦不堪言。洗衣店老板娘曾对道格拉斯照顾有加，他决定报恩，为她出头。他坐着轮椅带着两只狗，预先躲在黑帮老大经常光顾的娱乐场所附近，老大领着一帮小弟出现时，道格拉斯给狗狗指认了目标。 老大刚坐下，一只小狗跃上桌子，将口中叼着的手机放在他面前。正当他一脸懵圈，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道格拉斯，他警告今后不准为难洗衣店，否则命根子难保。黑帮老大刚想发作，桌下突然又蹿出一头高大威猛的狗，一口咬住他的裆部，并狗视眈眈盯着他。老大吓坏了，连声允诺。电话那头见目的达到，就要求把手机交还小狗，接着两只狗扬长而去。 此等奇耻大辱黑帮老大岂肯善罢甘休，不久，他率领十余名小弟全副武装前来复仇。 此时的道格拉斯正身着粉色大蝴蝶结礼服，一副梦露的经典扮相。从监控视频看到，一帮杀气腾腾的黑帮闯入了自己的领地。他拿起猎枪，冷静地向狗狗们下达了指令：“开战了，各就各位！” 战斗激烈异常且妙趣横生，“杀手梦露”与“百狗军团”组合大获全胜，一举团灭称霸一方的黑帮。在撤退途中被警察拦截，就是影片开头的一幕。 暖心的是，片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虐狗场面，也没有狗狗受到伤害。吕克•贝松为观众中的爱狗人士考虑很周到。 片中狗狗最多时约有百余只，大都是“群众演员”。路演时导演有透露：所有狗狗中有6位是“职业演员”，它们有自己的经纪公司并配有专职训练师。他笑着说:“这6只狗从不跟其它狗狗玩耍，明星架子十足。” 如果把道格拉斯比作“狗神”，那么它们都是“神狗”。狗狗们配合默契，偷袭了警局羁押室，兵不血刃救出了道格拉斯。 当年枪伤的子弹还留在脊髓，没法取出。医生说，今后不能走路。否则每走一步就是离死亡近了一步。出了警局，道格拉斯推开轮椅站了起来，迎着阳光，一步一挪，走向空旷的广场。终于到了十字架的影子下，他倒在地上，在狗狗们的簇拥中死去…… 看到这里，不由联想起其他几个人物形象：《牛虻》中的亚瑟，《悲惨世界》的冉阿让…… 这些悲情英雄对待命运中遭遇到的“痛”，似乎都具有一些流浪狗的特性——默默舔舐伤口，而不是大声叫唤。 　　片尾曲《Autumn Star（秋日的星星）》非常优美，是由吕克•贝松女儿作词并演唱的。少女柔和纯净的声音宛如天籁，像是缓缓叙说着道格拉斯经历的磨难、感受的爱和自我的救赎…… 零星记下几句歌词(不一定准确)： 需要一个人的紧紧拥抱让我们毫不费力进入梦乡成为我所需要的慰藉赐我我喜欢的幻想 颜世亮 2024年7月6日於杭州桥西 <a href="https://www.meipian.cn/54glrjb9" target="_blank">《红尘》观后</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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