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七）

吴金泉

十八

北塔是只剽悍的公狼，它体型粗壮、个头高大，皮毛细滑油亮，眼光威严深沉，峻利如剑。那柄剑指向哪里，哪里就会引发一点小小的波动。它深藏不露的内在气质衬托出一种特有的威严，加之高大威猛，立在群狼中尤为出众，受到了群狼的拥护和尊重。在狼的世界，狼王的地位是不容侵犯和颠覆的，它本身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非它老到丧失了统领群狼的能力，才能退位，让北塔二或更有能力的狼接替。在它在位期间，谁如果对它稍有不敬，它只要流露出一个不满的眼神，根本不用自己去动手，北塔二就会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把那只狼扑倒在地，直到那只狼屈服，俯首称臣才肯罢休。狼王的身边时刻站着北塔二，和狼王保持一点距离，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是那种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距离。北塔二就像是一位忠诚的侍卫，随时卫护着狼王，替狼王处理一系列狼王懒得去管的事情。北塔二很会察言观色，在狼王兴奋的时候，它会讨好似的靠上去，用自己的身子去蹭狼王，显示出极其友好和忠诚。别的狼在狼王面前是分等级的。它们去见狼王始终夹着尾巴，躬着腰，显得极其卑微。更有弱者，去见狼王只能爬行着来到狼王身边，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极力地讨好狼王。从它们见狼王的种种表现和动作，很明确地显示出它们地位的高低贵贱。

还有一只漂亮的母狼能跟狼王亲近。狼王跟母狼似乎有一种朦朦胧胧、模糊不清的关系。是夫妻吧，似乎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是情侣吧，也有点不像。好像是彼此暗恋着对方，却只是在各自的心里，还没有真正向对方表露。它们只是互相欣赏着、迷恋着，谁也不愿离开谁，也舍不得离开。在各自的心里，都留存着对方的位置，只是感情还没有发展到让它们用肉体接触去表达爱的程度。

狼王和那只叫秀秀的母狼似乎有一种很投缘的默契和对彼此深深的爱慕。它们时常长时间地厮守在一起不忍分离。狼王似乎对秀秀有一种依恋，总愿意让漂亮的秀秀待在它身边，以便时时能看到它。有秀秀在身边，它会感到很踏实，内心会很欣慰，会对一切产生美好的想象，会对它所拥有的地位产生一种优越感和成就感。获得狼群中最漂亮、最可爱的秀秀的爱，它感到了一种骄傲，一种由成功所带来的自豪。它很满足于自己的地位，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它可以随心所欲，呼风唤雨。它还有拥有对它忠心耿耿的老二和一大帮子狼成员，特别是拥有秀秀的暗恋和柔情，它觉得自己是这个狼的世界获得最多、最幸福的一员了。它很自豪。它走到哪都有一帮子狼簇拥着，特别是秀秀会紧紧相随。

秀秀一直追随着它，对它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迷恋。一刻不见它，就会觉得内心有一种特别难受的缺失。它无法离开它，甚至不愿和它有短暂的分离。

狼王早已习惯了秀秀的这种默默相伴，有时不见秀秀会显得焦躁不安。它烦躁地立在高坡上，仰望着远山嗥叫了一声。它的叫声很灵，每当叫声一起，秀秀顿时就会从哪个角落或草丛奔突而出，小跑着来到狼王身边，伸出长舌舔狼王的脸、身子。而后，把自己的身子靠上去，蹭狼王的身子，向它表达着一种深深的爱恋。

狼王顿时安静下来，那颗狂躁的心瞬间得到了平息。它被秀秀爱抚得有点陶醉，微微眯缝着眼，尽情地享受着秀秀带给它的那份意外的惊喜和令它振奋的欢乐。它动情地也伸出长舌，去舔秀秀的脸、身子。它们互相舔着，用身子蹭着对方，在草地上奔跳、嬉戏起来。

狼们在一旁默默地观望着，分享着狼王和秀秀带给它们的那份惊喜和愉悦，甜蜜和温馨。它们被狼王和秀秀带来的那份激情所感染，也都从内心情不自禁地奔放出一种激情，相互嬉戏玩闹起来。只有此时，才是整个野狼谷狼氏家族最开心、最欢乐的时刻。它们一起沉浸在狼王和秀秀带给它们的欢乐之中。霎时，整个野狼谷沸腾起来了。

只有一只狼不合群，显得郁郁寡欢。它是一只略有几份姿色的小黑狼，叫纯子。在众多的母狼中，只有它可以和狼王钟情的秀秀比美。无论体型、毛色和独具一格的风情，都不次于那只卖弄风骚的秀秀。甚至，比那只受宠的秀秀更优秀，更具风情和更有魅力，更能赢得狼王的欢心。只是之前它还没有把狼王放在眼里，还没有对狼王萌动春情，让秀秀抢先了。只有此时，当狼王和秀秀欢快地嬉戏在一起，它才猛然感到了一种失落。就像它的精神世界猛然丢失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而那件东西正逐渐地被秀秀抢走。它明白了：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暗恋上了狼王，对它动真情了！

纯子慢慢走动起来，对着狼王做出各种各样的挑逗动作，以吸引狼王的注意力。纯子或立或跳，摇摆着脑袋，两眼火辣辣地盯住狼王，把自己心中的千种柔情，万种思念放射出去。它像在给狼王表演着一支风情万种的独舞，用优美的舞姿和火辣辣的眼睛把深埋在心底的爱恋尽情地表达出来，展示给它心中暗恋的狼王。

狼王当然能看出纯子的良苦用心。它被纯子呈现的风情万种的表情和优美的舞姿深深打动了。它猛然觉得：这个纯子具备了秀秀身上不曾有的一种情调和浪漫，它能调动起它的情绪使它入迷。它使它浑身躁动，热血沸腾，它能给它带来一种新鲜的不一样的感觉，使它产生无限的想象和欲望。它被纯子身上独有的那种风情和媚态深深吸引，不由得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与它共舞和欢乐。

狼王不由得撇下秀秀，向纯子靠拢过去。

十九

狼王一时迷失了心智，竟当着秀秀的面和纯子亲热起来。它们相拥在一起，互相用身子蹭着对方，伸出长舌舔着对方的脸和皮毛。

狼王用嘴一拱，纯子顺势倒在地上，伸展四蹄，裸露出胸脯，把它富有母性的优美全部展现出来，顺势把狼王抱在自己身上。

狼王感到一阵痴迷和癫狂。它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正从纯子的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气味带着一股淡淡的体香，还有一种它从不曾闻到过的撩拨心魄的气体传播出来，直透进它的呼吸道进入它的体内。它被那股气息冲击着，感到全身的血管都膨胀起来，一股心血奔涌而出，直冲它的头顶。它一时难以自制，顺势压在纯子身上，用上唇咬住了纯子的上唇，伏下身子将纯子紧紧压住……

秀秀仰天长嗥了一声，凄厉而忧伤，还伴有伤心欲绝的失望。声音震荡着野狼谷，使四野的山峰都颤抖起来。它实在看不下去了。它不能忍受狼王移情别恋，对它的无情背叛，无法承受狼王和纯子在它面前肆无忌惮的调情，它的心难以承受住这突然而至的打击，它简直被狼王的举动气疯了。它对狼王的情和爱顷刻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它的狼王已被纯子诱惑着移情别恋、走向歧途，远离了它。而那只风骚的纯子将取代它的位置，狼王会把它像一棵败落的花儿似的丢掉，这将使秀秀该如何忍受啊！愤怒至极，它不由得仰天长嗥了一声。

狼王猛然从迷醉中清醒过来，顿时觉得惶恐不安。它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美色面前没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没有把持住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它极为羞涩地放开了纯子，低垂着头，羞愧地回到秀秀身边。

秀秀愤怒地瞪着它，看着狼王不好意思地悻悻走来，极力地讨好着望着它，试图蹭着去抚摸它的身子。秀秀把头一抡，一头顶在狼王的身上。狼王顺势倒在地上，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嘴里“吱吱”叫着，想博取它的同情和原谅。它的声音细小而柔软，身子仰卧着，伸展四蹄迎合着秀秀，就像在给秀秀赔罪。

秀秀抬头望着远山，不再理它。

狼王扭头看着秀秀，见它眼含热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爱怜。都怪自己，惹得心爱的秀秀生气。如果不是秀秀及时提醒和阻止，说不定自己就会走向爱的误区，背离秀秀而移情别恋，和纯子走在了一起。这是一件多么荒唐而又害臊的事情啊！它愧疚地站起身，又走向秀秀，靠近它，试图去用身子蹭它。

秀秀又一抡头，还没等顶上它，狼王又顺势倒在地上，伸开四蹄去抱秀秀。眼中流露出忏悔的光，以求得秀秀的同情和谅解。秀秀扑在它的身上，狠狠地咬它一口，以解心头之恨。但终于没敢。

它毕竟是狼王，它有权跟任何异性交往、交配，谁也管不了它。狼王已经给它给足了面子，让它在群狼的面前占了上风，它也不能扫了狼王的威风，降低狼王的地位。做事恰到好处就行，应该见好就收。

秀秀把咬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便改用嘴舔。它用长舌舔遍了狼王的全身，使狼王竟在它的暖暖的爱抚下舒服得轻轻呻吟起来。

秀秀把自己对狼王的爱尽情地显示了出来，它要让纯子和所有的母狼知道：狼王是属于它的。谁也别想把狼王从它的手里夺走。那些公开的、暗恋狼王的狼对狼王的爱都是痴心妄想，是永远不会达到目的的。

狼王也变换着姿势顺应着秀秀，任由秀秀尽情亲吻。它似乎感到了自己出轨的错误，感到了无意中伤害了心爱的秀秀，一改往日在狼群中的尊严，对漂亮、可爱的秀秀极尽讨好、献媚。

秀秀终于在情场上战胜了纯子，重新赢得了狼王的欢心和爱，在整个家族众多的狼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从而也奠定了它在狼群中的地位，让那个自作多情的纯子从此死了那份讨好、爱慕狼王的心。没想到它对狼王的真心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让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狼王屈服于它，接受了它对它的爱。它顿时心花怒放，顺应着狼王顺势卧在了地下，让狼王爬在了它的身上，和它尽情地调情嬉戏起来。

纯子无法忍受失去狼王的痛苦，不甘心在这场爱情中自己遭受的惨败。它想挽回局面，却见北塔二正怒目瞪视着它，只等狼王的一个眼神就会猛扑上来，它只好甘心认输。它无法忍受它们在它面前无所顾忌地作乐，忍着涌出眼眶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的一个小角落跑去。跑出很远了，它回头望了一眼，看到狼王和秀秀还在缠绵，它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狼王自那一次迷失了自己，险些误入纯子的情网后，再没有对纯子和别的母狼动过心。它一心一意地对待秀秀，和秀秀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年后，它们有了爱情的结晶。秀秀顺利地产下了几个可爱的孩子，它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二十

大黑和小不点的一个小崽子被压断了一条腿，不会走路了。杨洁从铁笼中抱走了小狼崽。笼里的父母急了，它俩扑上前来，用爪子抓挠钢筋。大黑依然性子很烈，用没牙的嘴撕钢筋。它只能用双唇的合力，已无法去咬了。失去尖利牙齿的大黑此时对那些钢筋已无能为力了。而小不点却仍然在又抓又咬，对杨洁龇牙咧嘴，试图把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杨洁从山下请来了兽医，给小狼崽接了断骨，用木板子给它把腿固定好，然后让它养伤。

大黑和小不点从此便和杨洁结了仇。远远地看到杨洁便直往前扑，瞪着眼对她龇牙咧嘴，向它低声吼着。她给它们喂肉，它俩根本不吃。杨洁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减轻它俩对她的敌意。她和它们从前建立起的友谊竟在她抱走小狼崽的一瞬间化为乌有。那种相互的信任被彻底瓦解了，不复存在了。大黑和小不点从此恨上了杨洁。

大黑的样子极为恐怖，它的眼睛充满了血，红得像要燃烧起来。眼中的光阴森得瘆人，使人看后不寒而栗，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生怕被它活活吞吃了。它虽然狼牙没了，但狼威还在，连杨洁都不敢正面接触它的眼光。它的眼光给人一种从心里到骨子里的恐慌，似乎是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人的心脏，使心猛然抽搐了几下。

杨洁从来没有见过狼有那种让人感觉战栗的眼光，简直不敢和它对视。它是那么凶恶、残暴，使人看后犹如心被击伤，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很长时间，她的心都被那股凶光笼罩着，使她一时无法快乐起来。

小狼崽伤腿接上恢复了几天，杨洁便把小狼崽放回铁笼，让它回到父母身边。她不愿意再看到大黑那种凶恶的眼光了，那种光让她产生了惧怕，内心涌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怕大黑会再次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大黑和小不点嗅嗅小狼崽，当确信是自己的孩子时，小不点便用牙齿去咬捆绑小狼崽伤腿的绷带。它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不顾小狼崽疼得撕心裂肺的嚎叫，硬是把绷带咬碎咬断，使小狼崽的断腿从木板中解脱出来。

杨洁看到小不点的举动，不由得一阵伤心：自己的好心被它当成了驴肝肺。它们太不懂人、了解人了，真是彻头彻尾的野性十足的狼。它的这种做法并不能体现母爱，只能表现出一种无知和愚蠢。它们断送了孩子的健康，使自己的孩子从小便落下了残疾。小狼崽在今后的生活中只有拖着断腿行走了，它会遇到很多艰难和不便，会给它未来的生活罩上一层阴影。她不由得为小狼崽感到惋惜。

大黑和小不点并不感激杨洁，虽然小狼崽已经回到了它们身边，可终因她曾经抱走过它，让它们分离过一段时间，便从此怀恨在心。虽然对她减少了一些敌意，不再对她瞪眼、龇牙咧嘴、扑咬，可也不再和她亲热，不再理她。

杨洁完全搞不懂狼的意识里怎么会有那么强的爱憎观念。似乎任何人都不能冒犯它，都得对它好，不能有丝毫的背叛。而且，还得永远好下去。你就是天天对它好，月月对它好，年年对它好，但只要有一次，仅仅是一次冒犯了它，它便从此怀恨在心，把你视为背叛者，把你当成了仇敌，从此，它再也不会理你了。你就是为它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换不回它的心。它的那颗狼心硬如磐石，是不会轻易被感化的。可是，你如果对它好了，它也会忠诚于你，对你的好始终不会改变的。

有一只狼，它的脖子被绕在一根绳上，危及生命。饲养员冒险给它解开了绳，把它救了下来。从此，它便认准了那个饲养员，一改往日的态度，对饲养员百般讨好、献媚，那份亲近，使人很难想象它竟然是只狼。

杨洁养了近十年狼，跟狼朝夕相处，每天都在接触、了解狼，也在不断地探索狼的世界那种特殊的精神和文化。但，许多狼的习性她还是无法探索出来。她无法得知狼的是非观竟然如此强烈分明，敢爱敢恨，而且不计后果，不去感受对方能否接受，不去考虑对方的心理感觉，自顾自地一意孤行。它完全背离了别的动物所共有的野性，变得不可理喻，让人无法理解和想象。

可是，杨洁对狼总的印象还是好的。狼也知道感恩，感激那些对它好的人，就像对她和父亲。但，她依然搞不明白一个问题：她和父亲对它们的好，它们似乎都牢记于心，并深深地感动着它们。可偶尔，也是出于对它们的好，却被它们误解了，从此，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它们怎么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对它们的主人仇恨起来呢？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

唯一可找到的理由和能解释通的就是：你只能对它好，它才能对你好。绝对不可以冒犯它。可这种解释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啊！既缺乏科学依据，也不合乎逻辑，缺乏足以让人信服的合理性。从动物学的角度考虑，也缺乏值得推敲的真实性。

它给人类留下了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待续）

选自吴金泉中短篇小说集《情殇》，三峡电子音像出版社，2024年6月。

图片来自网络

车师古道位于新疆吉木萨尔县境内，始于汉唐，唐代称“他地道”。在这条古道上，发生了无数惊险的传奇故事，走进他，也就走进了历史。走在一条跨越天山南北的古道上，似乎，你的耳边会传来喃喃的低语声，仿佛历尽沧桑的老者，在给你讲述着车师王国的兴衰，当古道今日往昔的一幕幕如画般呈现在眼前，你会不由自主地兴奋、感慨既而恍如穿越……

如今，车师古道、野狼谷等景区更是名扬全国，是摄影、旅游、徒步、探险的最佳选择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