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座下”的山泉

一叶小舟

“老虎座下”的山泉

炎炎夏日，很怀念“老虎座下”的山泉……。

“老虎座下”是一个村庄的名字。故名思义，它是建在名曰“老虎座”的山头下面的村庄。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座落在江西瑞金这片红土地的山沟里。（瑞金，红军时期的中华苏维埃政府所在地，现称红色旧都）。多年前，它称为“老虎座下”生产队，我在那里度过了二年的“蹉跎岁月”。

“老虎座下”是个抬头见山，满目翠绿的山村。村庄四周被参天大树和翠竹围绕着。层层梯田散布在山梁和山坡上，山顶上是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一条小溪弯弯曲曲从山顶流下，养育着全村百十口人，并缓缓穿过村庄，向人们讲述着小村的古老历史……。我在《心底的小溪》一文中曾经这样描述它的美丽和多姿。

在“老虎座下”四周山梁和山坡上，星星点点地洒落着一眼眼山泉。涓涓细流日夜不停地从山泉中涌出，汇成一条条小小的溪水。小小的溪水“哗哗”地唱着歌从山梁和山坡上流下，注入山村前的小溪里。小溪同样“哗哗”地唱着歌，大模大样的从山村前淌过，然后欢快地、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去拜访和造福下游的村庄。

记忆中，“老虎座下”的山泉是那么的多情多姿……。

春天来了，山上的小草悄悄的努出尖尖角，山坡上一片朦胧的嫩绿。当“映山红”开满山坡的时候，山村更是姹紫嫣红，景色诱人。

荷锄劳作的后生、细妹子们累了，便纷纷跑到山泉边喝水。后生大大咧咧用手拨开落在水面上杜鹃花鲜红的花瓣，俯首一阵儿猛喝，喝足了，起身一抹嘴，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力气。

细妹子们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先到的细妹子折几根树枝，放在山泉旁，慢慢跪在树叶上。轻轻吹开漂在水面上的花瓣，清澈晶莹的泉水里，突然现出一个娇艳粉嫩的面容。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那是谁呢？是自己吗？再看水中，还有一张浓眉大眼的后生的脸。细妹子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阵儿惊喜，心立刻咚咚直跳。一下子分辨不清哪儿是自己俊俏的脸庞，哪儿是“他”端正的脸，哪儿是鲜红的杜鹃花的花瓣了。忘了喝水，忘了劳累，忘了后边还有别的细妹子等着。猛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打一激灵，才轻轻掬起一捧泉水慢慢喝下。直起腰，接过身旁的“他”递来的毛巾，擦下嘴，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顿时，山泉边响起一阵哄笑……。

夏天，滂沱的大雨不期而至。山村旁边悬崖峭壁上的山泉水，一改过去温柔体贴的模样，沿石壁上端排泻下来，整面石壁变成一道瀑布，将气派壮观的巨幅油画遮拦无遗。泉水变得浑浊起来。村前的小溪水暴涨，淹没了村民去对面山坡劳作过河时踩踏的石块，冲倒了溪边嫩嫩的小草，卷走刚刚被雨水打落到小溪里的山花。

小溪在山坡角上拐了个弯，被不知哪朝哪代从山上掉下来的几块巨石挡了道，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水潭。水潭有多深，村里没有人说的清。水潭带给村民的欢乐，则是无尽的……。

雨停了。夜色降临，村民们点上松树明子，汇集在水潭边。男人们在水潭一侧洗澡、冲凉，女人们在水潭的另一侧抹身、洗衫裤，笑声、歌声、逗趣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星星挂满了天空，月亮悄悄地从山头的树梢中露出了头。轻轻的晚风吹干了身上的汗，村民们回家了。青石板的小路，响起了木屐的“踢哒”声。侧耳一听，还有山泉的“哗哗”声。

夏日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但山泉不会休息，依旧不停地流淌……。

秋天，油茶籽熟了的时候，山泉水开始寂寞了起来。村民们都忙着收获，梯田里，割稻子的；大场上，晒谷子的；山坡上，摘茶油籽的；油坊里，打榨油的；山梁上，摘烟叶的；烘房内，劈柴烤烟叶的……。来山泉边喝水的村民不少，却都是来去匆匆。此时，寂寞的山泉水可以静静地聆听着动人的山歌。

听呵！朋友们！

“手摘木桃哎……，响叮当！

摘来木桃，用箩装呦……；

木桃打油，换成盐哎！

送给我的红军哥哦……，好情郎呦……！”

木桃，就是油茶树的果实。也称：茶籽桃。木桃晒干后压榨成茶油。赣南山区生长着大片野生的油茶树，是老表们食油的主要来源。这是红军时期的一首山歌。送郎当红军，情郎哥当红军进山了。山上红军缺少盐，情妹用榨好的油去换盐，给红军送去。很感人的山歌哦，流传至今……！

是呵！收获是喜悦的，在大山中，村民对喜悦的表达就是对山歌呵！

一阵秋风一阵雨，秋天的雨缠绵而优雅，清爽而滋润。在温柔的秋风和秋雨的抚摩下，绿竹慢慢转翠了，枫叶渐渐变红了。满山已是五彩缤纷、目不暇接……。静静地躺在大山怀抱里的山泉，此时有淅淅沥沥的秋雨的照看，有满山的翠竹、红枫、黄杉、绿樟、青松的陪伴，便不再寂寞。

晚秋初冬时节，村民们差不多已忙完地里的活儿，山泉边少了村民们的身影，但山间小路上多了村民们的脚步。村里的男劳力们，挑着沉甸甸的谷子去缴公粮了……。

然而，山泉水边却依然十分热闹。放牛的男孩来了，走了；赶着鹅鸭的女孩来了，走了；洗衣服的细妹子和表嫂们来了，走了；一群又一群不知名的小鸟来泉边喝水，来了，也走了。

冬日来临了。赣南虽然很少下雪，但山区里偶然也打霜。

清晨，白白的霜遮盖了麦田、遮盖了山林，也遮盖住了这小小的山村。四下一片洁白。在这一片洁白冰冷的世界里，你会发现竟然有些地方冒出水蒸气来。呵！冒气的就是大山里的山泉。汩汩流动的山泉水，驱走了冬日里的严寒，用它们的魂灵，在这洁白冰冷的画面上，勾勒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令这个世界顿生暖意，大增风采。

村民们挑起水桶来到山泉边，抖了抖桶绳，直起腰，一会儿工夫，便挑回一担甘甜的泉水，“哗哗”倒进水缸中。抄起水瓢舀起一瓢甘洌的泉水“咚咚”喝下，顿觉浑身透爽，精神百倍。

村民们知道，有霜的天气肯定是个大晴天。村民们盼望着出太阳，盼望着风调雨顺，盼望着来年是个大丰收。

不一会儿，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照耀着大地，照耀着群峰，照耀着瑞金山区的这个小村庄。“老虎座下”的山泉在太阳的照耀下，更加清澈，更加多姿，更加多情……！

呵！“老虎座下”——我心中的梦！我心中永远的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