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故里（三）上海那些变和不变的事

心雨烟尘

在杏花烟雨的故土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用熟悉的和陌生的脚步丈量着生活的节奏。

一题记

我漫步在小区狭窄的上街沿，条条小巷挤满了私家车，鳞次栉比的高楼耸立，快递小哥电动三轮货厢以最快的频率穿梭其中，怡景园的生活小区一年比一年更加稠密。出了小区门，街道二旁清一色的门面房，几家欢乐几家愁。

早上，菜市场和早点摊依然闹忙，马路上繁多豪华的私家小车旁相拥着一排排助动车，惊叹这么多的电动汽车覆盖上海这座繁华都市，其中当然不乏特斯拉。上海汽车大幅降价，新能源汽车在马路上增多立竿见影。一个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单车点缀两旁，繁忙的十字路口依然可见“马路天使”，不过他们不站位在中央却守着各个路口；偶尔有公交车缓缓使过，似乎把快节奏的都市拉慢了半拍。马路上鲜有嗽叭声，车让人是最严的交规，电子警察全道路、全功能、全天候；整个都市一幅有条不紊的交通画面。

稍后，苏醒的街面各种美容美甲店纷纷踏至；药店、宠物店、面包房时装店、小型超市、健身房、熟食店、饭馆也正式开放，这种不变的生活节奏，仿佛已是市民们的生活剪影。而如今不同的是“郑元元”足步按摩店到处开放，与健身房冰冷的器械一直死气沉沉地守在那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对“郑元元”的足步按摩店有念头的；我去小区门口的那间只找长脚。带着浓重安徽口音说着普通话的长脚，粗大的手臂上纹着一支粗糙的黑玫瑰，很显眼。长脚以前的职业是一个纹身师。在中国纹身这个得不到认同的国家赚不了多少钱，两年后，经过三个月的培训缴了八百块钱，他就成功转行做了脚底按摩师。说是足步按摩，其实是除了胸部肚子外，身体的各个部位双手无处不到。

九十分钟的服务一百一十元人民币，打下折扣九十元，一分钟一元却是服务到位，我也是看中了这个性价比。长脚是个多汗质的人。四月的天，春风吹进店里依然有些轻拂肌肤，可长脚已是大汗淋漓。我跟他开玩笑，“评劳模你肯定是第一名，看你汗流夹背任劳任怨的按摩都湿润在自己身上了。”他只是憨厚一笑，而我的心也早已被他感动的暖洋洋的。

长脚功夫到位，手指有力，拿捏轻重有数，被推开的经络是酸酸的，打开的穴位舒畅。每次走过美容院躺平在按摩床上，我就心有余悸，不只是天价的银子还有被折磨的身子。美容院全身按摩三个半小时二千块，虽说是精油经络到位，再怎么舒服的服务我心里惦记着那几个钱，还有被摩擦的热辣酸痛的身子，就是浑身不舒服。于是，被我姐骂，“守着那几个钱到棺材里去用。”而脚底按摩我是不由自主跨进去的。落地申城第一件事，离开申城最后一件事，我都心甘情愿往里走，当然其中每周也要拜访一次。浸脚的水也是五花八门，生姜，艾草，牛奶，搓脚的盐更是漂亮，白的，盐的，粉红色的，水晶似的在脚上跳来跳去，无比欢快。长脚们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工作十四小时，二周休一天。而这样的工作是没有退休金的，必须趁身强力壮努力工作赚够以后的养老金。长脚的太太和四岁的孩子仍然在乡下和父母守着几亩地。在上海是不用付小费的，但我会塞给他二十块钱真诚地表达我的谢意。每次，他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搓着手，不知所措。

不变的上海鸡娃：涵静是一个6岁的学前儿童，母亲是海事局人事处一个主管，父亲在外企工作。小涵的母亲每天除了工作外，其余的精力都压在了安排孩子学习和活动上。要赢在起跑线上，不停地让孩子去拼搏。下午从幼儿园出来，上乐高课，涮一年级数学，语文课题。晚餐后，周一游泳，周二，周五打蓝球，周三学英语，周四滑冰，周五报面试辅导班，周六行体走秀，终于轮到周日可以休息了，还要去学攀岩。孩子回家的路上不断重温知识点，错一个抄十遍。走着走着孩子们生长环境和面临竞争被时代裹挟着成了“人生是张饼，内卷是宿舍”。小涵家是在上海一片新区，这个班幼儿园毕业的学生，没有一个人要在这个学区读书的，于是父母又开始忙碌找好的小学。这个收入不菲的家庭，在离家驱车十五分钟的地段住了一间老式的公房替孩子报上了“有名”的小学，不过据说只能读三年，三年后还要重新续户口。一个学龄前儿童每个月至少5千元化在各种学习和活动中，这只是司空见惯的。当然还有学习更卷的和化费更贵的。

外甥女旖旎已是第二次买房子了，现在离我姐家很近，为的是我姐这个外婆可以帮着照顾小孩。那天她拉着我到她家去住一晚，新房装修情境浪漫，明亮简约，色调素雅。声控是这个房子最大的亮点，从窗帘、灯光、音响、屏幕都可以用声音控制，温润了整个空间。

“Hi Siri，我们回家了”旎旎一喊，

“欢迎回家！”室内灯光打开了。

“Hi Siri，启动剧院模式！”旎旎又一声。

“剧院摸式已启动”，随着Siri温柔的声音，垂长灰色窗帘慢慢启动拉上，全部屋内灯光调成电影院的光源，干干净净的墙面上出现了电视和电影交换的视频；

睡觉前，旎旎告诉我，灯光亮度可以自己调节，“Hi，神灯Jimmy，调整灯光到50%亮度，一小时后关灯。”

“灯光已经调整到50%，一小时后关灯”。一小时后，我已经睡着了。

半夜醒来，“Hi，Jimmy打开灯光”；“Hi Jimmy,Jimmy 开开灯”，无论我如何呼唤，Jimmy死了根本不理我。起先以为是声控对我的声音不敏感，后来才知道，我忘了称呼他为神灯。原来他是，神灯Jimmy。唉，还真不能有半点枉称。

早上，外甥女一家三口为了让我多睡会儿，悄悄地走了。

我早上八点醒来，窗帘大开。准备出门，却是电子锁把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想起这个屋子是声控的，我就说，“Hi Siri,开开门”，Siri根本不离我。一想不对，如果这门也是声控的小偷不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吗？于是，我仔细琢磨，终于发现这个排例着1～0灰色的长方形盒子底部有个“open ”键，我轻轻一按，厚重的门就这么被打开了，我飞也似地跨出了门槛。着实让我体会了这种芝麻芝麻开开门的现代版的《天方夜谭》。

原来人都有一个旧梦，叶子回沪一定要进丁香花园再看看；云儿在京再闯清华园。疫情期间，才知道上海华东医院南大楼更像殿堂庭院，原来是著名建筑师邬达克的作品，想着这次回去要好好感受一下贡献了我住院医生的青葱岁月。不想，我在华东医院微信群里一提，曾经一起奋斗过九年的同事告诉我，“你现在是外国人，医院不会让你进的。”我一时语塞，我对你依然如故，你却淡然置之。人以识相为重，我知道这辈子也许只有在画中梦回南楼。

华东医院（图片来自网络）

五月一日后，我给主任发微信说，这次在沪一定要去看看他老人家。主任马上回言：为欢迎您回沪探亲，特举办一次欢迎晚宴。问我什么时候最方便？想不到当日下午他就拟定好了邀请函。

CT室原班人马，五月八日晩上中山公园龙之梦的“上海人家”相聚，落款处：恭候您的光临！张国桢敬邀。从我出国后，每次回国都是主任请客的，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这次已经与主任沟通了一定不能再让他破费了。他只回了二句话:“我很开心。有体力参加，也有能力支付，请您放心吧！”执意不能打破常规，一定要他来招待我们。于是，同事又打趣道，嘴巴甜真合算，每次侬回来主任又请客啦。

照片中CT室的人从医生到技术员不只是主任在卷，退而不休的人人都还在工作发挥余热。

“光读懂片子并不够，还要读懂病人。”是主任的座右铭。在半个多世纪的光阴里，他一直践行着自己的信念：医学并不是冷冰的技术，而是一门充满情感的学问。被誉为“东方神眼”的我的主任张国桢荣获首届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有上海市十佳医生及上海市仁心医者称号。他是微小肺癌的权威专家，中、英文论文90余篇并多次获上海市科学技术成果及医药卫生科研成果奖。著作有：《实用胸部CT诊断学》、《胸部CT鉴别诊断学》、《多层螺旋CT冠状动脉成像》、《心脏及冠状动脉CT成像》、《微小肺癌—影像诊断与应对策略》（中文及英文版）等多部。退休后有自己的工作室，专家门诊团队。新冠期间网上读片咨询，现在仍每周参加会诊一次，八十多高龄的他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用我同事的话说，他现在在搞个体户。在家，坐在五个电脑前仔细认真、孜孜不倦地读片。而主任却对我说，更多的是推不掉的人情指定要他看片才放心。

我打趣地问主任，“这一桌，您老要多看几张片啊？”

主任哈哈大笑，“我在这里是会员。”

怪不得我们进门时只报“春风厅”，服务员道，“张教授的客人请这边走。

餐桌上主任幽默风趣，谈笑风声，“胡歌，胡歌您过来坐在我身边。”

主任叫的“胡歌”是我们CT室的唐工，一个老帅哥今年奔九十啦。他是当年GE派给我们的工程师，也是CT室的元老之一。那时的GE CT机特别敏感，常常罢工。一群病人在CT室外等候，主任在CT室内找人。“唐工？唐工又去哪儿了？”

等唐工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赶来，“你们温控没掌握好”。

主任又转向我一脸严肃，“今天是不是你开的机？”主任的严格也是出了名的，这不，吓得我魂飞魄散。

主任夫妇与唐工

聚会当天我捧着主任给我妈的泰山四宝回家了。想不到第二天早上才睁开眼微信里跳出，Dear Lily：昨日晚宴实在既欣慰又高兴。40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再回首旧梦的岁月不会再有＂。我有一箱茶叶，昨日不便带到餐厅，其中最好的是＂明前龙井新茶＂一斤简装是纸袋式的，另外还有白茶、粽香红茶、绿茶等为便于携带回美国，我都去掉了华而不实的包装。今天上午托快递哥送到家中，签收码3232估计上午9点左右能送到。

我啊呀一声，现在我住我姐家，那是我妈家的住址没人签收。我让我姐马上给快递公司打电话更换地址，快递公司服务十分到位，“没问题，送到新的地址服务费加20 %”。

我姐马上说，“我加，我加。”可是就是加不进去。

九点一到，门铃响了，包裹准时送到。

我对主任千恩万谢，情谊深重。主任回道：“赶快更新一下您现在的住址，以后东西才不会送错。”我好内疚啊，原来主任快寄的是一对一，那20%又charge他了。

请文友们猜猜主任在茶叶箱中还夹送了这是什么玩意？

疫情后的通货膨胀，尤其是美国，已经使有些低收入的民众产生生活压力，而带着美元回国会有种感觉东西不贵。首先是美元坚挺的汇率，其次是都市琳琅满目的日常商品，标价并不昂贵。都市房屋汽车下跌；热闹地段外国人很少，更确切地说，讲英语的外国人明显减少；超市倒闭；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文化教育的住家保姆工资要比刚毕业的大学生高2~3倍已是不争的事实，花色面包冰淇淋价格却是不菲；

上海在变与不变繁花中依然引领都市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