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

河山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蒋家庄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时候邻居小伙伴常回乡下老家,小哥俩说走就走,骑着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哥哥载着弟弟,一天就到了,总是把我羡慕的不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回老家就难多了,那基本上就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路途太过遥远,需要从西到东跨越整个山东,才能到达半岛尖尖上的威海市临港区草庙子镇的那个叫蒋家庄的小村子。在我童年那会,这是一笔不菲的花销,没有特别重大的事由,家里是不可能仅仅因为我觉得好玩就把我送回去玩一趟的。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蒋家庄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在我长大成人后,老家对于我的意义不过就是个出生地。我在济宁上学,在济宁下乡,在济宁工作,娶妻生子,退休养老都在济宁。在感情上,我早就成了一个地道的济宁人。如果非要找出一点不同,或许就是,假如没有中国革命,假如我爸当年没有参加人民解放军,投入那场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我极大概率也会和老家的乡亲们一样,在那个小村子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终了一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四岁那年我妈随军,我也跟着离开了老家,六岁那年又跟父母一起回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过了个年。那次回老家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走进那个村子一步,直到去年又去了一次为止。尽管岁月的年轮已经转过了整整一个甲子,那次老家之行的许多细节,如同隔了一层浓厚的时光之雾,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另有一些记忆的残片仍然依稀可辨,现在想起来甚至还有些恍若昨日之感呢。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王家夼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应该是我此生第一次乘坐火车卧铺,是个上铺,不知为什么,全家人都在硬座车厢,只有我被独自放在那里。车窗外,午后炽烈的阳光洒在碧蓝的海面上,白色的海浪一排跟着一排,不断的冲向岸边土黄色的沙滩,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和所有的六岁孩子一样,我的脑子里同样装满了好奇,海为什么蓝?浪为什么白?成串的问号弹出后被擦除,擦除后又被弹出……直到汽笛“呜——”的一声打断这一切,我的目光忽然又被车头喷出的烟雾长长的阴影所吸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烟台就是铁路尽头了,下了火车,我们又乘长途汽车到威海,住到了我大舅家。大舅家在一个很窄的巷子里,是那种在老电影里才看得到的白墙黑瓦的老屋。出了巷口,街边就是大海。这里的大海和火车上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这里的海岸有用石头砌筑的护坡,齐刷刷的。下面就是蓝汪汪的海水,波澜起起伏伏拍击着坡岸,漫不经心地发出阵阵轻响。上面不太宽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也都是一副步履舒缓,气定神闲的样子。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王家夼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威海去文登县(那时候草庙子镇不归威海归文登,文登还是县)可以乘车,再由县城回到乡下老家就得翻山越岭徒步走小道了。从现在的百度地图上看,这段路徒步的话将近二十公里,那时候走山上的小道也许近一点,应该也有十五公里左右的样子。关键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有六岁,更重要的是,全家除一岁多的我弟被老爸驮在肩头,其他每个人身上都有好几个行李包,没人能腾出手来帮我。我只能靠自己的两条小腿死活跟着。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后来到了山上我就有些撑不住了,不停的闹,不停的各种抱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老爸也能背背我,哪怕一小会也好啊!但情况摆在那里,这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家都放慢脚步,多停下来休息几次,仅此而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我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闹腾,默默跟在大家身后一步一步艰难跋涉。这样咬牙坚持了一段时间,我的身心终于被熬到了崩溃的边缘,坐下休息就再也不想起来。但眼看着天色渐晚,赖着不走也是真的不行,于是起身拍拍屁股边走边说:“不死就得走啊!”没想到我这句无奈又绝望的话,一下把全家都逗乐了,一阵哈哈大笑后,似乎疲惫也被驱散了不少,我也好像凭空长出几分力气,后面的路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完的,只记得到家的时候,天早已经漆黑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老家过年自然是有些不一样,那些繁琐的年俗就不去细说了,还是说我。我清楚的记得天不亮大人们就把我从被窝里提溜出来,让我跟着去挨家拜年,虽然我一百个不情愿,但架不住身不由己啊!我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在村里上上下下凸凹不平的石头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串门,模仿大人们的样子,在摆着祖先牌位的条几下屈膝下跪,磕头拜年,学着说一些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过年话,直到天明。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村里的房子都是土墙草顶,也就是所谓茅草房,好一些的也就是窗台以下是石头墙,以上才是土墙。父母都经常提起的话题之一就是,村里的男孩子从七八岁开始,就都得被逼着自己从河套山涧往家里不断的背石头,将来盖房娶媳妇的石头要自己从小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我一堂哥身材瘦小,家里又穷,从小早早就背够了石头,后来房好像也盖上了,但就是娶不上个媳妇,硬生生就打了一辈子光棍。八十年代末还来过一趟济宁卖苹果,住在我父母家。他看我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掩饰不住的那种羡慕的眼神,真的让人好心酸!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过年的貌似扯远了哈。回头再看那老家的小村庄,过年家家新窗纸,红对联,挤挤挨挨的草房顶上,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加上零星传来的爆竹声,也是弥漫着一片祥瑞之气的呀。不管事实如何,我主观上都坚决相信,这才是年该有的样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次老家之行,最让我难忘的是初二去姥姥家的那一路和极端天气的奇妙遭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姥姥家在威海城南的王家夼(音kuang,三声,会意字,就是大川的意思),从蒋家庄去王家夼,徒步距离和从县城回蒋家庄大致相同。这次倒是不用翻山,但与我们一路相伴的却是一场罕见的冻雨。冰封雪冻的大年初二,沉重的乌云几乎把天空和大地直接压在了一起,放眼四望,整个世界好像除了我们一家人,再无其他移动的生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风不大,雨也不大,但从早到晚天空一直都在风雨飘摇。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带伞,其实就算带了伞也只能是那种油纸伞,正月里的低温把雨水立即就冻成了冰,什么油纸伞也架不住这般折腾,况且老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我一身过年的新衣新帽,先是被雨淋湿,接着就是冰冻,冰上再淋雨,雨水再结冰,我就此变成了一个妥妥的冰人,走起路来噶噶作响。冰只冻在衣服表面,里面还是干燥的,敲掉这层冰还是会接着再冻上一层新的,索性不敲了,就这样吧!因为一直在走路,加上穿的也厚,倒不觉得冷,眼睛被雨淋得睁不开,注意力被成功分散,就也忘记了累,只是最后走到姥姥家的时候,我们这副样子把姥姥和舅舅们着实吓了一大跳。大概这也得算是一大自然奇观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直到去年,我趁着去海阳参加妻弟儿子婚礼的机会,才又回了一趟老家,正如前文提到的,这是我相隔整整六十年后的第二次回老家。这次父母都早已作古,哥姐弟弟也都没来,只有我们两口子。我们开着车把两个村子都看了看。没有去找那些堂亲表亲,一辈子都没什么来往,此时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找了人家当然也会认,但气氛可想而知的会很不自然,不如不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个村子几乎一模一样,一排排红砖红瓦的房屋整整齐齐的,也挺干净,就是陌生的很,已经完全不是儿时记忆中的样子,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人就更不用说了。走在村里平整的水泥路上,心中除了感慨,还有一种莫名的苍凉。一个甲子的光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从指缝间悄然滑过,轻柔的如同梦幻一般。我还是那个我,而眼前的这个世界,已然不再是那个世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