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保姆 之 规矩

恰恰

康宝华在家政公司交了五百元中介费后没过两天，家政公司来电话让她去面试。面试的地点在市南某写字楼，雇主是一个身穿套裙妆容精致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找保姆照顾脑梗后卧床的父亲。

康宝华被引到就近的长沙发上坐定，她快速把雇主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足有八十平，看上去比自己农村的整个家还要大。房屋中间摆放着一张硕大的红木长方办公桌，上面有电脑，背后的墙上是一幅漂亮的大字：乘风破浪。侧面靠墙是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工艺品。里面靠窗的区域有一张用奇特形状的树根做成的茶几，周围是一组白色布艺沙发，不用说，那是招待客人喝茶的地方。

雇主自我介绍姓杨，她问了康宝华几个问题，包括做保姆多久了，平时玩不玩手机，康宝华一一回答了。这时门口闪过来一个年轻人，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开着的门，小声叫：杨总！康宝华马上意识到雇主是个老总。杨总抬头对男青年说：你们先和客人对接，我一会儿就过去。

杨总最后问康宝华什么学历，康宝华说初中，得到这样的回答，杨总似乎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也行吧，只要认字就好。一会儿我让司机把你送到家里。

杨总家住在海边的一座高层的七楼，确切地说，这是杨总父母的家，杨总并不在这里居住，她还有自己的家。杨总的母亲一打开房门，先跑出来的是一只布艺玩具模样的小狗。小狗并不叫，只围着司机的裤腿贴来贴去，很亲热的样子。司机弯腰抱起小狗，嘴里叫着：冒号，冒号。想来这就是小狗的名字了。

这是一套五居室的大房子，最小的一间在阴面，是专门的保姆房。说是最小，也和普通住宅的主卧差不多大。

晚饭后，杨总来了。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来好几张A4纸，上面是打印的一行一行的文字。杨总说，大姐，你把这五张纸贴在你房间的记事板上吧。

晚上忙完后，康宝华回到自己的保姆房。她把贴在白板上的每张纸都看了一遍。还好，上面没有不认识的字。第一张纸的标题是：老人护理及用药备忘，第二张是：卧室及客厅卫生准则，还有几张分别是《卫生间清洁指南》和《厨房电器操作规范》，每个标题下面列了许多条目。还有一张是一周的食谱，类似幼儿园贴在园门外供家长监督的那种，只不过叔叔的食物还有特殊要求，要保证容易吞咽。

康宝华管杨总的母亲叫阿姨。阿姨每天早上领着冒号下楼遛弯儿。这个功夫，康宝华在家就把早餐准备好了。康宝华给阿姨把饭摆在饭桌上，看阿姨坐定，然后端着一个四格餐盒去给叔叔喂饭。一匙海参蒸蛋羹，再来一口酸奶，再喂一匙蒸南瓜……康宝华一边喂一边说着：慢点儿，叔叔，慢点儿。等叔叔吃完，康宝华来到厨房门口的小餐桌上匆匆吃早餐。

康宝华在杨总家干了几天，每天起床后，都要站在记事板前看一看，先干什么，后干什么，标准和要求是什么。

这天晚上，杨总又来了。她从餐纸盒里抽出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把客厅的窗台从左抹到右，手里举着那张纸给康宝华看：你看，窗台没擦干净，卫生准则上我写的是最后用白毛巾擦一遍，保证没有颜色才行，你这倒好，餐巾纸一擦就有灰了。康宝华辩解说，是早上擦完后，开了一天窗，外面吹进来的灰尘。杨总说，不管怎样，反正人手能摸到的地方，都不能有灰尘。

周末上午，本来趴在阿姨身边的冒号忽然直起腿向门口跑去，紧接着就是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原来是杨总带两个孩子来了。杨总九岁的小儿子抱起冒号脸贴脸一个劲地亲，上初中的女儿一头扎进书房写作业去了。杨总到卫生间走了一趟，问康宝华，毛巾有没有做到三天一换洗？康宝华说做到了。趁康宝华进厨房做饭的功夫，杨母对女儿说，你不能用员工考核的办法管理保姆，保姆说白了就是个良心活，我看小康已经不错了。女儿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些都是她的本职工作，她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前两周，康宝华一定是为了表现自己，以赢得阿姨和杨总的好感，所以她使上了十分的力气。忙完家务，不是给叔叔按摩腿部肌肉，就是教叔叔做手指操。一边陪阿姨聊着天。有时，冒号忽然迈腿朝门口小跑，康宝华也跟着判断：杨总就要进门了。这时，她全身就不由得紧张起来。

三周后，康宝华觉得干活越来越没有劲，不是身体上的没劲，是心里头的没劲儿。晚上临睡前，她还是打开抖音视频，看看关注的几个家政公司经理发布的招聘信息，她发现，自己的工资仍是最高的。那些照顾不自理老人的岗位工资都比自己这份工作少一千元。唉！自己继续干还是不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