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左起:朱太太,李城丰,朱仕铭先生,小陈</p> <p class="ql-block"> 朱仕铭先生是我国动物药品研发制造和动物饲料营养研究的著名专家,我的良师益友。用我这枝笨拙的笔,记下与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表达我对先生的敬仰和怀念。</p><p class="ql-block"> “先生”</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认识朱仕铭先生是在1984年,那时候广州白云山兽药厂刚成立一年多,上级任命我为负责技术工作的副厂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个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年代。为解决“吃肉难”的问题,全国畜牧业集约化生产开始了,随之为畜牧业服务的饲料厂,兽药厂也建立了。在此之前,除了若干生物药厂生产的几种疫苗外,基本上没有专门用于动物疾病防治,营养饲料的产品。我们按照人药生产的标准建设厂房,一方面招收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另一方面,四出拜访全国的专家,以求产品研发,生产技术帮助。</p><p class="ql-block"> 朱仕铭先生在上海兽药厂工作。家住在上海延安西路,经电话联系后,1984年7月某天晚上,我登门拜访。敲门一会儿后,一位笑嘻嘻的老人(朱先生是上世纪20年代出生的人,与我父亲年纪相仿)开门迎接,弯着腰,伸出双手握住我右手,“李先生,您好!辛苦了!欢迎欢迎!我—朱仕铭”。斯文端庄的朱太太随其后,带有上海囗音的普通话:“李先生好,李先生好!”第一次遇到专家,长者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年轻人如此恭敬。“先生”的称谓更让我受宠若惊,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大都是“同志”或称呼其职务。(后来朱先生夫妇来广州见到我爱人陈小玲,叫“李太太”。在会议时和正式的文件交流时,朱先生才称我为“李厂长”)。与两位前辈,老上海的知识分子相比,在广阔天地里当了10年知青的我,显得那么的粗俗。</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的客厅,四周是连着天花板的书柜,排满了制药专业书籍,有不少外文书籍,美国药典,英国药典,德国药典,日本药典等。我冒失地问:“朱先生懂几国的语言?这些外文书籍都能看懂吗?”“原版的专业书籍严谨,科学性和逻辑性强,翻译过来的专业书籍有误译和偏差,有条件的话,还是看原文好。”说着说着,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中文教科书,指着里面的一段文字“这两句译错了”,然后又取出《英国药典》,熟练地翻到某一页,“李先生,您细看是不是有区别?”我红着脸一个劲地点头,其实我根本看不懂。</p><p class="ql-block"> “除了英语外,日语,德语,法语,拉丁语都是自学的,看专业的书还够用,其他的交流不大精通。”</p><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我应邀参加在北京举办的与日本同行交流的座谈会,大会请朱先生当日语翻译,朱先生熟练地用日语问答,把日本专家的话翻为中文,向专家提出比较前沿的药学问题,折服了在场的国内专家,也折服了日本的专家。</p><p class="ql-block"> 先后看了几本朱仕铭先生翻译的德国制药业现状,某些药物剂型生产的技术要求;法国罗氏公司,德国巴斯夫公司,拜耳公司的产品技术资料等文章,书籍。朱先生对外文的掌握确实得心应手。</p><p class="ql-block"> 那天晩上,我有一个疑问,对制药专业如此精通的专家为什么在一个小小的兽药厂工作?老人家笑着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兽药虽然是个很小的行业,干好了,帮助畜牧业发展,解决了老百姓吃肉难的问题,也是个不小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朱太太在旁边说:“李先生,我们家族原来是制药世家,在上海拥有一座大型制药工厂……1948年,国内政局混乱,我先生的父亲,弟弟都到外国,香港去了,而且在外面重新建立了制药企业。当年我先生思想进步,不愿意离开祖国,他相信国家还是需要制药行业的,坚守岗位留在上海。后来上海公私合营,工商业改造,我们把工厂交给了国家。做为有专业知识的资方人员,朱先生被安排在医药公司工作,后来成立上海兽药厂就安排在那里工作了……确实有点屈才。”“不屈才,不屈才”。朱先生连连摆手,脸上还是挂着笑容。</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问他,这种特殊身份让朱先生在几十年的政治运动中经受了多少磨难。</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指着书柜里一批价值不菲的原版外文专业书籍说:“这是近几年我弟弟从国外寄回来最新的专业书。以前的书籍,在那特殊的年代被烧掉了。弟弟虽然在国外,但为我国的制药工业提供点帮助,赤子之心…..”</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说,看到了广东改革开放走在上海的前面的形势,劝我们要抓住机会,他表示要尽力帮我们把企业搞好。</p><p class="ql-block"> 朱仕铭先生和朱太太那种老知识分子的情怀深深地感动了我。</p> <p class="ql-block">朱仕铭先生1985年12月28日写的《加药饲料添加剂的生产及其发展前景》的手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山之石</p><p class="ql-block"> 后来 朱仕铭先生和我经常一起参加全国性的行业会议,与全国同行们讨论研究制定兽药生产质量管理规范(条例),编写兽药标准,出版第一部《中国兽药典》,让兽药生产管理逐渐完善。</p><p class="ql-block"> 每次会议,朱先生都有充分的准备,把外国的管理制度翻译成中文供讨论时参考。主张兽药管理制度要学人药的管理办法,要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朱先生的建议得到同行和政府管理部门的认同和采纳。</p><p class="ql-block"> 在动物饲料营养方面,朱先生翻译了大量的国外饲料营养方面的理论文章,尤其是论述维生素,矿物质等在动物体内的重要作用,推介科学饲料配方,科学的养殖方法,为我国饲料工业的健康发展献谋献策。</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还应邀多次来我厂现场指导生产,研制兽药缓释剂,透皮剂等当时国外流行的制剂产品。</p><p class="ql-block"> 为了防止维生素氧化,在生产过程中,在包装物里灌入氮气。这些技术是国外常用的技术,而在国内的兽药生产企业中极少采用。安瓿,玻璃瓶等包装物的清洗,大多数的企业都是用去离子水(纯水)清洗,朱先生却主张用蒸馏水清洗,这样更能保证包装物的洁净,从而保证产品的品质安全。1994年,我参加代表团访问了美国,欧洲的几个大的制药公司,发现他们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说现代制药发源于西方,他的父辈就是学习西方的技术,在上海创建制药厂为百姓提供服务的,“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p><p class="ql-block"> 受其启发,我们企业率先与美国,日本,意大利,比利时等国,与台湾,香港地区制药企业合作,引进先进的产品,取得较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p><p class="ql-block"> 认真,注意细节</p><p class="ql-block"> 古人说:“字如其人”,朱仕铭先生写字,一撇一划,端正整齐,从不潦草。他给我写信,通常好几张稿子,几千个字没有一个字是连笔的。他做事也是那么认真,现场指导我们工人生产操作,化验员仪器检测操作,严格按照规程,一丝不苟。他常说,工作态度和细节往往是成败的重要因素。</p><p class="ql-block"> 某一年,我们生产的“磺胺间甲氧嘧啶钠注射液”产品,有好多用户反馈,使用产品后,猪,牛的反应很大,刺激地跳起来。我们重新检查生产过程,检测产品质量,均没发现问题。心急之下我给朱先生电话,让他帮忙找原因。朱先生马上飞来广州,他亲自检测该批号的产品,产品符合标准,质量肯定没问题。但为啥动物使用后有那么大的反应呢?沉思了一会儿,让我们把包装盒及标签说明书拿给他看。他详细看了以后说问题找到了,你们的标签写错了。“用法与用量:注射:每公斤体重:家畜500 mg”。正确的使用量应是50 mg,该产品PH值比较高,用量这么大的,肯定会造成动物大的刺激。他语重心长地说:产品质量包括许多因素,生产,检测,还有使用环节。标签使用说明书弄错了,也会倒致不良的后果。</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了,这一细节还牢牢的刻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生活里有许多精彩</p><p class="ql-block"> 与朱仕铭先生的交往中,他对我们的帮助从不要报酬,我送他们一罐“雀巢咖啡”,朱先生说“礼重了,不好意思。”朱太太花10多天时间用钩针编织了一件很精致的衣服,寄来送给我爱人。朱太太是位对艺术有很高的欣赏能力和创作能力的知识分子。</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夫妇从不讨论社会政治问题,但他们并不呆板,除了关注专业外,他们喜欢古典音乐,他们家族与傅雷家曾有过交往。感叹“傅雷夫妇离开这个世界时,还努力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那种尊严……</p><p class="ql-block"> 朱先生夫妇还喜欢京剧,苏州评弹,欣赏画画和工艺美术,鼓励孙女报考艺术学院。</p><p class="ql-block"> “生活里有许多精彩”,带有上海囗音的表述,显得格外亲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城丰</p><p class="ql-block"> 2024.07.0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1986年,外国专家来我厂参观交流,中间那位是我,褪不去的“知青”本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