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秋散文《拍了老虎屁股的爷爷》

雪原白清秋

我出生后没见过爷爷，懂事后，听奶奶说，爷爷很帅，高大威猛，头脑精明，里外一把手，会种田又会做生意。奶奶还说，当年爷爷去巴马、凤山做生意的时候，见奶奶年轻漂亮，就把她带回来做老婆了，那年奶奶刚十六岁。之后，爷爷用做生意赚来的钱买了几亩田，围了一个院子，建了一座带天井的瓦屋。

我虽然没见过爷爷，但很多前辈都跟我讲过爷爷的故事。他在我脑里的形象是拼凑起来的，但印象也深刻。

爷爷有钱的时候，为人大方豪爽，结交的朋友也多，朋友圈很复杂，当兵的，经商的，教书的，做官的他都交，近墨者黑，其中有些抽大烟的兄弟朋友就把他拉坑里去了。所以他经常晚上出去，不是聊天喝酒就是跟那些猪朋狗友抽大烟。就因为这一点，后来也卖掉了好多田地。但也因祸得福，解放以后，没被划为地主富农。

奶奶跟我们说，老家村子后山虽然不高，但林深树密，野猪狍子很多，更吓人的是还有老虎，其中有一个山岭就以老虎命名，叫大虫岭，这里大虫经常出没。

一天晚上，爷爷觉得在家没啥事就出去了，混到半夜，手拿烟枪和灯笼回来了，

走到村边的牛路塘，他突然发现前方不远有个黑影。他以为是谁家的小牛犊半夜脱出来偷吃禾稻，便大声吆喝呵斥。那黑影似乎并不理会他。我爷爷走近那家伙，用烟枪拍了拍那家伙的屁股，同时还骂着些畜生也听不懂的话。那家伙见有人拍他屁股，猛一回头，两只发着蓝光的眼睛瞪着他，爷爷这时才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原来是只斑斓大虎。他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甩掉灯笼，转身拼命地往家跑。他冲进大门，反手急忙关上门扇，只有一口吸气的瞬间功夫，大门外就传来老虎的低吼和利爪抓门的声音。爷爷吓得两腿发软，满身冒汗，但总算是老天保佑捡了一条性命。因为受惊过度，爷爷虚脱得在家躺了两天回不过魂来。奶奶又是汤又是饭的侍候，还一再叮嘱我父亲和伯父，晚上不要出门去玩。也是自从那次之后，我爷爷晚上再也不敢那么放肆地出去了。

这件事传出去，全村的老少都知道了，兄弟们还经常拿这事来跟我爷爷调侃打趣，说他竟敢摸老虎屁股，不要命。

爷爷惊魂颇定后，也开始添油加醋地吹起牛来。因为有事实在此，他吹什么好像都真实。到我们这一代，还见到那个留着被老虎扒抓痕印的院子大门。

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到了1939年底，日寇入侵广西，烧杀抢掠，爆发了昆仑关大战，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白崇禧亲到前线指挥，指挥部就设在我老家附近的葛翁岩。一天爷爷把我父亲和伯父叫到跟前，神情严肃地说，现在国难当头，白崇禧将军来到我们这里督战，听说今晚就在葛翁岩下的白岩村向族人讲话，你倆都去听听。晚上，父亲和伯父都去了。回来后告诉爷爷说，白崇禧很威武，扎着精神腰带，单手叉腰，神情激昂地动员白家子弟积极参军抗击日本鬼子，保卫家园。爷爷沉吟片刻，对我父亲兄弟俩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们倆去一个吧。你们都读过点书，还懂医术，可能会有用。后来，爷爷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父亲抽中了头签。抽中头签就得上战场，这是事先定好的规则。第二天早上，爷爷在准备启程的父亲手里塞了两块大洋，奶奶却哭了。父亲捡了几件衣服，和上屋的四哥到指挥部征兵处报名去了。

昆仑关大战非常惨烈，敌寇被歼灭四千多人，还被击毙一个少将旅团长。抗日将士也牺牲了五千多人。战后，父亲听了爷爷的话，没有跟随白崇禧走，而是留在家里种他那一亩三分地，同时也教私塾，还在民间为乡亲们看看病，直到为我爷爷送终。

奶奶后来告诉我们，爷爷弥留之际，还用冰凉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喃喃地说：“你辛苦了，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最后他是躺在奶奶怀里安详地走的。

前几年，我在整理父亲的诗稿时，发现了很多年前他写的一首诗，题为《忆父》。诗曰：

勤劳一生岁月长，中正为人品德彰。

天道酬勤有福报，浩然正气子孙传。

后来我把这首诗妥善地保存珍藏了起来，打算以后把它收录到《白家诗笺》里，也算一种思念。

作者简介：白清秋，号雪原，广西宾阳县人，汉族，广西师范大学毕业，不著名写手，勤于笔耕，通音律，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