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晨起来,仿齐白石先生早期笔意,画了四只虾。齐白石七十岁时说:“余画虾几十年,始得其神。”齐白石早年画的虾,着重虾的形态。他家里就养着一盆青虾,每天无事就观察虾的动作形态,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可能画得多了,感悟也多了,不自觉得就发生了变化。齐白石先生七十岁以后的虾更侧重虾的质感。用淡墨画头部和身子,以浓墨点头部和眼睛。顿时,虾就活了。虾的身子本来是六节,但齐白石先生晚年变法以后,画的虾都是五节。</p><p class="ql-block"> 究其原因,先生说,这样好看。这牵涉到美学上的一个问题。即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认识。如果美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认识而改变,那么齐白石先生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画六节虾,还原了美。如果美是人的主观认识,那么,齐白石先生就认为画五节虾更好看,创造了美。数学上有黄金比例问题,同样适合绘画。齐白石先生所谓的好看,可能因此而来。比如一棵松树,它是按照自己物种自然生长,并不是按照美的规律而生长。为了符合人的观赏性,会进行剪裁,如盆景是也。大千世界,万千物种,都是按进化规律而来,并非按美的规律而来。</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代,中国美学界以蔡仪先生和朱光潜先生为代表,曾经就这个问题展开争论。蔡仪认为,美是客观存在,朱光潜先生认为美是主观感受。在那个年代,蔡仪被认为是唯物主义代表,朱光潜成了唯心主义标靶。你看,一个小小的一只虾,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按照蔡仪先生的理论,齐白石应该画六节虾,否则就破坏了自然美。按照朱光潜的观点,齐白石愿意怎么画都可以,只要他自己认为美。实际上,美作为观念形态,离不开时代,民族,宗教,地域等因素的差异。牛是印度教的圣物,对汉民族来说就是耕田的牲畜。古人有“心中之月”的说法,当你正在热恋中看月亮时,你觉得皓月当空,美不胜收。当你失恋时看月亮,就觉得幽幽星空,好不凄凉。李泽厚先生把辩证法和人的实践活动引进美学研究,类似十九世纪俄罗斯车尔尼雪夫斯基“美是生活”,才使中国美学研究走出歧途。这就又牵涉到美是否有客观标准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说来话长,今天打住,留四只墨虾,供诸位品尝。</p> <p class="ql-block">上一世纪八.九十年代,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对于新闻界来说,条条框框较少,相对宽松,文责自负。但是责任也大,一不小心,就惹上官司。就笔者所记,有几个官司曾经麻烦不少。</p><p class="ql-block"> 山西日报有个舆论监督版,有个编辑到省纪委采访,带回一份简报。看到简报上有一条信息,说的是省药材公司某老干部违纪如何如何。这个编辑就据此整理出一篇报道,见诸报端。第二天,那位老干部上班看到报纸,顿时怒火攻心,心肌梗塞,抢救无效,去世了。于是,他的家人把报社告到法院,要求赔赏并登报赔情道歉,恢复名誉。其家人头带白绫堵在报社门口。报社回应,信息来源于省纪委,有不实之处,让家人去找省纪委。其女婿说,我岳父是看到报纸气死的,报社应当负法律责任。最后还是省纪委出面,协同有关方面,省药材公司多给了一点抚恤金,才把事情摆平。</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晚报记者采写了一篇报道,题目是“张师傅喝酒送了命”,说的是,太原南城区某工厂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司机,嗜酒如命,身边常常装一个酒瓶,一边开车,一边喝几口。张师傅技术很好,酒量也大,倒是从没有出过事故。那年头没有酒驾的规定。张师傅突发疾病,住院治疗,最后在医院去世。厂里的人都说张师傅是喝酒喝死的。记者据此就写了这篇报道。后来张师傅的儿子找到报社,拿出张师傅的病历说,我父亲是因脏病去世,报纸污蔑我父亲,应当负法律责任。我知道,采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刚大学毕业,经验不足,采访不深入。即使是喝酒诱发肝病,也是因病去世。责任在值夜班副总把关不严。我当时是晚报总编,就请那位老干部的女婿在花园酒店吃饭。他是山大中文系毕业,算来是我学弟。一番道歉,一番安抚,最后给了两千元才了却此事。后来那位学弟说 ,倒不是为了钱,是家人咽不下这口气。</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当省报记者很风光,但也经常惹麻烦。我有个大学同学给我写了个材料,说他妹妹因为计划生育被公公婆婆殴打。我就写了篇记者手记,把这事登在报纸上,不久人家公公婆婆就找到到报社哭哭啼啼,坐在办公室不走,折腾了好几天。我们主任说我,各说各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以后小心点。</p><p class="ql-block"> 记者会惹麻烦,也有个别记者专门找麻烦。有一年,我们有个记者到交城县采访。因为住宿问题和县招待所服务员发生争执。正好当天延安官方一个代表团在交城访问。两地政府官员晚上会餐,正觥筹交错间,记者冲进去拿出照相机就进去拍照,还说,两个贫穷地区领导大吃大喝。当时正是中央要求各地整顿宴请吃喝风。可把交城的县领导吓一跳,急忙问清缘由,安抚记者。</p><p class="ql-block"> 总体来说,那个年代记者队伍,能够激浊扬清,风气还是好的。两千年以后,记者队伍良莠不齐,下基层少了,风气大不如以前。</p> <p class="ql-block">“油条张”</p><p class="ql-block">清早,晨光熹微。从小区西北门后小街往前走百十米,穿过菜市场,就见马路对面有一间卖早餐的小铺子——“亿食间”。卖油条,豆浆,豆腐脑,门面虽不大,每天排队等候的人不少。</p><p class="ql-block"> “忆食间”的主人姓张,我们小区的孩子们叫他张大爷。张大爷正值壮年,虽然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却收拾得十分利索,特别是两只大手,既粗壮,又灵巧。这不,铺子门前长长的队伍就是冲着张大爷的手艺來的。这架势颇有“俗世奇人”的烟火气,我们几个孩子背地里称张大爷是“油条张”。</p><p class="ql-block"> 早上五点多,天朦胧亮,“油条张”的铺子就开张了,九点以后人才慢慢减少。老顾客是排队等待的基本盘,新主顾是循着香味或者是冲着“油条张”的名声而来。只见“油条张”两手翻得飞快,将几公斤的面团在案板上甩得啪啪响,随后抓起一把面,如燕山飞雪,雾锁平谷。面团就乖乖地变成一长条,安卧在案板上。“油条张”抽出一把刀,剁向面团,声音清脆,节奏明快。长方形的启子,大小均匀。接着,“油条张”指带掌,掌带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一块块面启子,经他轻轻一拉抻,变得细长。</p><p class="ql-block"> “嗤——”的一声,细长扭转的面团,鲶鱼般滑入油锅,顿时,油锅里就泛起金黄色的浪花。起初油条呈白色微黄,不一会儿就变成金黄色,香味扑鼻。</p><p class="ql-block"> 两根油条,一碗浇了卤汁的豆腐脑,再洒点香菜末和韭花。扑鼻而来的香气,混合着酥脆的口感,恣意在舌尖上满足着味蕾。</p><p class="ql-block"> 这是“油条张”最满意的时刻,他微笑着,沉稳地和面,抻面,入锅,不急不躁,不紧不慢……</p><p class="ql-block"> 晋城实验小学五(6)班 姚顺雨</p><p class="ql-block"> 指导老师 陈 娟</p> <p class="ql-block">芒种时节竹叶青,</p><p class="ql-block">山寺携友漫步行。</p><p class="ql-block">举头只见繁星闪,</p><p class="ql-block">低眉又闻雏鸟鸣。</p><p class="ql-block">——子夜吟</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芒种时节日熏熏,</p><p class="ql-block">又见龙孙绕凤池。</p><p class="ql-block">——仿缶老之笔意</p> <p class="ql-block">山间小径时宽窄,</p><p class="ql-block">风吹竹林青石苔。</p><p class="ql-block">好友佳酿引诗兴,</p><p class="ql-block">望月思旧又一杯。</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意足不求颜色好,</p><p class="ql-block">前身相马九方皋。</p><p class="ql-block">此生若存凌云志,</p><p class="ql-block">随心运笔节节高。</p><p class="ql-block">——写竹心得</p> <p class="ql-block">溟濛丹水滨,</p><p class="ql-block">归鸟循旧林。</p><p class="ql-block">三更青莲雨,</p><p class="ql-block">一洗珏山新。</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独坐幽篁里,</p><p class="ql-block">夏夜月迷离。</p><p class="ql-block">遥望重山远,</p><p class="ql-block">故园瑶台西。</p> <p class="ql-block">香茅为旗桂为纤,</p><p class="ql-block">洞庭浩渺挂云帆。</p><p class="ql-block">不知苍梧今何在,</p><p class="ql-block">却教湘妃泪斑斑。</p><p class="ql-block"> (这是历史上一桩公案:话说舜以百岁之身南巡潇湘,崩于苍梧之野,娥皇女英二妃干里为夫奔丧,洒泪而有斑竹。钱穆先生在“周初地理考”一书中认为,此说,“殊不可信”。钱穆先生认为,洞庭乃晋国地名,为“径庭”也,“左传”有“晋哀公,侵径庭之田”的记载,后以讹传讹成了洞庭。或舜的后人迁徙至南方,把地名带过去的。而苍梧之野也不可能在潇湘之地,因当时虞舜部落的势力范围仅为黄河中游,舜王陵在河东,苍梧之野应在中条山下。)</p> <p class="ql-block">夏夜细雨频,</p><p class="ql-block">晨起山寺新。</p><p class="ql-block">谁裁鸣凤管,</p><p class="ql-block">悠然听竹音。</p> <p class="ql-block">晨起,画了两幅竹子,一副墨竹,一副翠竹,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墨竹感觉好一点,沉稳而有味道,这种感觉可能与中国的书法传统有关 ,也可能与中国水墨画传统有关,也许是中国文人的欣赏习惯。</p> <p class="ql-block">归燕入旧林</p> <p class="ql-block">若论画墨竹,都说唐代王维是先驱,可惜王维的墨竹真迹已经失传,难得一睹芳颜。</p><p class="ql-block"> 此后,公认宋代文同的墨竹为一时之选。文同的表弟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苏东坡追随表兄文同习学墨竹,青出于蓝,其写意墨竹,对后世影响颇大。与元明清文人相比,宋代文人是最幸运的,因为宋太祖有三大遗言:一,收复燕云十六州。二,武将不得进入权力中枢。三,提高文人地位,“不杀一个文人及上书言事者。”终宋一朝三百年,历代诸君均视三大遗言为圭臬,莫敢违逆。所以,有宋一朝,文人执政,文胜武衰。宋真宗御驾亲征,寇准为元帅,檀渊之盟打了胜仗,赔辽国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p><p class="ql-block"> 其时,理学由萌芽正在发端过程,文人的思想是自由的,可以对朝政提出批评,即是龙颜大怒,也无杀身之祸,最多如柳宗元流放夜郎,由大官变成小官而已。此时,儒释道都进入兴盛时期。对中国绘画而言,苏东坡的写意墨竹文人画,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此,中国的水墨画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延续至今。</p><p class="ql-block"> 再说画竹,文同之竹,以晴竹写实为主,苏东坡变而以风雨竹写意。唐伯虎偶然画了一副写意风竹,居然成为经典。元明清画竹大师数不胜数,几乎所以文人闲来都要涂几笔墨竹。雨竹最多,晴竹次之,风竹又次之。究其原因,乃风竹难画也。吴昌硕,张大千的风竹是大写意,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唯得神韵。蒲华,黄叶村小写意风竹颇具意趣。四十年前,在董寿平先生北京斋中,曾经亲眼目睹先生给我写竹,满纸风云,萧索声响,先生的大写意风竹无人能及矣。</p><p class="ql-block"> 前人之画备矣,我辈无创新之能,只有亦步亦趋,照猫画虎,虽不揣冒昧,有邯郸学步之嫌,又如之奈何也?</p> <p class="ql-block">却说仲夏热难挡,</p><p class="ql-block">盼有风雨送清凉。</p><p class="ql-block">太行山中尚如此,</p><p class="ql-block">漫说荆楚与潇湘。</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晨钟悠悠开新宇,</p><p class="ql-block">暮鼓沉沉送夕阳。</p><p class="ql-block">青莲寺中听梵语,</p><p class="ql-block">月下竹影摇清凉。</p> <p class="ql-block">早上起来,画了两根芦苇,三只螃蟹。特别改变了一下画螃蟹的笔意,以清代岭南画家招子庸的螃蟹图为蓝本,画的结果是,螃蟹壳有齐白石的味道,螃蟹腿学的是招子庸和郎葆辰的招数,内行人一看就知道。</p><p class="ql-block"> 说到芦苇,就想起芦苇荡,想起六十年前上海京剧团演出的“芦荡火种”,后来更名为“沙家浜”。想起了阿庆嫂,郭建光,沙奶奶。进而想到画家郝力群先生。八十年代中期,我曾经采访过力群先生,至今想来,两件事情印象最深。</p><p class="ql-block"> 第一,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的地下县委书记的原型,是力群先生的表弟。抗战时期,力群先生的表弟正是沙家浜所在的常熟县中共地下党县委书记。第二,力群先生是唯一给鲁迅先生画遗像的画家。力群先生说,鲁迅先生是中国现代版画的推动者,介绍了西方版画家柯勒惠支,对中国版画界脱离民众的问题,提出中肯的批评。1936年,24岁的力群创作了木刻版画鲁迅像,通过曹白先生寄给了鲁迅,鲁迅先生非常高兴。从此与力群书信不断。力群先生最遗憾的是,他错过了与鲁迅先生生前见面的唯一机会。1936年10月1日,上海举办全国木刻展览会,鲁迅先生抱病参加,力群也在会场。凑巧的是,鲁迅来的时候,力群正忙着给上海世界女子协会写标语,写完标语,鲁迅先生已经走了。十八天后,即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去世了。曹白和力群赶到医院,力群为鲁迅先生画了遗像。力群先生说,是鲁迅先生领我走上与工农大众相结合的道路。当天回来,我写了采访记,题目是“为鲁迅先生画遗像”,发表在山西日报。力群先生是中国现代版画的拓荒者,推动者和力行者。先生于2012年在北京去世,享年一百岁,虽艰难竭蹶,终功德圆满。</p> <p class="ql-block">这副螃蟹图是仿齐白石先生的笔意。</p> <p class="ql-block">咏 蟹</p><p class="ql-block"> ——姚 剑</p><p class="ql-block">甲胄裹在身,</p><p class="ql-block">江湖横行走。</p><p class="ql-block">待到壳里黄,</p><p class="ql-block">此亦一春秋。</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明代画家沈周说,螃蟹有四个称呼,一,以其横行,曰“螃蟹”。二,以其行声,曰“郭索”。三,以其外骨,曰“介士”。四,以其内空,曰“无肠”。明清和民国的一些画家,画螃蟹图的题词经常用“无肠将军”,“江湖介士”,“沙水郭索”,代指螃蟹。齐白石先生经常用“无肠”和螃蟹,不见用“郭索”和“介士”。</p><p class="ql-block"> 清末和民国,海派和岭南画家首创画橙红色的熟蟹,配以菊花酒壶和酒杯。菊花不用说,唐代以来原本是清高的象征,黄巢的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让菊花和政治沾上边。搞得很多画家多年不敢画菊花,怕受牵连。秋天时节,菊花黄了,螃蟹肥了,所谓“菊黄蟹肥时”,邀三五好友,边赏菊,边喝酒,边吃蟹,吟诗作赋,谈天说地,其乐无穷也。</p><p class="ql-block"> 六朝以来,南方的文人就有在烟云水气中享受人生的传统。因为那时南方文人被剥夺了参与政治的权利。其实北方文人的环境更严酷,匈奴鲜卑羯氐羌之五胡,打成一团。南方虽说是军阀割据,好歹还是汉民族。北方文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还坚守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实属不易。</p><p class="ql-block"> 画了一副菊花螃蟹图,说了一堆题外话。此话题本来可以展开说,从绘画说到历史,其源流并非无缘无故,观其画,朔其源,追其流,证其人,便是一部绘画史。若侧重于欣赏,便是绘画美学史。莫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豪言壮语,我是懒得去管这些闲事了。</p> <p class="ql-block">宾虹黑白沈粗细,</p><p class="ql-block">晚年变法诚可倚。</p><p class="ql-block">冷暖人生皆尝遍,</p><p class="ql-block">心无滞碍笔无距。</p><p class="ql-block">(还是从画螃蟹说起,明代画家沈周留下一副著名的螃蟹图,是沈周晚年所画。全副画只有一只螃蟹,淡墨画壳画脚,不饰雕琢,而两只鳌用重墨,还钳着一根稻草。看似不成比例,想来理所当然。沈周青年时期的山水画是很细致的,一笔不苟,晚年时就很粗放。故而有“细沈周”和“粗沈周”之说。黄宾虹早年的山水画明快爽朗,人称“白宾虹”。晚年时一反常态,黑山墨树,人称“黑宾虹”。齐白石五十岁以前的画,我没有见过,大概没有留存于世。他自述是五十岁以后到北京摆地摊卖画,在此期间开始变法,逐渐成为大写意。再如董寿平画竹,他二三十岁在蜀中时画的竹子,还能看到传统的笔法,有宋代文同,元代管道升,王冕的影子。到了晚年,董寿平的竹子就粗放不拘一格。甚至连形似也不考虑,随意画,本来画竹叶,应该轻起,重按,收笔,他却重起重收,画成长方形。唯董寿平这时候的竹子才最有味道,最耐看。回过头再看他早年的竹子 ,竟然觉得不是出自他的手笔。陈传席先生曾经出版过一本“中国绘画美学史”,以历史为经,以六朝以来的画家为纬 ,系统的研究了中国绘画的美学原则。可惜没有谈到画家晚年变法问题。其实,可以想象,画家到了晚年,一有了笔墨的功夫积累,二有了人生的历练体验,三有了名望的社会认可。晚年变法,代价不大,不会毁了一世清名。当然,具体到每一个画家又不同。有的游戏人生,有的悲惨谢幕,有的穷困潦倒。如有心人写一本“中国绘画大师晚年变法史”,定然有趣。</p><p class="ql-block"> 半夜三点半醒来,不见孩子和夫人,我一下子懵圈了。赶紧打电话,孩子说和妈妈去白马寺山上看日出去了,看我睡的正香,不忍唤醒。放下心来,再无睡意。华青调藤黄和淡墨,画一副螃蟹图,诗曰:</p><p class="ql-block">不告而别看日出, 沙水夜落山寺行。</p><p class="ql-block">醒来不见家人面,</p><p class="ql-block">吓煞古稀白头翁。</p> <p class="ql-block">画了一个星期的螃蟹,又开始写竹,写了一枝晴竹。我极少写晴竹,偏爱风雨竹,觉得“风雨”二字与竹子的孤傲精神相通。</p><p class="ql-block"> 当代画晴竹的大师非启功先生莫属,他的瘦金体书法与竹子的性格是融合的。瘦金体是宋徽宗专属,启功也是皇室后裔,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有意。</p><p class="ql-block"> 先说瘦金体,都说是宋徽宗赵佶所创。其实在唐代,褚遂良已经写过瘦笔书法,还有唐代的薛曜留在河南石淙河摩崖石刻上的字,都是瘦体书法。宋徽宗书画天分极高,唐人的偶尔为之,到他这里,发扬光大,成为书法独立的体系。宋徽宗写过“楷书千字文”,“草书千字文”,宋徽宗的楷书就是瘦筋体,因其皇帝身份而成为“瘦金体”。宋代钱币“崇宁通宝”上的四个字就是宋徽宗御笔。启功先生是大清皇室后裔,正蓝旗,爱新觉罗氏,雍正皇帝第九代孙,弘昼亲王第八代孙。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发生了辛亥革命。曾经的皇亲贵胄,沦落为一介平民。我曾经比较过明清两朝的皇帝,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明朝皇帝贪图享受者众,有作为的凤毛麟角。也难怪,生于深宫,长于太监宫女群中,阳刚之气不足,不以家国天下为任。清朝皇室注重教育,皇子们七岁始齿,即托于帝师教导管理,经史子集,骑马射箭,文武兼修。黎明即起,夜阑方息,一年只有五天不上课。即使是当了皇帝,早朝一日不缺,不像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几如雍正,仅批奏折就留下八千万字。从皇太极到光绪,恳然勤政,一如既往。结果如何,另当别论。此教育之功也。</p><p class="ql-block"> 大清帝国虽亡,传统文化未绝。启功作为皇室后裔,从小受到了很好的传统文化教育。撇开经史不论,仅以书画而言,启功早年的山水画有很高的造诣,承袭了宋元山水的韵趣,因为书法和画竹的大师名气,以致他的山水画被忽略了。启功先生以字入画,瘦金体与竹子是绝配。就像我们的老师,国学大师姚奠中先生,书法名气太大,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先生的水墨画也是可圈可点。</p> <p class="ql-block">昨夜细雨昨夜风,</p><p class="ql-block">漫步珏山望月亭。</p><p class="ql-block">一枝翠伞遮丹水,</p><p class="ql-block">十里荷塘听蛙鸣。</p><p class="ql-block">(几年前,读过一篇文章,题目记不得了。好像是通过分析唐代张彦远关于画品的文章,进而反驳范增先生关于画品的观点。</p><p class="ql-block"> 张彦远是河东临猗县人,说来是老乡。他认为,画者,四品而已,一是神品,二是逸品,三是妙品,四是能品。在我理解,神品不可多得,逸品可叩心扉,妙品出乎意料,能品像物而已。</p><p class="ql-block"> 据赵忠祥在回忆录“岁月随想”中记载:范增先生别出心裁,认为分画品就是分出画家品级。范先生把画家分为上六品和下三品。上六品是,一品是画家,遍地都是。二品是名家,薄有微名。三品是大家,殊为不易。四品是大师,难能可贵。五品是巨匠,五百年才出一位。六品是“魔鬼”,至今未见。下三品为负一品,负二品和负三品,可归为乡间画匠一类。</p><p class="ql-block"> 赵忠祥问范先生是几品?范先生自认为是“坐四望五”,即大师没问题,有可能成为巨匠。在范先生的眼里,中国绘画的巨匠只有一个,就是八大山人。虽然徐悲鸿说过“五百年一大千”,但是范先生不承认张大千是巨匠。他也没有敢直接说自己是巨匠,而是委婉的说自己已经推开巨匠之门,探头望了望,只差抬脚进去了。范增先生的自负,招来网上一片骂声。</p><p class="ql-block"> 我不同意网上一些人把范增先生说得那样不堪。范先生的画和字,若按张彦远的四品格来分,或逸品或妙品,可以说的过去,否则市场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赝品。范先生被李苦禅逐出师门,于黄永玉恩怨不休,其画作千人一面,这才是被人诟病的原因。加之范先生画作市场价居高不下,不排除有嫉妒者推波助澜。范先生有两江人的精明,他在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之画是“文姬归汉图”。范增画完后,不着急交上去,而是通过关系先让郭沫若先生欣赏,正好与郭沫若先生的研究结论契合,郭沫若先生一高兴,就在范增的毕业画上题字作诗。试想一下,一个大学生的画,能让当过副总理的学界泰斗赏识。这样的毕业画作 ,自然震惊了中央美术学院,范增亦随之名声大噪,别的学生都分配到中学当美术老师,范增被分配到故宫博物馆。</p><p class="ql-block"> 借大师之名以抬高自己,古已有之,近现代以来,趋势有增无减,这是中国美术界的痼疾。毕竟画家要靠卖画为生,否则在北京摆地摊卖画的齐白石也不会去求吴昌硕给自己定“润格”。至于范增先生推崇备至的八大山人,无论画品,人品,范增先生都与之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矣。)</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墨点无多泪点多,</p><p class="ql-block">山河还是旧山河。</p><p class="ql-block">横流乱世扠椰树,</p><p class="ql-block">留得文林细揣摩。</p><p class="ql-block"> —— 八大山人之题画诗</p><p class="ql-block">(昨日夜晚,与友人在牛山关帝庙小酌,子时方归。友人说我昨日画的荷叶有八大山人的味道。我说,荷叶是仿八大山人的笔意,螃蟹是仿齐白石的笔意。</p><p class="ql-block"> 晨时起来,即仿了一副八大山人的游鱼图。八大山人用墨讲究,构图奇崛,以简御繁,一枝一叶总关情。范增先生有一句话我赞成,即八大山人是中国画坛巨匠,至今无人超越。巨匠之门就是炼狱之门,恰恰是明朝灭亡,成就了八大山人在中国画坛不可超越的历史地位。正应了那句诗,“国家不幸诗家幸”。高平陵政变,成就了嵇康,安史之乱,成就了杜甫,靖康之变,成就了陆游。从这个意义上讲,大凡巨匠都有“炼狱淬火”的经历。八大山人真名朱耷,朱元璋十世孙,明亡时,朱耷十九岁。一个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弟,骤然沦落为东躲西藏的亡国王孙,其内心的苦闷,愤懑和无奈可想而知,只能寄宿在寺院道观避禍。无处发泄心中的情愫,只有在诗词和绘画中,他才能找到自我。不同于一般意义文人画的是,一般意义的文人画是为美而画,为了自我或友人欣赏。而朱耷是心有淤积无处发泄,为化解块垒而画。他画中经常出现一个符号,他人难以理解,其实是“三月十九”的变形,这天是明朝崇祯皇帝的死难日。“八大山人”四个子字,咋一看好像“哭笑之人”。特别是他六十岁以后,卸下天宁寺主持之职,浪迹山林,画残山剩水,画白眼鸟雀,似乎笔墨皆在法度之外,而意境皆在法度之中,无不在抒发着国破之恨,家亡之痛。</p><p class="ql-block"> 今日之中国画如何?我乃圈外之人,本不应置喙。但是反观近多届中国画国展,竟然无一副神韵俱佳可以藏之名山。炫耀技巧,醉心色彩,全然不以张彦远“神逸妙能”四品为圭臬,更不知谢赫六法为何物?绘画当然需要技巧,朱耷在亡国之前,山水画得黄源,巨然和黄公望真传,绘画的底功已然深厚。他之所以能成为画坛巨匠,并非无根之木。都说“功夫在画外”,此乃真知灼见也。</p><p class="ql-block"> 闲来无事,临仿一下名家作品,或可说是附庸风雅,或可说是体验其境,或可说是过一把瘾。只要自己高兴,至于临仿得如何?就不要去管它了。</p> <p class="ql-block">自信下笔如有神 ,</p><p class="ql-block">从来艺苑万古新。</p><p class="ql-block">画到极致便生巧,</p><p class="ql-block">枉费泥古一片心。</p><p class="ql-block">(今天说什么呢?说说艺术创新问题。昨天,赵瑜说我画的虾墨色应该再淡一些。赵瑜大约是看惯了齐白石晚年的虾。其实,齐白石早年画虾是用中墨,注重虾的姿态,晚年画虾才用淡墨,着意虾的质感。</p><p class="ql-block"> 自来艺苑万古新,绘画这玩意儿,关键是创新,一味地学前人,就如齐白石所说“似我者死”,越像越没有个性。齐白石也画山水,也画花卉和人物,人们只记住他的虾。为什么?因为他的虾与众不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他的山水画人物画,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没有新意。特别是山水画,据董寿平说,齐白石拒绝看古山水画,所以传统山水画的精神没有了。他老人家又没有创出新的山水画笔法,只好流于应付而已。</p><p class="ql-block"> 再说范增先生,范增中年时的人物画为什么被时人所追捧?因为有新意,简洁的构图,恰如其分的用墨,飘逸的衣袂线条,让文革中看惯了工农兵英雄群像图人们,进入了一个新的艺术园地。为什么三十年后,人们又诟病范增先生呢?因为范增三十年如一日,没有变,拿不出新东西。有人调侃说,范增口袋里面装的是人物零件,鼻子,耳朵,嘴巴,胡须和眼睛。人物动作可以不同,但是零件是一样的,只需掏出来安装即可。圣贤老人如老子庄子和儿童,范增画的最多。老人一个面孔,有点像范增先生本人。有人更戏谑说,范增先生注册了一个“范氏人物画零件批发文化公司”。戏谑归戏谑,其实未尝不可。市场经济,只要有销路,不违法。范增靠本事挣钱,不信你来。钱倒是赚了 ,范增先生“坐四望五”的巨匠之门也关上了。</p><p class="ql-block"> 这两年有个超写实主义的“冷军热”,冷军的画价格奇高,这也是一种创新,能看到“汗孔毛囊”的人物画,谁见过?还有微刻,邮票大小方寸间,能刻出鲁迅的几千字文章,一根头发丝上能刻下李白的诗,不用高倍放大镜无法欣赏。想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也是具有创新精神的体现。前几天,我说过艺术家晚年变法的话题。变法也是创新,凡是大师,没有几十年不变的。侵淫于社会,练达于人情,顾及于名望,积累于技巧,变则通达,守则困顿。李苦禅与徐麟庐皆出于齐白石门下,李苦禅求变而自成一家,徐麟庐不变而难成大器。就我所见,齐白石画过三副鹰,1947年给蒋介石一幅,1953年给毛主席一幅,此两幅皆为“甲子祝寿图”。1948年给李宗仁一幅,是感谢李宗仁在北京被围城期间对其生活的照顾。三幅鹰的构图和笔墨相似,与明清两代的雄鹰图无大的差别。李苦禅的鹰就是另一番景象,眼似方瞳,嘴如劈斧,爪如铁钩。总归是 ,“变法求新一招鲜,市场认可吃遍天”。</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了,黃胄的驴,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李苦禅的鹰,李可染的牛,吴作人的金鱼,董寿平的梅竹 ,依旧一幅真迹难求,价格居高不下。有些人整天喊最高境界是“纯艺术境界”,非如此画不出传世之作。世上哪有什么“纯艺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是犹大出卖耶稣叛徒嘴脸的刻画。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是法西斯屠杀犹太人的血祭。没有亲身体验,象牙塔里的纯艺术家创作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白石虾已经成为经典,临仿经典更不易。齐白石先生用的是生宣 ,我不敢用生宣,怕洇墨收不住,用了半生宣,有点生硬。我生不才 ,只好如此也。</p> <p class="ql-block">秋来不减持鳌兴,</p><p class="ql-block">欲学坡仙守戒难。</p><p class="ql-block">聊借砚池无数墨,</p><p class="ql-block">写实且作放生看。</p> <p class="ql-block">相濡以沫成梦说,</p><p class="ql-block">沙水夜落江湖阔。</p><p class="ql-block">一朝坠网入红尘,</p><p class="ql-block">满街王婆满街锅。</p> <p class="ql-block">今天说说“纯艺术”问题。陈传席先生的“中国绘画美学史”的上限是魏晋南北朝。那么,问题就来了,难道春秋战国以至秦汉就没有绘画么?</p><p class="ql-block"> 当然有,不仅有,还很丰富呢。在陈传席先生看来,那时的绘画只是建筑,家具和衣饰的装饰品,不具备独立的审美功能。如果是写“中国绘画史”,要从原始的岩画写起,如果说是有了自觉的创造美的冲动,陈传席先生认为还是在魏晋南北朝。因为此时的中国,不仅仅有了独立的供人欣赏的绘画作品,而且有了绘画理论。因为这个时代是“五胡乱华”,华夏周边的各少数民族纷纷进军中原,西晋本来有大好的开局,由于实行了“封建体制”,结果导致内乱,几十年就灭亡了。</p><p class="ql-block"> 此后四百年间,军阀割据,战祸连绵。文化人失去参与政治的机会,儒释道合流,玄学应运而生。文人相聚,绝口不提现实政治,以谈玄为荣,代表性的群体就是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军阀们只顾权力的争夺,只要文人不明确站队,对意识形态领域完全不于理睬。政治黑暗,思想宽松,嵇康明确站队曹氏政权,落了个身首异处,留下“广陵散”千古绝唱。这是中国历史上非常奇特的时代。西周以来“诗言志”的传统被打破了,出现了的纯粹歌颂大自然的诗歌。如谢灵运的山水诗,陶渊明的田园诗,以及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等纯粹的画家。盛唐的文化繁荣不是空穴来风,应该是在南北朝时期奠定了基础。</p><p class="ql-block"> 唐代文人的精神是自由的,于是人物画占主流。宋元画家以山水画为时尚,因为画家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情结。到了明清特别是满清时期,文字狱横行,文人噤若寒蝉,只好画花鸟画以避禍。看似纯艺术的背后,有一双权力之手的阴影。今日思之,八大山人那些画,看来是些花花草草,与世无争,其实隐含着朱耷的亡国之痛。画家是社会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对社会的变革没有感觉。无论是有意或无意,他都会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带进作品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哪有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纯艺术!自从奴隶社会有阶级以来,观念形态便打上了阶级的烙印,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今日又临了一幅齐白石先生的墨虾图,墨色稍微淡了一些,虽则还不够淡,形态上有点僵硬,还是功夫不到。不着急,慢慢来,持之以恒,一点一点体会,总有得心应手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七月一日就要期末考试了,昨天,我和姚顺雨打赌,我说,孩子,满分五百分,你能考多少分?他说,起码四百五十分以上。我说,学习和画画一个道理,要有兴趣和欲望,持之以恒,坚持不懈。你若能考四百五十分,今后我听你的,考不够四百五十分,今后你听我的。击掌为誓,等待结果,不许反悔。</p> <p class="ql-block">夏夜漫步东门外,</p><p class="ql-block">硤山遥看望月亭。</p><p class="ql-block">一湾丹水流清波,</p><p class="ql-block">十里荷塘听蛙鸣。</p> <p class="ql-block">写意重在拙,</p><p class="ql-block">意到笔不躲。</p><p class="ql-block">最怕反复描,</p><p class="ql-block">破墨忌堆墨。</p><p class="ql-block">——笔墨有感</p><p class="ql-block">(过去我画青蛙,用墨太多,反复勾勒,在形似上下功夫。结果是,形似的目的达到了,因看不到墨痕,水墨写意的神韵却没有了。今天画青蛙,下了决心,一笔既下,无论成败,宁可重画,不再补笔。万不得已不破墨。浪费了好几张纸,才完成了这幅青蛙图。尽管留下很多遗憾的地方,比如左下角那只青蛙,头部不够长,略宽了一些,眼睛无神。最上面的青蛙,墨色太重,变成死墨。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收获大于遗憾,体会到期间气韵贯通之感。画之前,先在心中经营好位置 ,也就是构图,一旦动笔,需不停笔,一只青蛙,一气呵成。比如画青蛙头部,两笔一个纺锤形,不多一笔。画青蛙下身,左右各一笔,不再描摹。腿的位置变化比较多,是最难画的,雷同必然死板,错落才能有致。唯点眼睛时要小心一点,细长方有神,圆大近呆板,注意不要洇墨。推而广之,以此感觉画虾,画螃蟹,画梅兰竹菊是同样道理,剩下的就是笔墨功夫了。无经年之功不得要领,这才是最最最难的一关。)</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