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凡去过漠河的人,多少都对老沟金矿有所耳闻。该矿位于漠河城区至北极村之间金沟林场的施业区内,史称漠河金厂、漠河金矿局,俗称老金沟、胭脂沟。如今,这里已是草木荒芜,沉寂静谧,但散落于遐迩山涧的老矿遗迹,却深藏着一段凝重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漠河为中国最北之市,隔黑龙江与俄罗斯相望。黑龙江干流自漠河至萝北的中上游江段,穿越大小兴安岭茂密山林,这里黄金资源富集。尤以漠河金藏,埋于沙下数尺,富集而易采,夙有“金穴”之誉。但由于这一带地处遐荒,人迹罕至,至十九世后期俄人大规模盗采之前,鲜为国人所知。</p><p class="ql-block"> 相传,十九世纪八十年代,鄂伦春人在此偶然发现金苗。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引致黑龙江对岸一些俄罗斯人的躁动。于是,以名为谢列特金的哥萨克人为首,迅速纠集人马,越界流窜到俄人称之为“热尔图加”——意为黄色地方的漠河地区,大肆盗采黄金。据俄人鲍什德奈夫所著《热尔图加金矿》一文记载:“比及仲夏,由西伯利亚方面,有各色人等,群趋此地。大扺自哥萨克传说,有亘古未闻之丰富金矿于兹发现。……以故在短期内集合劳工至七千之众。其多数为各种阶级之俄人,有矿丁、有逸囚、并西伯利亚职工,尚有哥萨克、休职官吏及商人。其余为中国人,此外还有朝鲜人、日本人、德国人、法国人、波兰人、美国人等。几网罗世界各国代表者,而从事焉。”</p><p class="ql-block"> 至1885年春,黑龙江副都统成庆再次派员前来察看时,此处已聚集“矿工达15000余人,其中有俄人9000人”,并设有木房、地窨500余处、大小商店90余家、酒铺80余家、浴池15家、赌场3处,还有妓院、医院和祈祷所。据中东铁路局编《黑龙江》一书所载,以谢列特金为首的盗采者,还在这里设立了采金事务所和市政厅,并自立武装、颁布“法律”、征收捐税、设置法庭,俨然成为“国中之国”。另据史料记载,仅1883至1884两年,俄人在漠河地区就盗采黄金20.9万两。据说,一名叫谢宜斯克的俄人,在此掘得重达60余两的特大金块,风靡一时,还得到了沙皇的封赏。</p><p class="ql-block">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地方官员却一无所察。还是清朝驻俄公使洪钧闻之奏报,才引起朝廷的警觉,遂饬黑龙江将军查勘属实。</p><p class="ql-block"> 1884年,黑龙江将军开始派员进山巡察,并反复与俄人交涉,在劝告无果的情况下,于1885年7月至1886年9月,先后3次派兵前往,强制驱逐“金匪一万余人,焚毁木房一千余所”(清《衙门档》),彻底剿除了“热尔图加”这一毒瘤。</p><p class="ql-block"> 1887年,恭镗由西安将军调任黑龙江将军。就任不久他即奏疏,“漠河金厂,亟应举办,......以杜外人觊觎”,但朝廷未准。至1888年,经恭镗再次奏请,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居中斡旋,并力荐吉林候补知府李金镛总办漠河矿务,这一“重在边防,兼筹利国”的远大之图,方得光绪皇帝钦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1835一1890年),字秋亭,江苏无锡人。少时务农,后随父经商,多有乐善好施义举。咸丰十年(1860年),李金镛捐官入仕,得候补同知衔,投效淮军,从事军需。因尽心务实,随同出力,并多次倡导义捐赈灾,安抚各地灾民,得到李鸿章的赏识和保举,被提升为知府。光绪六年(1880年)他被钦差大臣吴大澂奏调出关,协助办理珲春招垦事项。李金镛开始了他的东北任事生涯。</p><p class="ql-block"> 光绪八年(1882年),吉林将军铭安因赏识李金镛的才华,奏调其出任吉林府首任知府(吉林府属吉林将军,治所在今吉林市)。在吉林府的一年多时间,李金镛受命勘定中华图门江口界址,檄办珲春边界事宜。他深入实地,现场勘察,多次赴俄,据理交涉。“凡遇交涉,侃侃辩论,力崇国体,俄酋皆严惮之”,最终迫使俄方退还越界占地,重立界碑。1883年9月,李金镛出任长春厅代理通判(相当于县级地方行政长官)。在任期间,他“披星戴月,除旧布新”,“广施德政,实惠及民”,因此晋升为道员。故李鸿章对其有“血性忠勇,不避艰险”之荐语。</p><p class="ql-block"> 1887年4月,李金镛奉调黑龙江,主持筹办漠河金矿,并督理黑龙江等处矿务。当年5月,他便率员由墨尔根(今嫩江县)入山,在鄂伦春向导的引领下,“行无人者处三十六日”,始达漠河老沟金矿。据他事后记述:“平日博稽地图,虽于漠河方向未能确指,然以为自省而北必有径路,断无绕之黑龙江城(今瑷珲镇)溯流仅此一途之理。是以决然入山,历地千九百里,既达漠河,则知该处在省西北,由墨尔根行折而东南,仅千五六百里即达省城(今齐齐哈尔)。马死过半,剝树皮食。如奔流急湍,丛林密箐,窝集陷甸,猛兽毒虫,百般奇苦。”</p><p class="ql-block"> 到了漠河,方知此处更为艰难。“漠河地邻北极,严冬则雪高盈丈,马死人僵;夏秋多虫,塞耳盈鼻。起居服食,无一不难,无一不苦”。李金镛一行在漠河周视脉络,试挖矿苗,并盖房蓄草,略为布置,安顿好留守人员,便乘俄人江轮驶至瑷珲。此次实地踏察,虽倍尝艰辛,但“所幸金沙尚旺,其苗显见……得金之多可以想见”。李金镛考虑到当时国家海防告急,财力拮据,漠河矿务开办不便请领国库拨款,于是提出了招集商股的想法。在向恭镗稟述,两人商议大略之后,李金镛遂草拟《筹议黑龙江金厂公司章程》,赶赴保定李鸿章处,当面禀报筹建漠河金矿拟办事宜,并获首肯。</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的才识与远见,在金厂公司筹办章程中得以充分展示。章程计十六条,大略为:设局宜统筹也;股本宜招募也;开办宜定地也;矿师宜妥延也;事权宜归一也;轮船宜自备也;机器宜购置也;用人宜慎选也;流民宜招回也;陆路宜开通也;保护宜募勇也;司账宜公举也;股友宜助理也;局用宜节省也;盈亏宜预计也;余利宜分派也。举凡所列诸项,既秉持统筹兼顾,又突出权责统一;既着眼边地实际,又注重延揽资源;既强调俭省节用,又重视高薪优奖,尤为可贵的是,既考虑到了公司的盈亏,更顾及到国防大局。诚如李鸿章呈报《漠河金厂官督商办奏折》所述,“据呈章程十六条。臣逐一复核,皆该处开矿应办之事,其中自备轮船、开运陆路、筹勇保护、招回流民四条,于边防尤有关系”。经总理衙门奏呈,“就原订章程逐条详议,应如所请开办”(《覆陈开办漠河金厂折》),该奏折获光绪皇帝朱批。</p><p class="ql-block"> “开创之事难,边疆之事更难,边疆而兼开创之事难而又难”。惟地处极边,孤悬绝欮,集资不易,得人尤难。为尽快筹足开办资本,按照李金镛与部省约定,“拟先招商股二十万两,唯恐一时难齐。仰蒙北洋大臣李鸿章保借商人银十万两,又蒙黑龙江将军恭镗筹拨库银三万两,此两款应俟招股齐时,先行缴还”。但由于当时内地灾荒频仍,加之一些矿业经营不善,鲜克有终,致使好些商贾裹足不前。1888年春,李金镛专程奔赴上海、烟台、平度、天津等地,凭借多年的关系和信用,劝集商股白银6万两左右,并顺路考订了机器,延聘了矿师,还考察了其他矿区。</p><p class="ql-block"> “开办一事,尤在襄助得人”。漠河为边远苦寒之地,艰险劳苦远胜于内地,“欲任用得人,非礼薪优奖,不足以养其家而得其力”,故李金镛在公司章程中设定了矿工采金所得“倒四六”分成的方案,即四成归公,六成归已,以及“在厂之人自总办及员司夫役等皆得均治酌赏,计人计功,不得使有一人向隅”的丰薪优奖机制。他还提出,应招回昔日盗挖俄人带走之华民,“优给工食,为我所用”。利之所在,人必争趋。在很短时间内,就引来200多名熟练工人。同时,他还着意选聘管理人才。开矿初期,就有江苏、安徽、浙江、湖南、湖北、吉林等地有识英才前来襄助,“多士景从,人才济济”。</p><p class="ql-block"> 1889年1月14日,在漠河元宝山下老金沟处,李金镛主持祭山仪式,漠河金厂正式开工,漠河金矿局亦同时成立。由于李金镛运筹周密,治理有方,“厂内应用各物,皆于未开办之前陆续运到。迨来此开办,百物已备”,各项矿务随之有序展开。</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深谙自古成大功者,莫不以得人心为先务的道理。“凡弁兵、矿丁应募来漠,无不加意拊循,体恤周至”。对矿工“勤有赏,惰有罚,而于洋烟赌博,禁之尤甚。每于朔望,停工一日,俾矿丁稍为节劳。或有疾病,遣医诊视,与以药,不取值。至矿丁有囊橐充盈欲寄家用者,无论何省,均可由矿局设法代汇,包无迟延遗失之虞。……故人之用命卒得渐臻成效也”。对僚属同事,更是优渥有加。“同人中遇有疾痛,日必数往问视,甚为躬自调药,顾得人人竭忠尽智,以共襄鸿功也”。一时间,“贤声夙著,载在口碑,远近响慕,故得人踴跃,地利宏开也”。至1889年底,漠河金矿采金工人已逾千人。</p><p class="ql-block"> 金矿投产运营后,李金镛便积极着手筹办相关事务。1889年6月,他选派宋小濂和仲勉孚两位青年领队,修筑老沟金厂至漠河口的道路。不到百人的队伍,仅用40天,即修通了这条70多华里的林间道路。“工乃告成,平坦康庄,一往无阻。然后车马遄行,往来转运,始免覆辙旋淖之虞”。这条路被后人称作“老沟道”,是漠河地方有史以来的第一条道路。</p><p class="ql-block"> 1890年夏,为尽快提高采金效率,李金镛亲自率员赴江左俄国乌交斯金厂考察取经,并商请俄方技师来矿协助仿造淘金机器。经过一年多时间,机器制造成功。“机器之灵捷,悉借水利,不费人工,所用之人,仅二百余名,……而所得之金沙即可千人挖碛、淘洗之数,计费省而获利厚,用力少而成功多,诚良法也。”(刘文凤《东陲纪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漠河偏远孤悬,林木丛杂,向属荒寞无人之区,历史上仅留有鄂伦春猎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从这里通往内地的陆路交通,最近的出口还是二百多年前康熙年间修筑的墨尔根至雅克萨斜对岸额木尔河口(今漠河兴安乡二十五站村)的古驿路。金矿的信件传递,如走边境一线卡伦,送达瑗珲往往耗时一个月左右。“边矿要件,鲜不误事”。无奈,只好求助俄方代递,“冬由爬犁,夏由轮船。爬犁约五六日,轮船约二三日,即可抵瑷珲,毫无延滞”。货物运输更是依赖俄方。“然事事仰给于人,终非长计也”。于是,李金镛着手启动陆路开通工作。经过接续努力,陆续打通了自二十五站至三十站(漠河口,今北极村)、三十一站(老金沟,今金沟林场)、再向西延伸至三十二站(洛古河金矿,今洛古河村)和三十三站(恩和哈达西岸,今额尔古纳右旗)的道路。自此,从漠河到省城齐齐哈尔,“照向来水陆兼程,可近八九百里”。这条就是后人所称的“黄金之路”。</p><p class="ql-block"> 1890年春,李金镰派四子李澍恩前往吉林机器局,面商造船事宜,并奏请朝延饬吉林将军速为办理。他还着手筹划漠河至瑷珲间的有杆电线,并“业经咨调电报学生在沪购机器”,以解通讯不便之苦。同时,李金镛还以金矿公司名义自制“银票”,内可流通,外可兑付。“历年通行,与现银无异”,畅通了金厂内部资金流转。</p><p class="ql-block"> 为达至兴利实边、周边戍防之目的,李金镛还谋划实施了两项意义深远的举措。一个是选在漠河口作为金矿货物囤积转运之地。1890年春,金矿步入正轨,根基已固,于是“乃大开商禁,于漠河口局之前、江干一带,度定地基,准各商人设市贸易”。同时,为各地商人前来设肆经商提供方便。一时间,“各商人运货前来,建造经营,不数月间,俨然成市”。据1896年春来到漠河金矿担任幕僚的刘文凤所见,漠河口一带“以绝域穷荒,人迹罕到之地,兵民辐辏,商贾繁兴,屹然为边重镇”。(刘文凤《东陲纪行》)</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是组建护矿戍边军营。漠河金矿成立之初,经清廷批准,可招募矿勇一营,饷银自筹。于是,漠河金矿招马队50人、步队100人,于1891年7月成立了漠河金矿护矿营。随着金矿的发展,又先后3次从瑷珲、齐齐哈尔、呼兰等地招募勇兵马队100人、步队350人,护矿营发展到六哨600人(不含1893年观音山金厂护矿营官兵150余人),比预计多招100人。军营管带袁大杰和千总黄海云都是厚实可靠、熟悉军务的五品官员,护矿营人员的收入在清军中也是比较高的。</p><p class="ql-block"> 凡此种种,与李金镛一行初到漠河之时,沿江所见俄方一带“数十里即有一屯,屯或百家,或数十家不等。……数十里辄置一驿,驿皆有兵,其兵即于本处民间挑充”,而我方则“丛林叠嶂,渺无人烟,即间有守界卡伦(清代的哨所),亦落落似欲曙星,……不过茅屋数椽,卡兵三五而已”的强烈反差,有了明显改观,“较从前之一片荒凉情形迥异〞。</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漠河金矿创办初期,“一丝一粟皆需由内地采购”,加之由一千六七百里外的瑷珲雇用俄轮转运,价格昂贵。随着矿厂人员增加,生活给养遇到很大困难。尤其是因蔬莱匮乏,员工多患眼疾。李金镛发现漠河口有一处盆地,三面环山,毗阾大江,气候较为温润。他途经这里,时常与僚属谈道,“漠河口岸南北数十里,平原衍沃,虽故地寒,而土之肥美,一经垦辟,便畅生机。矿局上下数百人,日食蔬菜无以购买,因择木稀少之处,辟出成畦,播植菜籽,迨六、七月间,瓜壶满架,青翠交加,而秋末晚菘(大白菜)尤足御冬之用。由是观之,地无论寒暖无不可以养人,苟推行此意而行之,于沿江上下数千里,度地兴屯,任土作质,辟草菜,即以固边圉(边陲之意),彼俄虏虽强,何敢越鸿沟一步哉”。到李金庸去世前,这里就已屯垦六处,种植近千亩。在后任的接续努力下,“设法垦种,屯牧并兴”,漠河口岸一带已然发展成为村落小镇。</p><p class="ql-block"> 参随李金镛开发漠河金矿的宾僚同事,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不乏文人雅士。他们在艰苦创业之余,以文会友,直抒胸臆,砥砺斗志。由宋小濂、刘建生、屠荫堂、闵茞岑、秦曙村、刘臣五、钟勉孚、唐钦昭、李子愚、刘杏芬、钟彦英等十一位同仁,共同组建了“塞鸿诗社”。众人茶余饭罢,剪烛论诗,“拈题分韵,斗险争奇,略无虚夕,甚盛事也”。诗社所得佳句华章甚多,只可惜大多流散佚失。宋小濂曾录下了浙江海宁人钟勉孚的一副佳联:“来此辟洪荒,冀百物俱兴,春回河漠;于斯资保障,愿九边同靖,气壮山河。”一股豪迈之气跃然纸上。令人遗憾的是,后来由于金矿事务繁杂,人员多无暇及此,“诗社遂因之而辍,胜会不常可慨也夫!”然而,萌发于万山阴寒之间的塞鸿诗社,却以它那惊鸿一瞥,为漠河这一洪荒之地注入一股清新的文化气息,并垂于黑龙江的文学史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自南国无锡来到塞外边陲,他将自已人生最后的十年奉献给了祖国东北。他常与僚友说的一句话是,“吾生一日,为国效力一日,除死方休”。李金镛终其一生,躬行了自已的人生信念。 </p><p class="ql-block"> 自1887年春奉命筹办漠河金矿,李金镛先是入山勘视,“备极劳苦” ;继而前往内地筹办矿务,“奔驰万里”;复又赶往漠河组织开工,“倍形其艰”;金厂开办后,“经营各务,每至夜分始眠,黎明即起,且时至工所临视,罔问寒暑”。期间,他还两次赴俄,洽商交涉办矿和边民事宜。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李金镛“北辙南辕,无一偃仰栖迟之日,而又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质非金石,安有不敝之理?”</p><p class="ql-block"> 1889年,金矿总局开办第一年,就售出沙金、金条16,580.14两,金价转换为平银为272,048.94两。及至1890年夏,正值漠河金矿各项事业步入正轨之际,58岁的李金镰却因“内外兼筹,勤身焦思,昕夕不遑,心力已为憔瘁”,终致一病不起。9月17日(农历八月初四)清晨,李金镛弥留之际,面对家人及僚友,“亳无一语及私”,只是慨然说道:“大丈夫视死如归,亦复何憾?所恨者边矿渐有成效,天不假年,不得见三年报最耳(意为报告好成绩)。诸君其好为之。”言讫,“吐血数升而殁”。一代英豪,英年早逝。噩耗传来,“僚友无不感伤堕泪,把头矿丁等亦皆来奠哭,甚有痛哭不能成声者”。诸位同人纷纷敬撰挽联,秋海门、李子愚、孟儒林联署的挽联尤为雅切:</p><p class="ql-block"> 创天下义赈之风,救灾恤邻,不遗余力,生祠昭宇宙,已足享俎豆以千秋,而治肃冠裳犹其余事;</p><p class="ql-block"> 肩国家开放之任,安边兴利,默运精心,功业迈古今,何蘧谢尘寰于一旦,使谊关僚友同报悲怀。</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逝世后,李鸿章专奏《请恤积劳病故道员折》,内陈“窃二品衔吉林补用道李金镛,经臣遵旨奏派办理黑龙江漠河金矿事务,自光绪十三年五月由墨尔根入山勘道,至十四年十二月在漠河设厂开工,前后出金几及四万两,矿务日有成色。……伏查李金镛从戎服官,并有功绩,生平遇有义举,无不踴跃争先,即如天津之广仁堂,上海之抚恤局,并其一手创办,利赖至今。而江北、直东之救灾,吉林、长春之治行,尤彰彰在人耳目,卓然可传。出关十年,周阅三省,历办屯垦勘界,并有益于边防民生。而漠河一役,力任艰难,渐著成效,创久屯之规划,杜强敌之侵凌,尤属中外大局所观默数边才,弥堪惋惜”。“叹其忠恳之忱,临危不改,卒以身殉,深可痛伤”,故奏请“照军营立功后积劳病故例从优议恤,并将事迹宣付史馆,仍准在无锡自行建祠,以为绝域勤事者劝”。应当说,将其生平事迹立传入史,允其家人在籍修建供舍,这在当时都是很高的荣誉。1889年黑龙江将军恭镗于就任杭州将军途中病逝。三年后,黑龙江军将军依克唐阿曾奏请朝廷为其修建专祠,光绪钦批 :“恭镗无战功,前已给予恤典,所请建祠之处,著毋庸议。”对比之下,可见朝廷对李金镛的重视及首肯。</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的祠堂建在无锡惠山宝善桥堍北岸,原占地近十亩,有两间正房,三间厢房,内陈光绪皇帝御赐祭文。因清廷曾追授其内阁学士,史称"李阁学",故称"李阁学祠"。1896年,清廷又准于在长春为李金镛建立专祠,于1904年全部竣工。1898年,经北洋大臣王文韶批准,在漠河金矿为李金镛建立专祠,于1909年建成。应当说,在中国近代史上,中央政府准许一个地方官员在原籍和任职地同时建立专祠,是十分罕见的。这足以彰显李金镛德在民心,功在国家的不凡业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光绪皇帝为李金镛御赐祭文:“皇帝谕:祭军营病故二品衔吉林候补道李金镛之灵曰:鞠躬尽瘁,臣子之芳踪,赐卹报勤,国家之盛典。尔李金镛性行纯良,才能称职,方冀遐令,忽闻溘逝,朕用悼焉,特颁祭葬,以慰幽魂。呜呼!宠锡重墟,庶沐匪躬之报,名垂信史,聿昭不朽之荣,尔如有知,尚克歆享。”</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说到李金镛和漠河金矿,就不能不提到袁大化和宋小濂这两个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袁大化(1851-1935年),字行南,安徽涡阳人。因在吉林任事熟知边务,被李金镛选随创办漠河金矿,出任提调(系负责处理事务的高级职员)。李金镛病逝前,推举“耐苦耐劳,结实可靠”、“胆识俱优,足任艰巨”的袁大化代理其职。后经李鸿章力荐,1892年光绪帝谕旨:“以总办漠河金厂出力,了知府袁大化,道员用,加二品衔”。</p><p class="ql-block"> 袁大化继任漠河金厂总办(相当于总经理)后,不负所望,在他的带领下,“力持危局,规划井然”,漠河的金矿事业稳建拓展,渐入佳境。1889年至1894年,袁大化在还清将军府垫付和李鸿章保借款项的基础上,漠河金矿局又相继开办了洛古河、奇乾河(今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额尔古纳市奇乾乡)、观音山(包括今嘉荫县乌拉嘎和萝北县太平沟)、洼希利(额尔古纳河东岸)、达义河(今黑河市爱辉区)等6处金矿。同时,在瑷珲、吉林、营口、天津、上海等地,设立漠河金厂分局。</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漠河金矿局每年的产量,在袁大化所著《漠矿录》中均有详细记载。仅老沟金矿一处,“光绪十五年(1889年),漠河厂出金沙一万三千四百四十四两七钱七分一厘二客。光绪十六年(1890年),漠河厂出金沙一万五千五百五十三两八钱三分。光绪十七年(1891年),漠河厂出金沙五千四百十九两六钱二分八厘五毫。光绪十八年(1892年),漠河厂出金沙八千九百八十七两二钱一分四厘五毫。光绪十九年(1893年),漠河厂出金沙八千六百十八两七钱七分六厘五毫。光绪二十年(1894年),漠河厂出金沙一万七千二百三十七两五钱三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漠河厂出金沙二万五千八百六十七两三钱三分四厘”。另据詹自佑在《东北矿业》一书中记载:“北满沙金产地宏大,自古以来即喧腾于世,尤其黑河道(清末民国初年设,辖漠河、呼玛、瑷珲、萝北)地方的金矿,在其产额上超过全国其他总和,每年约达八千一百九十公斤。”</p><p class="ql-block"> 漠河金矿已然成为当时亚洲的第一大金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事功有成,谤亦随之。1895年9月,正值金矿鼎盛之时,因上层纠葛受到牵连,在面临“整顿”的压力下,“秉性迂执,不善阿顺”的袁大化被迫告假休养。1896年3月,他又被朝廷革职查办。1898年,复加查核,毫无冒滥,朝廷念及袁大化任职期间“不惜身命,刻苦经营。……统计该革员承办七年所出金沙,除矿丁分成、股利、花红等项外,报效军饷,赈需共银八十余万两,为各省矿务所未有”(袁大化《漠矿录》),决定复其官职。袁大化先后出任河南、山东巡抚,最后成为新疆巡抚。辛亥革命后,袁大化辞职东归,蛰居天津。晚年,他将自已保留的漠河金矿资料编纂成《漠矿录》一书,内分矿山、矿产、宾僚、奏议、禀函、批牍,共六卷七万余字,留下一部弥足珍贵的史料。</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宋小濂(1860-1926),字铁梅,又字友梅,属满族镶黄旗,吉林双阳人。1883年,宋小濂在郡应童子试,擢冠军,得时任代理知府李金镛器识,破格取为生员。1888年冬,在奉天从军的宋小濂为报达李金镛的知遇之恩,应召赴漠河金矿局,随办文案兼交涉处事。从此,“半生心事在筹边,黑水黄沙二十年”。</p><p class="ql-block"> 宋小濂跟随李金镛在漠河办矿,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受其影响至深。他尤其钦佩李公“艰巨自任,毫不畏难”的品格。在金矿期间,宋小濂多次与俄方交涉,参与处理江东六十四屯问题等,维护了国家领土主权。1904年,齐齐哈尔副都统程德全耳闻其贤,延揽宋小濂入府,后保举他试署海伦厅同知。不久,又晋升为道员。1906年8月,宋小濂出任黑龙江省铁路交涉局总办,负责中东铁路交涉事宜。为维护国家权益,他与俄人相持两年余,会议140余次,据理力争,不稍退让,于1907年秋,终使俄方同意签订购地、木植两项改订合同,收回被沙俄侵占的地亩过半、林区十分之九,同时增加地租和木煤税,为国家挽回利权。同年冬,宋小濂出任呼伦贝尔副都统。1911年至1912年间,宋小濂官至清末最后一任黑龙江巡抚兼民政长,授光禄大夫(正一品文职)和建威将军(正一品武职)。民国时期,他又出任黑龙江省首任都督兼领上将军衔。1912年末,宋小濂被调进京,延为顾问,居京六载,无所事事。1919年重被启用为中东铁路督办,并曾出任哈尔滨中俄工业学校(今哈尔滨工业大学)建校董事会名誉主席。1922年挂冠进京。晚年郁郁不得志,以“好学而不知老”,名其室曰“晚学斋”。</p><p class="ql-block"> 宋小濂在漠河金矿长达16载,由普通文员而晋升为金厂提调。期间,他撰写了《北徼纪游》一书。书中以生动详实的笔触,重点记述了金矿创办初期的艰辛历程,以及中俄两国边界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北疆边陲的山川物产,这是漠河地方最早的文字记录,为后人留下一笔极为难得的历史财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漠河金矿是我国晚清遭受列强侵侮,图强求存的产物。它与当时的开平煤矿、汉阳铁厂、湖北织布局等齐名,称得上是洋务运动中少数卓有成效的矿务企业。李金镛在创办过程中,采取了吸收民间资本入股、从优善待员工、主事者不兼理钱财、大股东派人驻厂监察、每年收支账目刊刻清册分送股东阅核,并呈报北洋大臣和黑龙江将军查复、公司自制内部流通银票等创新的融资和管理模式,这在当时也是不多见的。</p><p class="ql-block"> 根据漠河金矿总局档案记载,从1889年至1899年,漠河金矿总局累计收购各金厂沙金239,250.18两。按清制,一两约31.25克,以八成的沙金出金率计,总计折合黄金约6吨!这些搁到今天,也堪称一笔可观的财富!</p><p class="ql-block"> 漠河金矿的创建,极大地疏缓了清廷对黑龙江军饷支付和赈灾急需等资金压力。据史料记载,光绪十五年(1889年)至二十一年(1895年)7年间,漠河金矿累计报效黑龙江军饷53万两白银、赈灾8.9万两白银;北洋军饷10万两白银、赈灾6.7万两白银;充公黑龙江将军府3.6万两白银,总计上缴白银82.2万两。之后的1896年至1900年,又报效黑龙江军饷78.7万两白银。李鸿章在1892年《为请奖叙办漠河矿务出力文武员升事奏折》中就曾写道:“外以折强邻窥视之渐,内以立百年富庶之基,其有益于国计民生,殊非浅鲜”。</p><p class="ql-block"> 事在人为,为者常成。漠河金矿的辉煌,是与李金镛、袁大化这两位关键人物的悉心操持分不开的。一个地处绝域的金矿,居然造就出三位二品以上官员,其中两位出任封疆大吏,这不能不说是一段佳话。人们也不由感佩李鸿章的识人之才。诚如宋小濂所言:“合肥相国(李鸿章)之知人善任,其识力亦岂在古名臣下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百多年来,漠河金矿历尽沧桑,经久不衰。先是发现金苗,俄人盗采,继之收回主权,官督商办,又经庚子之变和九一八事变,沙俄侵占、日本掠夺,直至新中国成立,才真正回到人民的手中。</p><p class="ql-block"> 查《大兴安岭地区统计年鉴》,1999年全区黄金产量2159公斤,按旧制折6.9万余两。</p><p class="ql-block"> 进入新世纪以来,基于保护生态环境的绿色发展理念,漠河市及大兴安岭地区全面停止了黄金开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废弃的采金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一个人,就代表着一个地方的一段历史。漠河乃至黑龙江流域近代开发的历史,就是与李金镛的名字密不可分。为了纪念这位黑龙江地区开发的先贤和兴边利国的功臣,大兴安岭地区于1998年在漠河县老沟金矿遗址,再建李金镛祠堂,复于2008年重建。</p><p class="ql-block"> 祠堂内悬挂楹联:“义赈救灾恤阾德政昭宇宙;开矿安边兴利功业迈古今。”横额:“兴利实边”。</p><p class="ql-block"> 这正是李金镛一生的真实写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公元一八三五~一八九零)字秋亭,号冀御,江苏无锡人,清二品衔吉林候补道,督理黑龙江等处矿务观察使,后诏赠内阁学士,国史馆立传,建专祠享祭。漠河李金镛专祠准立于光绪二十四年(公元一八九八),一九三五年颓毁,同年七月漠河村民集资重建,一九六六年文革时期被毁;一九九七年漠河县再建于胭脂沟;二零零七年扩建。</p><p class="ql-block"> 公元二零零七年五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关于“胭脂沟金矿”一说的来历,民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漠河初产金沙制成金锭,送达朝廷,慈禧观其成色十足,大悦,说道,这就留下给我买胭脂吧。遂成此说。一说,当年金矿兴旺之时,矿区妓院达上百家,众多来自华洋的青楼女子每日梳洗卸妆,倾出的水流香飘四溢,故得“胭脂沟”之名。上述两说均不足为凭,但当年矿区妓女群聚却有据可查。在老沟金矿遗址附近的山林中,至今尚有一处数百坟茔的墓地,当地人称“妓女坟”。墓园被有“北国红豆”之称的雅戈达(学名红豆越橘)所覆盖,果实成熟季节,点点滴滴,鲜红一片,犹如挥洒不尽的怨女之泪。笔者二十世纪九十年在地区工作时,曾在该墓区拾得一块遗骨,送请省公安厅技术鉴定,结论为约百年前青年女子遗骸。这倒是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脂肪沟金矿”昔日的繁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漠河金矿局,就坐落于老金沟南侧的元宝山下。据民间传说,金矿开业不久曾遭遇大旱,河流干涸,致使以水淘金的金矿陷入困境,人们纷纷祈求观音菩萨保佑降雨。一天晚上,李金镛梦到观音菩萨前来解难,醒来后果然大雨滂沱,沟满壕平,金矿得以恢复了生产,且黄金产量大增。为感念观音菩萨的恩德,李金镛命人在山上修建一座佛堂,并请来一尊观音圣像供人朝拜。从此,人们就将元宝山改称为“观音山”。</p><p class="ql-block"> 或许是一种缘分, 2005年,海南三亚108米高的海上观音圣像落成并举行开光仪式。得知这一消息,大兴安岭地区相关部门商请三亚市有关方面,将10.8米的观音原身像移至漠河,双方一拍即合,并于2006年9月22日安奉于漠河观音山上。 圣像为三面观音菩萨造型,每尊菩萨各持不同法器(持经箧、持念珠、持莲花),代表了观音菩萨的不同化身。圣像端庄肃穆,威严大气,座北朝南,与三亚海上观音南北相望、遥相呼应。正可谓:佛缘和南北,福祉惠神州!</p><p class="ql-block"> 漠河观音山形势舒缓,山体敦厚,苍松郁峨,满目青翠。登高远眺,老沟金矿遗迹尽收眼底,这里已成为漠河市的一处重要旅游景观。</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漠河,犹如镶嵌于金鸡之冠的北陲明珠,正以其夺目的姿态,日益散发出更加绚丽的光彩。</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位于三亚的南山海上观音。</p><p class="ql-block"> 黑龙江省漠河,地理坐标为:东经121°07′至124°20′,北纬52°10′至53°33′;海南省三亚,位于北纬18°09′34〃~18°37′27〃,东经108°56′30〃~109°48′28〃。纬度上大约跨越了53-18=35度左右,纬度1度大概是110公里,所以漠河到三亚理论直线距离约为3850公里,不过算上经度差及其它因素,计算出的路程(陆路)大约是5479.2公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主要参考文献:</p><p class="ql-block"> 李金镛 《筹议黑龙江金厂公司章程》</p><p class="ql-block"> 恭镗 《密陈漠河金厂拟办大略情形折》</p><p class="ql-block"> 李鸿章 《漠河金厂官督商办折》</p><p class="ql-block"> 《北徼纪游》 宋小濂著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86年5月</p><p class="ql-block"> 《漠矿录》袁大化著,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部》(总73号),1989年7月</p><p class="ql-block"> 《北徼纪游校释》宋小濂著 ,孙喜军、杨敏慧、刘广林校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20年12月</p><p class="ql-block"> 《李金镰传》 钱鹏著 ,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009年1月</p><p class="ql-block"> 注:本文引文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主要参考文献。</p><p class="ql-block"> 2017年7月17日成稿。</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12日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