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进川纤厂,那是川纤厂在罗江经开区的新厂。一排现代化厂房豁然映入眼帘,如一幅画卷徐徐展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知道川纤厂,是四十几年前的事。那时我十来岁,听大人说,厂里的工人是从大城市来的,洋气得很,说话都和我们不一样。有一次去罗江赶场,偶然碰到川纤厂的人,是两位阿姨,穿一身蓝色衣服,满口侬啊侬的,软软的声音很是好听。不过,我一句也没有听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人口中的大城市,叫上海。这是外祖母的堂弟告诉我的。外祖母的堂弟,我叫表爷爷。表爷爷部队转业去了上海耀华玻璃厂工作。在大城市工作的表爷爷,乡里人经常提及,那是当地的骄傲。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耀华玻璃厂筹建川纤厂支援内地建设,表爷爷便回了罗江。表爷爷说他想回老家,主动申请到罗江,成了川纤厂最早一批员工。表爷爷把“主动申请”说得风轻云淡,但每每说起上海,眼神总有些迷离,脸上也会流露出些不一样的神情。小时候,我对那种神情并不理解。现在想起来,似乎是有些留恋,或者说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年的时候,表爷爷会到外祖母那里住几天,常对我说些川纤厂的事。表爷爷说他不懂技术,在保卫后勤部门工作。但表爷爷表示,保卫后勤也是重要得很,厂里那些安全保密的事全归他们管。表爷爷说得最多的,还是他那些搞技术的同事。他说,那些上海人能干得很。坩埚啊、拉丝啊、布机啊,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硬是被他们“无中生有”地弄成了。表爷爷告诉我,那些上海来的人,刚开始只有五十几个,后来陆陆续续增加到两百来人。从遥远的大城市来到罗江小镇,不说他们背井离乡的艰辛,也不说吃不到上海的罐头、穿不上上海的的确凉,就说平时出个门,听懂当地人说话都有些困难。表爷爷说,这些上海人是真的可以,硬是没有人打退堂鼓;没有他们,川纤厂干不起来。表爷爷说的“可以”,意思是很厉害。我以为,岂止是那些上海人可以,表爷爷也可以,没有一种情怀,仅凭“想回老家”,又哪里做得到“主动申请”放弃优渥的大城市生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川纤厂初建,只有几栋红砖厂房,三个车间、几十台布机。后来逐渐成为四川最大的玻璃纤维厂,员工也有了近两千人。再后来,我就很少关注了,只在一些新闻报道、宣传信息中,零零星星知道些川纤厂的情况,比如改制啊、扩建啊、纳税大户啊。还有就是最新的玄武岩纤维,据说性能优异得很,被誉为21世纪的“绿色新材料”。也因为川纤厂的玄武岩纤维,罗江被称作“玄纤之都”。在各种信息中,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省里、市里表扬的劳模先进:李军、韩东、刘小斌……从他们,还有他们的故事中,我看到了川纤厂的今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年,老家一个朋友儿子大学毕业,说想去川纤厂工作,我有些不以为然。我以为,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是应该去更远的大城市,比如成都啊、上海啊、深圳啊。今年春节回老家,一见面朋友便嚷嚷,说要好好喝一杯。朋友告诉我,儿子已经在川纤厂上班了。酒,便是儿子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朋友说,川纤厂在经开区建新厂,说是打造一流“纤维生产基地”,特别需要儿子那样的年轻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川纤厂那天,厂里的何总带我们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参观。我问厂里还有没有上海人。何总说,老上海人都退休了,现在厂里主要还是本地人。何总的意思,几十年扎根罗江,川纤厂已经是地地道道的罗江川纤厂。何总的话,让我想起春节喝酒时朋友说的话。朋友说,儿子的师傅也是罗江人,时常夸儿子能干,做事上手快;还说川纤厂将来就靠他们了。我忽然觉得,或许,朋友儿子的选择,才是好男儿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厂有四百台布机,是目前最先进的,一台要当以前的四台。据说,很快二期开建,要不了多久还要增加四百台。参观到织布车间的时候,布机正在作业。一台布机一名工人,一个个整齐地站在机器前,全神贯注,一丝不苟。有人问,要是把这些工人换成智能机器人,应该会节约成本些。何总说,事可以机器人干,但人川纤厂是舍不得的。这些工人,有些已经干了一二十年。何总还说到自己,毕业就到川纤厂,二十几年的老员工,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是看着川纤厂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川纤人,人在川纤,心也在川纤,这是机器人代替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二十年后,朋友的儿子还会不会在川纤厂?川纤厂的四百台布机,会不会增加到一千台,两千台,甚至四千台?这些,或者只有川纤人自己才能够回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川纤厂门口,矗立的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四川玻纤”四个大字,刻得很深,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字是红色的,仿佛一枚嵌入画卷的印章,很厚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