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悠思故人

白云飞

两千多年前，楚国大夫屈原，面对内忧外患的故国，欲扶社稷于将倾。然则，昏君在朝，宵小当道，无力回天的他，在五月初五，带着“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的遗憾，自沉于故乡的汨罗江。 人们为了救他，在江上凭舟而行，劈波斩浪，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欲救大夫于水火之中；老百姓担心鱼虾坏了屈大夫的真身，把包有肉和米的粽子扔到茫茫的江水里。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人们划龙舟、包粽子，把这一天留给了屈原，不为欢庆，只为纪念。

江水滔滔流淌了两千多年，思念悠悠绵延了两千多年。人们思念他的爱国情怀、人们思念他的才华横溢、人们思念他的不屈和正直。在岁月的斗转星移中，虽有沧海桑田的变迁，唯有对他的思念一直留在人们的心中，将其当成了生命中的一个节日。

五月初五，南方的雨水十分丰沛，正是万物生机勃发的时节。此时，粽子叶的清香和着粽子的浓香，开始弥漫在我的心头。远处鼓声阵阵，夹杂着鞭炮的脆响，似乎在催促人们赶快到江上，去寻觅屈大夫那忧郁的灵魂和孤单的身影。 记得四十多年前，正在湘西一个小镇实习的我们，恰巧遇上端午节。镇上的集市里到处都飘荡着粽子的香味，清香诱人。买来几个碱水粽，就着一层雪花般的白糖，觉得那就是人间美味。河道宽阔处，有几条龙舟正在水面上游曳，随着鼓点，时而激越，时而悠闲，将对故人的思念留在了浩瀚的江水里，那是湘楚故国父老最真切的思念。

时光飞逝，那时的景象也随岁月渐渐淡去。

今年的端午，听说佛山南海叠滘水乡龙舟漂移大赛搞得颇为红火，不同于传统龙舟竞渡都在开阔的江面上直道进行。叠滘的龙舟却在弯曲的河道里竞速，既有C道、L道，还有S道，水上龙舟玩出了陆上漂移的感觉，对先人的纪念又赋予了新的内涵。

南海是广东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得改革开放的先机，在全国百强县中一直名列前茅，直到撤县设市，后又改为佛山市的一个区。他们的富足生活，让广州人也十分羡慕，在这里你随便在街边小食店里，遇到身穿短裤背心、脚踢拖鞋的大叔，也许就是一位千万富翁。屈大夫期盼的国富民强美好日子，他们已经将其变为现实。

生活的富裕，没有改变他们勤劳的本性，每年端午前后的全国性龙舟大赛，南海队始终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赛龙夺锦之后，全村吃上一餐龙舟饭，村民犹如过年般开心。当然，对先贤寄托哀思的初衷，他们从来没有忘记。

从广州到叠滘不远，生怕开车没地方停，我们坐地铁过来。上午十点不到，我们已经来到潭头村。向村民打探，说是潭头C湾赛道前一天已结束，今天S湾比赛下午两点半在东胜村举办。看看时间尚早，我们便在村里溜达。潭头和东胜傍水而居，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将两个小村庄连接起来，河上架着几座小桥，有石头的沉实、有木头的轻巧、也有钢板的简洁，方便着村民的往来。几座古色古香的祠堂，夹在新建的民居中，犹如村里的长辈，在年轻人的簇拥下，安然自得。

虽说时间尚早，但赛前的准备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龙舟饭早已订满，师傅们正紧锣密鼓在烹制佳肴；舞狮的狮子头放在祠堂外的桌子上，随时待命；“村花”妆成，正要上台献唱；河道里，几条小龙舟在畅游。 不到十一点，河道两旁已经人满为患，一位来自南海盐步的年轻妈妈，特意让了两个位子给我们坐下。此时距开赛还有三小时，看热闹的人们还在继续涌入。买了点粽子和玉米充饥，我们根本不敢离开凳子半步。日上杆头，气温渐渐升高，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盐步妈妈还要照料两个娃娃，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一长串鞭炮声响起，催征的战鼓由远及近，人们期盼已久的赛龙夺锦正式开锣。赛道狭长，每次只有一条龙舟奋力前行，以时间短者为胜，19条龙舟依次在这弯曲的河道里左右腾挪，既需要速度，又要求技巧，这S赛道的龙舟竞速，好像水上的F1，吸引了四乡八里的游客，叠滘的龙舟赛，成为村民们欢快的大party。也许，屈大夫在天有灵，也会被凡间的热热闹闹所感染。 早些年，我们的邻居把“端午节”给申遗了，我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屈大夫也没吃过他们的泡菜呀，不过他们那里有个襄阳郡，也许他们就是楚国人的后人。

汨罗江水源远流长，屈原的不辞而别让人痛惜、使人怀念，然而他的精神感染着后辈。两千多年能让人记住的名字不多，两千多年能让人年年祭祠的人更少，我们划龙舟、吃粽子，只想将屈大夫忧国忧民的情怀留在心里，让中华文化如江河奔流不息！

昔人归去兮心哀，江河奔涌兮涕下！

故都难忘兮回眄，同奏九歌兮愉乐。

记于甲辰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