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旧物 一一纪念离世的母亲(五)

东歌

<p class="ql-block">  人都有念旧的情结。而对旧物的爱怜,母亲她们那一代很多人更是如此。母亲也不例外。对自己用过的一件东西,那怕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已经破烂不堪了,她仍然舍不得丢弃。</p> <p class="ql-block">  母亲住的老屋里有许多老式的旧家具,都是纯粹的木制品。</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家里家具的制作,全靠自己操心。木头是买不到的,得靠自己想方法找。打家具的木工师傅也要自己请。做家具的过程中,对师傅也是轻言细语,好生对待。时不时好酒好烟的请吃一顿,增进感情,希望师傅拿出打制家具的最好水平。当监工自然也是自己的事。一件件一套套家具,从开始一块块毫不成型的木头坯子,到有一点生气地站立起来,它要渗透主人多少心血。</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家具是随着岁月一件一件增多的。每一件家具一旦成型,就跟随着我们一家,从山里到山外,从这地到那地,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这间房子出来又进到另一间房子。走走动动,搬进搬出,腾移了多少地儿,位置发生了多少变化,而家具还是那些家具,只增不减。假如因为某个原因,实在是要丢弃某一件家具(当然一定是它没有多大用处了,或者家里实在是没有容纳它的位子了)。丢弃前母亲要犹豫好一阵子,丢弃后母亲又要心疼好一阵子。母亲对每一件渗透过她心血的家具,就像自家的儿女一样充满了感情。</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有一件两抽屉双开门的台式柜子,至今还在母亲的老屋里放着。制作它的时候,也不知当时的木匠师傅为什么没有给它刷上一身漆衣,它一直光着身子跟随着我们一家到处奔波。时间久远,木头的香味渗进了家人的体味。木质的本色,被母亲的抹布,天天擦,年年抹,一身磨得光溜溜的发亮,看上去似乎它终于有了一身遮羞挡丑的衣布。</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旧物你是不能随便替她更换的。只要她心定了的东西,你再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说多了,它会怒目以对,阻止你的啰嗦。有时为了一件旧物,没有经过她的容许动了,不管是谁,她可以不顾情面,大动干戈。</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我住在一起的时候,她用过的一张洗脸毛巾,千丝万缕,巾巾吊吊,已经经受不住水的搓揉了。我几次劝她换张新的,不管我怎样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都不开口。整天像宝贝一样看着它,护着它,不准任何人动。</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她洗脸前,搭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我没太注意,以为是一张烂布,顺手拿起来擦拭滴在木地板上的水渍。擦完以后,我才发现是母亲视之为宝贝的褴褛沧桑的洗脸毛巾。 我知道触犯了天威,犯了大错误,赶紧给母亲道歉认错。哪知母亲依旧不依不饶,壁头盖脸地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管我怎样承认错误,想用什么样的方式解决问题,都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好的结果是巾巾吊吊的洗脸毛巾终被新毛巾所替换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爱干净的人。在世时,只要她能自理,她每天都要用一对搪瓷缸盛上烧开的水,凉冷以后清洗自己的身子。这是一对一大一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的产品。哪怕是出门,她也是随身携带,走到哪带到哪。</p><p class="ql-block"> 出门前,她会找一个塑料袋把它装上。而后一手提着装换洗衣服的提包,一手拎着装搪瓷缸的塑料袋,身上还斜挎着放着钥匙、钱包、证件等等零零碎碎东西的小挎包,再拖着一把上了年纪的身子,一身累赘走出门,让人看着都累。我经常跟她说,能不能把它们归拢成一个包,提东西我一个人就行了。她很固执,绝不让人动她的任何物品。说是不放心我。你要是硬性来,肯定又会惹得她一脸的怒气。</p><p class="ql-block"> 这对搪瓷缸直到底部锈烂了,再也盛不住水,她依然把它规规整整放在梳妆台上,像神一样供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有一件棉质的白底碎花齐肩背心。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跟她用过的洗脸毛巾一样巾巾吊吊,千疮百孔。每到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就把破烂的背心套在身上,前胸后背几乎是衣不遮体。有时看见母亲穿着它,露出惬意自得的神态,无奈的我也不得不适应,努力地感受她这种舒服劲,去找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说服自己,暂时平息一下不解的心绪。</p> <p class="ql-block">  母亲他们这一代人吃过很多的苦。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饭,一件衣裤从年头穿到年尾,是那个时候他们很多人的生活状态。青年时期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自主经济的能力,生活有了变化。但低收入的水平,使他们养成了节俭朴实的生活方式。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的生活观念根植于他们的骨髓里,伴随了一生。虽然现在生活现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经济收入增加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却始终改变不了他们己经渗透到骨子里的初心。</p><p class="ql-block"> 母亲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年。当她拿着她的拐杖,在我眼前挥舞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不能改变她的。他们那一代很多的想法和做法,我们不能理解,就像我们对自己下一代许多思想和行为不能理解一样。子孙代代延续的是血脉。而思想行为的传承,随时代的变迁,形态百千,异彩纷呈。家里的人要相互尊重包容。哪怕因观念差异而心生嫌隙出现了丝丝裂痕,一家人也始终是摇曳在一棵树上抖动的片片叶子,落了还在同一棵树下难分你我,死活也离不开。</p><p class="ql-block"> 刚参加工作时,母亲最喜欢订阅的杂志都是有关电影类的,比如《大众电影》、《电影画报》等等。看完以后,她一摞一摞的捆绑起来放在床下的木箱里。我没有出生时它们就有了。待我出生到长大会识字了,我经常把木箱从床底下拉出来,一本一本翻着看。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对旧物的保存就成了母亲的习惯。以至于到了年老更加根深蒂固。</p><p class="ql-block"> 念旧是岁月烙下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当然,不是他们那一代人不喜欢新的东西。母亲每逢离家串门,或者受邀参加哪家的喜事,她就会拉着我上街,为她置办一套从上到下的新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光阴怎样流逝,在外人面前,面子是不能丢的。何况, 母亲本来就是一个爱美的人。</p><p class="ql-block"> 勤俭节省念旧的情结,并不能妨碍她们那一代人对美的向往。年轻的时候,母亲身边有许多的爱慕者和追捧者。从她年轻时的照片到在我眼睛的母亲,不管在那个年龄段,没有刻意打扮个的她都是吸引人的。容貌从来都没有在她的脸上显老过。走到哪,外人都说她年轻。若是穿上一件连衣裙,那更是风姿绰约,神采焕然,回头率极高,让路过的人爱慕不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