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琐忆 一五八

柳韵=刘云

　　父亲若还在世，今天该过八十岁生日了。

仔细琢磨，人活一辈，是有轨迹的。小时候无忧无虑，青年了叛逆，中年了忍辱负重，知天命了委曲求全。我自己体会，一个无城府的人，什么年龄段说啥话、办啥事，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说一个人成熟，不是和他的经历有关，便会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

我小时候父亲为了一大家人的生计，也顾不得多教导我们什么。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常给我讲一些他童年的故事，讲一些他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父亲讲过张村的张书记会讲话工作有办法，下级拼命给他出力干活，曾帮过我家处理过貂。讲过薛青池刚参加工作就机灵有眼色，讲过魏仙武没有领导架子，讲过我们村的任增祥靠打算盘的一技之长最后干到了工商银行的行长。父亲讲过他工作中对他有帮助的恩人，讲过给他使绊子的小人，讲过村里他们同学交往的一些事情。讲到结束，父亲会感慨，有的人人家妈生下人家就聪明，咱一家性情耿直，你爷爷读过私塾，识字会打算盘会记账，但是脾气不行，修涧里水库的时候，别人干公家事都是为人，你爷爷干公家事是惹人，最后你奶奶死活不让你爷爷干了。说到底父亲说，咱家人祖祖辈辈都老实，不是当官的料。当官需要算计别人，就是你不算计别人，还要提防别人背后算计你。所以你们参见工作，要学专业干好专业，干专业不管单位谁当领导他都要用你，当领导那是人家一张纸，说不让你干了你啥都不是，还没啥技术，退休了还不如人家有技术的还能干个事情。父亲给我讲的都是他的经历或者心得，在我的印象里，父亲通过言传身教，教会了我们“实在”。

父亲最辉煌的时候是任宜村卫生院院长期间，他用他的能力，带领医院大步发展，为解除老百姓疾苦劳心费神，改善医疗硬件设施，聘请多名专家到医院长期坐诊，让老百姓少花钱少跑腿。以至于后来有人聊起了，说起我父亲的名字，很多人都会说原来你就是刘院长老大啊。后来我在抖音上发了我父亲的照片，还有网友留言说，这不是刘院长吗？

我回复网友留言：是我父亲。

父亲一辈子为了养家糊口干过很多事情。小时候卖蒸馍，上南山打柴禾，务过蜂，为过兔，养过貂，架板钢管租赁，购置了压面机，务过桐树苗，种过烟叶，种过西瓜，在我村率先栽植苹果树，把我姊妹四个供到参加工作。我后来在《家乡的苹果树》文中写到，父亲就是一棵大树，支撑起这个家，为我们遮风挡雨。

父亲的医术是自学的，最开始在村里是赤脚医生，后来被选拔到公社医院。父亲青年的时候最喜读书，家里的医书非常多，还有他很多的手抄笔记。很多医书都是他出差的时候买的，也有他外地工作的同学买了给他邮寄回来的，他都在书的扉页上写有时间。父亲学的是中医，干过西医，后来干放射科，职称评的是中医主治医师。父亲评职称的是，写的论文是中医的辩证施治，当时我上初中，父亲找来好多资料，白天工作，晚上熬夜写论文，遇到医古文上的，父亲还让我给翻译。那时候我觉得父亲是那么的敬业，又是那么的辛苦。在乡下医院干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病号父亲都能接诊。后来有小人在卫生局局长那里说我父亲的坏话，说他是干职称中医，干院长怕不行，领导向我父亲透露信息，我父亲回答说，虽说学有专攻，乡下的医院医生都是全能的，中医、西医、外科、急救，遇到病号都要能处理。这才打消了局长的顾虑。

后来父亲被抽调到陕县正骨医院工作，在放射科工作，还有正骨。陕县正骨医院地址在大营村，父亲节假日回家老是骑自行车，现在想想是多么的辛苦。正骨医院解散后，领导谈话让父亲去县医院工作，父亲拒绝了，提出要回张村卫生院，因为张村卫生院离家近，父亲要照顾家里。

父亲原本有很多次去城里大医院工作的机会，但是父亲都坚持在乡下的卫生院，为了家庭。以至于父亲退休后不接受别人的返聘，毅然回家照顾爷爷奶奶。

父亲的一辈子都是为了家人。

送走了奶奶爷爷之后，父亲本该颐养天年了，谁知病魔却夺去了他的生命。

老师的成就是学生有出息，医生的成就是病人能康复。父亲能治好别人的疾病，却不能治好自己的病。

医不自治。但是父亲教会我们要学会审视自己。

父亲住院期间，多少年前得到过他救治的病人知道后都去医院看望他，我和弟弟的朋友都去看他，父亲很知足。

父亲走了四年了，你的大孙子研究生毕业在洛阳参加工作了，你外孙子研究生毕业马上要去北京工作了，你二孙子今年也考上了医学专业的研究生。我们的相册里都还有你，儿孙们是不会忘记你的。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