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力量

曲阳

《悲剧的力量》

若干年前，曾著有题为《悲剧的力量》一文，奈何如今在整理文字时，竟踪迹杳然、遍寻不见。回顾丢失此文的原由，盖因早年于某浪博客之刊文多被下架消失、愤而与之一刀两断所致。江湖有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遂删尽所有博文，从此形同陌路，各自天涯。如今思忖起来，当年绝尘而去的雄起勃发竟也暗合了此文的标题，悲怆的力量由此抑或可见一斑。

悲剧一说，源于古希腊，由酒神节祭祷仪式中的酒神、颂歌演变而来。所有与之相关的悲情、悲悯、悲凉、悲痛、悲伤、悲怆等等中文表达，都是悲剧的构成元素。

百度词条对其有如下释义：悲剧是指主体遭遇苦难、至毁灭时所表现出来的求生欲望，是旺盛的生命力的最后迸发，是自我保护能力的最大发挥，以及因此所显示出的超常的抗争意识和坚毅的行动意志。

虽有失偏颇（只有利我，对舍生取义的利他情怀只字未提），却也由此可见，悲剧的力量不可小觑！

世人大抵乐见喜剧，亦即所谓圆融合和、心随所愿的意思。各种节日佳期，坊间随喜所呈、贺词所表、均以此为念，连吊悼之事也不能免俗，譬如“驾鹤西去、得入仙境”等等追悼之词，绘出一幅祥云绕鹤琼楼高筑、仙乐凭梁诸神列班之景象，竟使活着的人也因此有了往生的念头来，其催眠之功效甚也。

其实回过神来转尔一念，所有上面的这些想法，又何尝不是求而不得无奈之下的一种自我麻痹呢？

纵观古今中外，凡感人至深可千古流传之著，十之八九皆以悲剧为底色而成。悲情的力量可以使人撕心裂肺、振聋发聩，以至于不得不刻骨铭心。

惯常之人，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愿意选择跟不幸相伴为伍，更何况有些悲剧可能会是无可逃遁的灭顶之灾。所以人们太需要警惕并且回避几乎所有潜在的不幸或者悲剧了。所谓“相似的幸福、各自的不幸”一说，往深了想大概有两层意思：其一、关注别人的幸福实属矫情；其二、如是则应更多的看见别人的不幸。毕竟，能藉此吃别人一堑长自己一智，以它山之石避自己之坑，才是正解。

退一步而言，几乎所有的成功背后，大概率都是无数悲剧力量的支撑所致，正所谓“失败乃成功他娘”、“一将成名万骨枯”！前者悲凉可圈可点、后者悲怆可歌可泣。

当诺亚方舟载着家人和陆地一众生灵，躲过了那场因宙斯对人类的惩罚而引发的巨大洪灾之后，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众人洪水将临”？诺亚回答：“我说了，人们说我是疯子”。初闻此言或许会哑然失笑，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理所当然的惊悸和沉思。你的眼前会自觉的呈现出那一片遮云蔽日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以及在那场饕餮洪水之下被掩埋消失了的无数生命。人类啊！蒙昧而且悲哀、不可躲避且无法救赎！

“我的身体是面包、我的血是葡萄酒。我是真葡萄树，我的门生便是树的枝，你们要常在树中才能结了果子，才能布福音”。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神，为了救人，他以一己悲悯为世人担了罪责，又以一腔热血为世人洗清罪孽。“信我者、皆得救赎”，他以孱弱之声对着广袤呼嚎。他的灵魂居于信众的心灵，他的鲜血幻化成风信子。他的人格魅力充沛无穷当流传千古、他的悲剧力量撼天动地必唤醒众生。

那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乔觉菩萨，舍身普渡、经世济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个为人类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被众神之王缚在高加索山上、每日忍受风吹日晒和鹫鹰啄食……！

凡此等等，俱是以悲悯为怀撼天动地，才得以流芳百世，传颂至今仍不绝于耳。类似的宏大叙事带给人们的绝地涅槃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其中从敬畏、感恩到信仰的教化意义不言而喻并流传千古。而四野八荒的江湖传闻所演绎的那些个悲情故事，在令人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的同时，也赋予了天下众生在生命历程中，对错综复杂却又无法回避的感情、生死、取舍等精神羁绊一些思考、启迪和感悟。

“毂则异室，死则同穴”，或许是对梁祝之恋的最佳诠释。缠绵悱恻殊途同归，将凄美的悲情演绎到了极致。尤其是同穴之后的化蝶，把在悲剧土壤下孕育的浪漫主义绽放到了几近完美的地步。而两情相悦因为求而不得所致的心力憔悴，那种绝望的悲情才是催生破茧成蝶之念力的能量所在。

当摘掉了右派帽子的陆焉识终于《归来》的时候，那个依旧被妻子守着的家，却已然成了一个他再也回不去的物理存在。真可谓“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可问题是，究竟是谁错了呢？谁需要来为这个错埋单呢？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试问这个单该如何买呢？

也许，徐富贵没能因为赌博输了祖上传给他的万贯家财，他便根本没有机会《活着》，也就没有机会可以明白“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是因为不得不走”、“生命只是活着，无论幸福或者不幸，都需要我们去经历，去面对” 这些个人生的道理。“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生是能够替代的”。

仿佛从石壁夹缝中挤出来的一棵劲松，下面撑着的便是那份对活着的希望和由此而来的坚强。

还有那个不惧《生死疲劳》的蓝脸，“全天下”都骑驴牵牛争相入社，你却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妻离子散也要守着那一亩六分地，做“全天下”唯一的那个单干者。在那个“全天下”都在敬仰膜拜歌颂太阳的时代，唯有你竟然桀骜不驯、情真意切，向着月亮潵酒、对着月亮悲鸣！

“月亮啊！十几年来，都是你陪着我干活，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灯笼。你照着我耕田锄地，照着我播种间苗，照着我收割脱粒……你不言不语，不怨不悔，我欠着你一大些感情。今夜，就让我祭你一壶酒，表表我的心，月亮，你辛苦了！”

那是倔强坚守的孤独、那是坚持信念的悲壮；在我眼里，他是那个“全天下”的脊梁；在他心里，他是自己的英雄！

还有太多太多来自江湖底层的、那些个禁止名状、不准言说的悲壮、悲惨和绝望，在令人感同身受、群情激越的同时，如果可以引导人们去更加关注对事件本身的思考、去发现事件背后的成因，从而通过逻辑思维推演出正确的是非判断，也算是对围观者的一桩功德吧！

这个世界本无悲喜苦乐，只有守衡。所有的山崩地裂、江河横流，都是缘于守衡的需要。于人类而言，则所有的妥协让渡、包容接纳，也都是平衡的必然。喜乐哀愁说穿了都是凡尘的执念罢了，人没了，这些执念便也没了，唯山高水长、清风明月依然依旧。

这个世界还算完美靠谱，所谓的缺憾多是人类的主观以为。生老病死、阴晴圆缺，背后衍生的情愫多是缘起色空的虚妄。鸿门之于垓下，肤施之于秣陵，英雄落幕之于偏安一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其中悲喜唯有自渡。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便因此成了一种至臻的境界，难以企及。

一介凡夫，难免俗情。独崇悲剧，是为深谙其力之巨，也有对不可抗拒之命运的无奈和恐惧，故心生畏惧。在一个铁链尚可锁项、扑地未敢相扶；奇葩争先恐后、热点应接不暇的所在，你的那点快乐，在巨大的悲哀和无望面前，实在微不足道。既为蚍蜉无以撼树，唯秉持正念心存敬畏，或可趋利避害侥幸周全。

曲阳 2024年06月02日 / 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