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蜀记（三）透过灯火看重庆

周迎春

重庆打卡第一天，我们从十八梯到古城墙，从湖广会馆到朝天门，坡坡坎坎，兜兜转转，等来到洪崖洞下，已经走累了。

原以为洪崖洞是一个什么洞，有很多故事。我们看到的是建在崖壁上的商业街。人们在耀眼灯火和喧嚣的气氛中忙于吃饭拍照。

灯够亮，人够多，老甘转眼就被人群挤走了，丟了。

好在手机还有电，好在她够机灵还会看手机，好在她认识字。我们约好就在千厮门大桥下一个写了字的广告牌下等。

蓦然回首，老甘就在灯火阑珊处。

　　我们走上千厮门大桥，两边都有人行道，人挤人，偶有车辆和飞驰的摩托经过。我怕把手伸出栏杆拍照，因为万一后面的人一推搡，手机可能会掉进嘉陵江。

我们跟着人流走到河对岸，又走回来。我纳闷并没有被这夜景陶醉。

我仿佛一直在体验白天吃火锅的感觉。

亢奋而疲惫。

网上流行一句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如重庆灯火辉煌。”

相对于这喧嚣夜景，我更留恋此时沉入寂静的古城墙、黄桷榕，还有蓝雪花。

重庆的故事，藏在那里。

一、兵家之地。

重庆和成都相比，没有平坦的地形和千里沃野；和武汉相比，虽然都是河流交汇处，仍然没有平坦的地形和肥沃土地。

这里山势险要，江水环绕，易守难攻，是天然军事堡垒，又是我国西南水路交通枢纽，所以自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重庆被称为“东方君士坦丁堡”。

我们今天看到的重庆古城墙，是明初重庆卫指挥使戴鼎在宋城基础重修的。以江为池临崖而筑，九开八闭十七座城门。

从微观地形来看，这里山势险要，山顶却有较平坦的台地，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1243年南宋兵部侍郎余玠主持四川战区防务，加固了城池。这些城池串点成链、相互呼应，构成一个遍布全川的庞大军事体系。

南宋军民为阻挡蒙古铁骑，曾苦守孤城36年，迫使蒙古大汗蒙哥战死钓鱼城。

从1940年开始，日本侵略者在这里进行了长达5年多的轰炸，出动飞机9000多架次，投掷炸弹一万余枚，重庆屹立不倒，依然山美水美。

当时的国民政府评价：“重庆襟带双江，控驭南北，占战略之形胜，故能安度危艰，获致使胜利。其对国家贡献之伟大，自将永光史册，弈叶不磨灭!”

二、商贾之地

这里没有农业的优势。被称为是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早期，人们在河流交汇处建立巴国。巴国人知道开采井盐和造船，他们不但会经商，还骁勇善战，形成带有军事化自我保护能力的商队。

3000多年前，秦灭巴蜀，继而实现司马错“得蜀即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的愿望。

唐宋时期，重庆是真正的西南边陲，土司在这里念咒，萨满在这里跳舞，文化繁荣不如夔州（今天的奉节）。

由于宋末蒙古军队屠城和明末农民起义，巴蜀之地受战火洗劫，白骨遍地，人口大减。清政府鼓励移民，于是就有了历史上著名的“胡广填四川”人口大迁移。湖南湖北商人进入重庆，利用水运优势继续经商，财富汇集，集资建造了胡广会馆。

湖广会馆是清代重庆作为繁华商皋的历史见证，也是清代前期到民国初年重庆的移民文化、商业文化和建筑文化的重要标志。

会馆建筑的天井映着一方蓝天，屋檐下一般摆放着几只大水缸，蓄满水，象征聚八方之财。

当商人们在会馆听戏喝茶谈生意时，载着瓷器和丝绸的船只正在江上穿梭。

1891年，英国在重庆正式开埠。海船从上海行至重庆，从此重庆的繁华与世界接轨。洋货袭来，土货出口，工厂兴起，文化交融，重庆从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封闭的军政中心城市，逐步地转变成了以商业贸易为突出特点的经济中心城市。

陆地上开通了重庆到欧洲的班列。

2014年3月29日，习近平总书记与时任德国政府副总理兼经济和能源部长加布里尔一起，见证“渝新欧”班列顺利抵达德国杜伊斯堡。

2024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赴重庆考察，主持召开“新时代推动西部大开发”座谈会，将重庆定位为“新时代西部大开发的重要战略支点”和“内陆开放综合枢纽”。随后，万吨级海船“创新5”号从浙江舟山港出发，逆长江而上，历时15天，将5400多吨粮食运至重庆。然后又将当地的钢材和磷矿，运往舟山港出海。

陆运：重庆经中欧班列（渝新欧）辐射西部12个省区，直通欧洲。

水运：沿长江大动脉出海，沟通东盟十国与太平洋经济圈，可谓水陆兼备。

一个被山水深深“困锁”的内陆城市，终于闯出一片“海陆江湖”。

三、工业之地

商业的基础是商品。丰富的物产和强大制造业是保障。

1891年重庆开埠后，重庆近代工业发展速度及水平在整个西南地区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其中火柴、轻纺、川江航运等行业在全国占有重要地位。

抗战时期，重庆市作为陪都，新增了400多家企业，总数达到了1690家，职工总数也接近10万人。重庆当时为全国战场提供了三分之二的武器，成为名副其实的战时兵工厂。

钢铁乃武器之母。随着上海、南京相继沦陷，日军兵锋直指武汉，当时中国最主要的钢铁资源——包括汉阳铁厂、钢厂、大冶铁厂、六河沟铁厂等在内的联合钢铁厂迁建委员会，不得不于冒着炮火于1938年6月自武汉迁往重庆。

这些兵工厂的产品涵盖了钢铁、火药、子弹、手榴弹、炮弹、甲雷、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战防炮等当时我国军队实际投入使用的几乎所有枪械弹品种，重庆成为当之无愧的抗战兵器工业中心。

在重庆綦江的大山深处，悬崖绝壁间藏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这里曾经是国民政府第二飞机制造厂，造出了我国第一架运输飞机，日本飞机曾来搜索过四次，都没找到。解放后则成了大炮生产厂，工人最多的时候，达2000多人。

新中国成立后，重庆作为三线建设重点，进一步工业化。

当时共有19家（主要是兵工、造船、能源等）三线建设企业落户江津，是重庆三线建设企业数量和门类最多的区县。

这是人类工业史和城市史上一次史无前例之举：当全球工业都按照煤铁复合型、临空型和临海型的布局原则，尽量向着交通发达、原材料和能源供应方便的地方集结时，数以百计的大中型企业却纷纷迁往偏僻闭塞的西南和西北；当城市化进程在全球日益加速时，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却从大城市“钻”进了山沟。

这是位于重庆涪陵的核原料基地——“三线建设”进洞的原子能反应堆及化学后处理工程，代号816。

当时，有近6万名工程兵、技术人员、民工来不及跟家人告别，秘密进山，隐姓埋名，默默奉献了18年的青春。

2002，这个惊天的秘密开放成旅游景点。

重庆拥有全部31个制造业大类行业，优势领域突出，根据2021年的数据，重庆的微型计算机、手机、汽车产量占全国比重分别超过24%、9%、6%。任何工业企业来到重庆，都能找到上下游的配套。

重庆也是中国内陆第三产业、金融业、服务业和高科技产业很发达的城市。重庆是中国最大的汽车生产基地，每年生产汽车超过300万辆，也是全球最大的摩托车生产基地，每年生产摩托车超过1000万辆。也是全球最大的笔记本生产基地，每年生产笔记本超过6000万台。

2023年前三季度，重庆的第二产业增加值达到了8830.19亿元，超过了上海，仅次于深圳，位居全国第二位。

2023年6月，重庆召开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大会，提出了要做大做强做优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新一代电子信息制造业、先进材料这三个主导产业，要把它们都打造成为万亿级的产业集群。

四、英雄集聚、文化荟萃之地。

我问过去重庆旅游回来的人，都说值得去。

我喜欢成都的开阔大气。但萱萱说，成都人没重庆人那么热情。

重庆人确实热情豪迈。

在山水相挟、夹缝生长的重庆人，有一股坚韧生猛的豪气。

他们在河边做纤夫。踩着青石板做挑夫（棒棒曾达40万）

他们遇水造船架桥，逢山开路。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们。

通江达海的水运交通汇集八方人流物流，使重庆人有见识，有江湖之气。

所以他们热情而包容。

战争和商业氛围造就了重庆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据说重庆刚开始有蹦极的时候，举办方出重金奖励第一个蹦极的女性，没想到广告刚发布，应征者就踏破了门槛，从十八岁的少女到五十多岁的阿姨，个个跃跃欲试，就没有说害怕的。

火辣的重庆人曾在日本的炮火硝烟里画脸谱、唱川剧，喝茶、聊天、做生意，一刻的慌乱后，生活很快就井井有条。即使在轰炸最严重的1940年，仅江津一县, 就为前线捐军粮5000余担。

350万川军壮士，曾举着“死”字旗，高呼：“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奔赴国难。即使“家家户户皆白绫，十室九户无儿郎”，仍斗志昂扬，绝不负国。

美国记者白修德在其与贾安娜合著的《中国的惊雷》一书中说道: “1939年至 1941年间，重庆的脉搏里跳动着战时全民族的力量。”

时过境迁，曾经的防空洞，变成了网红火锅店。和平年代，那就好好享受生活。

重庆的景点多。山水福城，有层次，有惊喜。

重庆绿化好，天人合一，步步成景。

重庆的文化氛围好，古典与现代，庄重与嘻哈，随各人喜欢。

李白和杜甫一来到这里就诗意大发。

冰心曾在这里写了《小桔灯》，巴金在这里写《还魂草》，曹禺在这里指导学生排演《雷雨》，沈从文在这里教学生写作……

2017年重庆以18场音乐节演出场次排行全国第三。

近年来重庆大剧院、国泰艺术中心施光南大剧院等重要文化设施的落成，则为重庆带来了全新的文化气息。

大剧院象一艘船，名叫“孤帆远影”。

穿越时空了解重庆后，理解了那种热烈和炫酷。酷在骨子里，不炫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