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十章 光宗耀祖</p><p class="ql-block"> 从拿回来《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家里就不断来客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杜力杰的腰杆从未如此直溜过，黝黑的脸庞泛着红光。爷爷和奶奶也都掩不住的喜悦，从早到晚地在杜小强家一起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客人。</p><p class="ql-block"> 比过年还热闹。杜小强恍惚觉得这是不是就算“光宗耀祖”了？</p><p class="ql-block"> 临走，大家都会给杜小强或他父亲留下10元或20元钱，无论他们爷俩怎样推辞，大家都热情地、执意地留下礼钱。</p><p class="ql-block"> “来，把你大学通知书拿给我们看看”。村东头王四爷爷常年在外包工，算的上是村里头有脸的人物。他领着两个小孙子，人未进院声先到。</p><p class="ql-block"> 屋里的人再次把杜小强围在中间。大家翻过来、调过去地反复看那张漂亮的《大学录取通知书》。</p><p class="ql-block"> “师范大学回来是当老师吗？”</p><p class="ql-block"> “那当然是！”</p><p class="ql-block"> “物理系是干啥的？”</p><p class="ql-block"> “物理系是制造轮船、飞机的吧？”</p><p class="ql-block"> “不是、不是。是教别人制造轮船飞机的！”</p><p class="ql-block"> “哎呀！那更厉害啦！”</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时候先教教我咋造飞机。”</p><p class="ql-block"> 哈哈！</p><p class="ql-block"> “赶明个回来当老师，是不是就把李志平老师顶啦？”</p><p class="ql-block"> “李志平教的是语文，人家小朋回来是教物理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李老师挺好的。当年，他曾经一脚就把我踹出门去了，可我还是不会背那诗。”</p><p class="ql-block"> 哈哈！</p><p class="ql-block"> “教物理上哪教去？是不是进城了？”</p><p class="ql-block"> “进城了，比咱王老板还牛呢吧？”</p><p class="ql-block"> 哈哈！</p><p class="ql-block"> 满屋子的邻居们、亲戚们七嘴八舌地笑闹着，杜小强腼腆地微笑着看着大家。</p><p class="ql-block"> 王四爷爷和杜小强的奶奶唠了一会儿，又叮嘱自己的孙子“向你们小强哥哥学习”。然后从包里拿出500元钱，递给杜小强。</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的钱，杜小强不敢接。</p><p class="ql-block"> 虽然父亲拼命的劳作，虽然父母省吃俭用，虽然大学不收学费。但是车费、书本费、伙食费等还是需要一大笔钱的。</p><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夫妻二人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加上这几天亲戚朋友给的份子，接近2千元了。第一年应该没问题。杜力杰盘算着，明年地里不全都种麦子了，开出一块地种蔬菜能多卖点儿钱。家里再省吃俭用些，以后几年应该也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和小时候经常要上邻居家借钱、白面、高粱米相比，这几年的生活好多了。但是由于家里大部分田地缺水，靠雨水望年收，况且只有父亲一个人劳作，养活三个孩子，加上爷爷奶奶常年吃药偶尔住院的，日子常常捉襟见肘。</p><p class="ql-block"> 临睡前， 将每张钱捋得板板正正的杜力杰有些动情地说：“乡里乡亲真是让人感动，他们随的礼我都记下了。你临走之前，咱们叫大家吃顿饭，谢谢人家。是那么个心意。到时候小强你给大家伙儿磕个头。”</p><p class="ql-block"> “磕个头？”杜小强以为自己听错了。</p><p class="ql-block"> “嗯。磕个头。”父亲抬头看了一眼杜小强，又低头看自己的账本，声音中透着刚硬。</p><p class="ql-block"> “是因为穷吗？感谢就得磕头吗？” 杜小强眼泪夺眶而出，起身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磕头是杜小强万万没有想到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春节给老人磕头拜年是正常的，只关情，不关钱。</p><p class="ql-block"> “别让孩子磕头了，鞠个躬就行吧？”母亲小心翼翼地和父亲商量着。</p><p class="ql-block"> “不磕头怎么行？不磕头怎么报答人家！”父亲气愤地把账本重重地摔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杜小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立刻出去打工，以后也勤工俭学。他觉得如果是纯纯地感动和感谢可以磕头，可是这个根源似乎是因为家里穷。富一点儿的人家孩子如果考上大学了，会给别人“磕头”吗？我这“磕头”是不是有点儿像乞讨？如果自己答应了父亲，磕头的那一刻会不会哭出来？想必勤劳质朴的父亲认为磕头是为人处世之道。那么，如果不答应父亲“磕头”该怎么办？唉！这是不是又矫情了？“磕头”与“不磕头”是大事吗？值得这么忧虑吗？总之，从父亲说出“磕头”两个字开始，心里就不舒服。</p><p class="ql-block"> 现在，王四爷爷一下子要给500元，杜小强不知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 只见从外屋拿着水壶进来的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水壶放在柜上，弓身上前拉住四爷爷的手连忙说：“要不得、要不得！可不能这么多、可不能这么多！”</p><p class="ql-block"> 反复推拉下，杜力杰说“只要100就行了”，将其余400塞进四爷爷的衣服口袋里。</p><p class="ql-block"> 四爷爷又把钱掏出来，厉声说：“多大的事啊！就当是借我的。小强长大了、挣钱还我不就行了吗？孩子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了。再者说，这多好的孩子，说不定我老了的时候能沾上小强的光呢。”</p><p class="ql-block"> 他转身对杜小强说：“孩子，好好学习。以后当个好老师，让咱们村的孩子都走出去。这时代，社会越来越好了，都出去看看。”继而，他像是对全屋里的人说：“看着吧，以后咱们村里的大学生会越来越多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精神的力量是伟大的。”</p><p class="ql-block"> “嗯嗯。四爷爷放心！”有一瞬，杜小强觉得是应该磕头的。但是，他认为以后用实际行动报答父老乡亲会更好。</p><p class="ql-block"> 他依然觉得临行前磕头的那一跪，会令自己从此就站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杜力杰也琢磨，这小子在城里上学住宿几年，见多识广了，翅膀硬了，不像自己那时候“爹说啥就是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