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旅行】风吹西班牙（三）安达卢西亚～逝去的千年时光

Cindy

摄影及后期：Cindy

散 文 随 笔： Cindy

背 景 音 乐：《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口哨版

目录：

序言

第一章 安达卢西亚～逝去的千年时光

第二章 科尔多瓦～信仰的背后或许是浓浓的乡

愁吧

第三章 塞维利亚～古老而优雅

第四章 格拉纳达～阿尔罕布拉穿越千年的歌声

在回荡

结束语 风未止

后 记 去西班牙

序 言

　　设想我们是弱的一方，开局被打爆，首都丢失，失去核心军事力量，几乎失去全部土地，没有任何外援，对手还是鼎盛时期的强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完成完美反杀的，放眼全世界有几个国家能做到？可是西班牙基督教王国做到了。这就是西班牙的建国史，或者说，是基督教的西班牙，用800年的时间，发起“光复运动”最终完成的复国史，值得西班牙人吹一辈子了。

（阿尔罕布拉）

　　在欧洲南部的尽头，有一片充满魅力的土地～西班牙。它的历史轨迹如同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流淌着荣耀和激情，如同一部跨越时空的史诗，吟颂着英雄和荣光。热烈明媚的弗拉明戈舞蕴含着忧伤，宏伟壮丽的建筑之美承载着历史回忆，红黑双色的斗牛场挥洒着碧血黄沙。当然，它还有另一张令人愉悦的名片～阳光明媚，金色沙滩，清澈海水，舌尖上的美食……这些构成了这个国家独特而丰富的文化内涵，西班牙，它值得为自己而感到骄傲。

（不爱读文的朋友，看图就好）

（极盛时期阿拉伯帝国版图）

　　地图说明一切：西班牙位于欧洲西南边缘～伊比利亚半岛，地处欧洲与非洲交界处，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古代战事频繁。它除了东北部与法国接壤（但比利牛斯山脉横亘其中）几乎四面环海，难以抵御外来者入侵。

每到一个地方，除了看风景拍照片，再把这块土地上发生的故事揉进漫游的过程，感觉这样的旅行似乎更有意义。

　　先整理一个西班牙王国（全称：The Kingdom of Spain, Reino de España）的简单历史进程时间轴。西班牙的历史过于复杂又繁琐，为方便大家阅读，描述历史部分尽量做到极简化。

伊比利亚半岛3万5000年前就有了人类。伊岛乃欧洲第2大半岛，岛上有两牙国家。西班牙占4/5面积，葡萄牙1/5面积。

公元前26年～19年，古罗马军队翻过比利牛斯山脉从北部入侵，统治了西班牙近500年。

公元419年，西哥特人（中欧日耳曼民族中的一支）入侵，建立西哥特王国，统治西班牙300年。

公元710年，西亚的阿拉伯人横扫北非，又带领着柏柏尔人（相当于北非土著），跨过直布罗陀海峡从安达卢西亚地区入侵，建立了穆斯林王国，统治南部地区长达800年。

公元1492年，天主教“光复运动”（又称收复失地运动）彻底胜利，伊斯兰信徒被驱逐，统一的西班牙王国建立。同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西班牙成为跨欧美亚非四大洲的第一个殖民帝国。自此第一个全球性帝国～西班牙帝国崛起。

公元1898年，美西（美国和西班牙）战争爆发，同年西班牙战败。从此走向彻底衰退，沦为欧洲二流国家。

后面的历史暂且略过。

　　我们此趟行程路线：马德里→巴塞罗那→安达卢西亚地区（住太阳海岸马拉加）→托莱多→马德里，共20天。本篇散文将围绕着安达卢西亚自治区鼎力而足的、最重要的三个城市，科尔多瓦、塞维利亚、格拉纳达记录一些旅行随笔。

第一章 安达卢西亚，

逝去的千年时光



　　欧洲的最南端是西班牙。西班牙的最南端是安达卢西亚自治区，它紧靠地中海，与北非一海相隔，正对面是北非今天的摩洛哥。那窄窄的、细细的一线直布罗陀海峡，隔开了欧洲和北非穆斯林世界。但地图上那么细的海峡，就像在欧洲和非洲之间架起的一块跳板，在古代只要谁想跳轻轻一跳就可以跳过来。无论是欧洲对非洲、还是非洲对欧洲有了征服的野心，西班牙都将首当其冲成为被战将看中的第一个目标，士兵们的头一个战场。

　　从巴塞罗拉到安达卢西亚的马拉加有两天的车程，不过我们的旅途并不孤单。我有一个精神上的朋友，他就是安达卢西亚的人，生于1898年，死于1936年，他的名字叫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我有一本他的诗集《死于黎明：洛尔迦诗选》，在他的笔下，安达卢西亚是“船在海上，马在山中”，我想象着，橄榄树林有微风，微风习习……多么诗情画意。然而，这样去想象安达卢西亚，未免也太肤浅了。

　　太阳海岸马拉加，这里还是艺术大师毕加索的故乡～正是阳光的青睐赋予他丰富的艺术创作灵感。我们在马拉加的海滨小镇内尔哈住了8天，常常流连在美丽的海湾，呼吸青草的芳香，感受海风的微凉。鸣啭的海鸟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汹涌的海水哗哗扑来，湿了皮肤和裙衫。探手入水，我仿佛触摸到安达卢西亚古老的脉动，一浪又一浪，沉稳而有力，如此真切……海鸟依然鸣啭不停，它们是穿越而来的信使吗？不厌其烦地对你讲述着安达卢西亚曾经辉煌的过往，逝去的千年时光。

　　让时光倒退到1300多年前的公元7世纪，古罗马人统治西班牙的时代早已远去，西哥特人的统治也到了末日时期。我们的故事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公元661年，海峡对面，阿拉伯帝国的第五位哈里发～穆阿维叶夺取了最高统治权，建立了倭马亚王朝，并定都大马士革。他们强大的气势如日中天，军队正势如破竹般自东向西横扫北非，轻取埃及、叙利亚等，直奔直布罗陀海峡这块跳板而来。没想到却在迦太基城（今突尼斯北）遭到了拼死抵抗。

　　那时北非的土著被称为柏柏尔人（世居北非的民族，现主要居住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人家本来是分部落散居的，在艰难的沙漠和山地条件下过着游牧和农耕的生活，这阿拉伯正规军一打过来，哪里扛得住？一些小部落很快被攻下，还没有战死的，就去联络了其它部落来共同抵抗，最后大量的柏柏尔人，还有希腊人等等都赶来保卫家园，加入了迦太基保卫战……

　　直到公元698年，迦太基城才彻底沦陷。这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征服，人类总有慕强心理吧，不论他们是自愿也好，被逼也好，总之最后柏柏尔人全部改信了伊斯兰教（本来他们信迦太基教），直到现在整个北非都是穆斯林世界。如今摩洛哥这一块土地当时成为了阿拉伯帝国的一个行省，省会就是摩洛哥四大古城之一的非斯古城。

　　公元711年，迦太基城沦陷13年后，觊觎欧洲又养精蓄锐的阿拉伯帝国，再一次开始了他们的霸业征程。被征服收编的柏柏尔人则被派作先遣队，一路冲杀过来，集结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正对面～直布罗陀海峡边。北非战果辉煌，这时候的伊斯兰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全球性的大帝国了，而同时期西班牙西哥特人的王朝一路腐败下来，正走在一段下坡路的谷底，孰强孰弱、孰胜孰败？

　　海风习习，星光明亮，战事的最高指挥官北非总督穆萨和先遣队柏柏尔人的领军将领塔里克，站在直布罗陀海峡边一块长长的伸往海里的岩石上，他们闪闪发亮的双眼向北远远地凝望着纯净天空下的安达卢西亚，摩拳擦掌。穆萨转过头来看向塔里克，露出一个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充满杀戮的神秘微笑。

（作者2017年拍摄于北非摩洛哥）

　　公元711年，他们庞大的舰队乘风破浪，他们的战马踏过海峡，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从相对贫穷的北非打杀过来，一踏上安达卢西亚富饶的土地、繁华的城市，更是斗志昂扬，巴不得夺取更多，哪里会停得下脚步？

　　同年7月，关键性的一战～塔里克带领的军队和西哥特国王的军队在瓜达莱特河沿岸（今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加的斯）摆开战场，双方激战几周后，西哥特军大败，国王罗德里戈战败身亡，首都～托莱多，不但被攻占，还被洗劫一空。残余的西哥特贵族逃亡到了西北部山区里。这一仗，西班牙完败，国破家亡，只有山河还在。

　　此后只花了5年时间，先是南部地区安达卢西亚的科尔多瓦、格拉纳达、塞维利亚、马拉加等，这些昔日繁华的城市，在阿拉伯军队的铁蹄下根本不堪一击，全部失守沦陷，后是帝国军队继续北进，占领了除西北部山区外的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由此拉开了阿拉伯帝国统治西班牙近8个世纪时代的序幕。

　　这大片土地其实是统治了375年之后，遭遇到西班牙天主教的“光复运动”（也称收复失地运动）各个地区的武装反抗，退回到南方只有一半的土地，统治了160年，后来几乎被赶出西班牙，却因为一个奇异故事的发生，使得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格拉纳达奇迹般地留下了一个极小的孤立的阿拉伯小王国，这一留就是244年。总的算下来西班牙被阿拉伯人一共统治了779年。

　　唯有最南端、最富庶的安达卢西亚地区，始终稳定地在摩尔人（后对统治西班牙的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的统一称呼）手中。今天的西班牙被称为“欧洲最具有异国风情的国家”，就是由此演变的。以前罗马人，西哥特人的入侵和统治，他们都属于同一个欧洲，信奉同一个宗教，唯有阿拉伯人，裹挟着非洲的风、中东的风，用779年足够长的时间，把他们的文化如涓涓泉水般，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了西班牙的每一寸土壤中，与古老的欧洲文化融合交汇，如此和谐美丽。

（晨光～锡切斯）

　　近8个世纪的统治，使得安达卢西亚一度成为了伊斯兰文化的中心。摩尔人修建了大量的清真寺，宣传他们的伊斯兰教，同时还容许基督教徒和犹太人保留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和习俗。这种相对宽容的宗教政策，在当时的欧洲是相当罕见的，它吸引了许多不同信仰的人来到这里，共同生活和工作，给安达卢西亚带来了科学和艺术的极度繁荣。

所谓被阿拉伯帝国统治的西班牙的故事，几乎就是安达卢西亚的故事。

（日落时分～锡切斯）

　　喜欢在霞光璀璨的傍晚、或是晨光微曦的清晨漫步，看一座城市慵懒、或是刚苏醒的样子。日落时分，安达卢西亚，洛尔迦笔下的你，“太阳溶入了群山之杯，牛羊穿过尘埃，村子里飘起炊烟”，而黎明时分，你看，群山之杯蕴含了无限能量的流动光华，忽然间就喷薄而泻，杯子破碎了、城市点亮了……

（与光同在～锡切斯）

　　安达卢西亚，繁华与宁静、美丽与浪漫只是你的华衣霓裳，可你远不止有这些。在100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厚重的文化艺术底蕴，如同那陈年老酒般醇厚绵长、令人回味，这才是成就你经久不衰的魅力和独特迷人的异域风情之根本，你是如此诗意，却又是如此深邃。

（本章节完）

第二章 科尔多瓦～信仰的背后

或许是浓浓的乡愁吧





（古罗马遗址～梅里达）

　　高高的卡索拉山脉流下的清清河水，汇集成了宽阔的西班牙境内唯一可以通航的瓜达尔基维尔河。河水几千年温柔不变地滋养着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的侵略者、艺术家、诗人和被逼或是自愿来的移民们。可无论是统治者还是普通人，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将他乡当故乡呢？对故乡总有着千丝万缕的情丝联系，剪不断、理还乱的。

（罗马古桥，围墙内是古罗马遗址～梅里达）

　　古罗马人怀念罗马，西哥特人怀念中欧，柏柏尔人怀念北非，阿拉伯人则永远奉当时的大马士革和巴格达为故乡。这极远之地，山水迢迢，若不是被迫流浪，或是奉命征伐，谁又愿意世世代代在这里扎根下来呢？而乡愁，总是先于生活不知不觉间就扎下根来了。

　　公元750年，离穆萨的军队侵入西班牙仅39年，远在大马士革的倭马亚王室发生了一场政变，新的统治者得到了老哈里发的头颅尚不肯罢休，设了鸿门宴对前王朝大臣大开杀戒，还对王室子孙斩草除根。只有一个老哈里发的孙子带着随从一路冲杀逃了出来，他们泅过幼发拉底河、逃过埃及、逃过北非、逃过直布罗陀海峡，来到了安达卢西亚。他看中了科尔多瓦这个富庶的城市，于是在保皇派的拥戴下结集人马军队，向科尔多瓦的最高统治者宣战（也是自己的阿拉伯同胞），经历一番苦战后终于拿下了科尔多瓦，并定都于此。他就是拉赫曼一世。

（此图是科尔多瓦的古罗马大桥，由网络下载）

（科尔多瓦外景的相机片不慎全部丢失，拼尽洪荒之力也未能恢复，留下几许遗憾）

　　跨过古罗马大桥，正对着的就是西班牙的穆斯林心中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的朝圣之地～过去的大清真寺，今天的主教堂。时近中午，游人如织，我被那高高的台阶上一排历经岁月痕迹的阿拉伯风格的门所深深吸引。离我们预定门票上进教堂的时间尚早，便在正大门附近找了个稍僻静的角落，在台阶上静静地坐了下来，让这堵墙背后所发生的往事一幕幕放映在眼前。

（龙达古城）

　　公元六世纪西罗马帝国落幕后，这里的罗马神庙成为了一个遗址。西哥特人入侵后，在遗址的基础上建了一个天主教堂。公元8世纪初，摩尔人入主时并没有毁教堂，因为科尔多瓦这个城市最后是投降的，双方达成了一致：各用一半。所以这个教堂的一半，阿拉伯人改建成了清真寺，而且很多城市都是这样，这也是阿拉伯统治者实行宗教宽容政策的一个体现。无可置疑地，科尔多瓦人被迫奉献自己信奉的神的殿堂的一半，那亡城之痛、亡国之辱，此时也只能深埋心中了。

（民居）

　　逃亡而来的拉赫曼一世心中对大马士革的统治者充满了仇恨，他立志要在西班牙建立一个强大的、可以和大马士革抗衡的王朝。定都科尔多瓦后，他立刻宣布收回大清真寺的另一半教堂，全部改建成清真寺，来实现自己规模宏大的扩建计划。他要建得比大马士革更加精致更加富丽堂皇，哪怕是他去世后，子子孙孙也要接着建，继承他的遗志（“后倭玛亚王朝”时代，子子孙孙们也确实做到了），似乎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可以放下对中东的执念……

（大清真寺内的陈列品）

　　收回思绪，我们终于穿梭在了大清真寺这个举世闻名、大无边际的艺术精品中。29个大厅并未完全开放，但也足够惊人眼目。如森林般重重叠叠的红白相间拱券、细木镶嵌的门窗、用象牙镶拼的马赛克图案等，据说还有镀珐琅的玻璃……大清真寺处处遗留下被时光做旧的痕迹，只有嵌入的金片银片和那些精美绝伦达到登峰造极程度的艺术品，依然如初，闪闪发亮，仿佛这1300年的时光从未流逝。

　　想象着匍匐在地的拉赫曼一世面对麦加祈祷时，心中也许是充满了忧伤和悲哀的，麦加是他的圣地，大马士革是他的故乡。乡愁，此时是窄窄的一线直布罗陀海峡，他在这头，大马士革在那头……可回乡的路已封死，他要永远留在科尔多瓦了，包括他的子子孙孙，都要死在科尔多瓦了，回不去，回不去了……他是会这么想的吧。

　　在光影绰约下面前的一切～层层叠叠的拱券、柱廊，用各种花叶纹饰、浮雕图案奇异勾画出的极致的美丽，彷佛活了一般轻微晃动着，我的眼前浮现出大清真寺极盛期当万盏烛火摇曳时，万人匍匐在地那庄严肃穆、巍巍壮观的场面，这时候就算有一块地毯突然飞起来、有一盏油灯迸发出一个精灵也不会让我感到吃惊……

　　公元912年，大清真寺在拉赫曼一世的子孙中被继续扩大改建了200年之后，科尔多瓦迎来了它命中最耀眼的一位明星 ～ 一代名君拉赫曼三世。那是科尔多瓦的极盛时期，倭玛亚王朝在西班牙的第七代君主、才21岁的拉赫曼三世上任了。

（拉赫曼三世～网络图）

　　他能力强手腕铁，上任没几年就平定了各种叛乱稳定了天下，还亲率铁骑与基督教的各方军队交战无数，打了不少大胜仗，迫使他们向其称臣纳贡。在位50年间，政治昌明，经济文化相当繁荣。他还新建了一个皇宫～精美巨大的阿尔扎哈拉皇宫（可惜已成废墟）。

　　他的王朝富得流油。极盛时的科尔多瓦，有300多座清真寺、数不清的公共浴池、宫殿、医院和图书馆，几十座免费学校，与君士坦丁堡、巴格达一起被列为全世界最辉煌繁荣的三大城市之一。他认为自己才是倭玛亚王朝的正宗传人，便理直气壮地自称哈里发，向巴格达（阿拉伯帝国已从大马士革迁都到巴格达）发起了挑衅。

　　拉赫曼三世扩建装饰的大清真寺最大最辉煌时，长742英尺，宽432英尺，已经是美轮美奂、享誉全球。或许他并不自知，早已认科尔多瓦作故乡，但自祖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乡愁，怕是200年间已深深融入进了大清真寺里越来越宏伟的建筑、越来越精美的花纹里了，显得更加执着……

　　大清真寺经营了500年之后，它的命运因为西班牙“光复运动”的节节胜利，再一次发生了转向。公元1236年，当西班牙基督教的军队攻破科尔多瓦城门后， 它又被改回了天主教大教堂，象征着伊斯兰教的殿堂被封闭（还好没被拆），在16世纪的改建中，正殿本来有1200多根石柱，被拆1/3，现在只有850根，从中建起了一座大教堂。就因为对原有的珍贵建筑破坏过多，被当时的国王卡洛斯五世及时制止了大拆毁，大清真寺这才得以被保存了下来，成为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它可真是命运多舛啊……

　　转了一大圈穿过很多厅堂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厅后，眼前分明是一个基督教大教堂：装饰华美的穹顶、描绘各种宗教场景的油画、先知和长老的雕塑、精美的布道坛……这个教堂建在一个超大的清真寺内，只占据了小小一隅。它只是高度超出了清真寺，从清真寺破顶而出，但我们在内部也看不出。

（白色穹顶是教堂，右红白相间拱券是清真寺）

　　想象着在摩尔人统治的早期时代，这个建筑里一半人在向上帝祈祷，另一半人在念《可兰经》，他们各有各的教义，各有各崇拜的神明。阿拉伯帝国对欧洲的征战，从来就没有停歇过，但是他们只占地盘，并不强行要求改变宗教信仰。反观西哥特王朝就比较狠了，他们强逼犹太人接受天主教洗礼，否则没收全部财产，还有更狠的，这是后话。因此，天主教徒、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在西班牙能够共同并存长达800年之久，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

（龙达古城）

　　在西班牙我们常常被各种建筑震惊到，精美只是它的表象，动则就是1000多年前建的，历经战火纷乱、天灾无情仍屹立不倒、基本保存完好，这才是我们震撼的原因。

　　在时光悠悠的历史长河中，征服与被征服，压制与反压制轮番上演，但历史文献仅是平铺直叙地记录所发生的事件。我在人流涌动的大清真寺里往来行走，偶尔在清静无人打扰处，才在这些极尽精美的装饰中，看到了血与火、生与死，权谋与政治之外的另一种东西，或许，那就是抹不去的乡愁吧。

每当科尔多瓦的老城门披上了夕阳的霞光时，会有多少人在想家呢……

科尔多瓦，孤悬在天涯。

漆黑的小马，圆大的月亮，

橄榄满袋在鞍边悬挂。

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

今生巳到不了科尔多瓦。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洛尔迦《骑士之歌》节选

科尔多瓦注定是红黑两色的。红色是极盛，黑色是死亡。

（本章节完）

第三章 塞维利亚～苦橙飘香，

古老而优雅



　　4月，白色苦橘花的清香还残留在空中飘散，沁人心脾，金黄的橘果已经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硕果累累的橘树遍布在塞维利亚的道路、深巷、家庭庭院里、广场四周、王宫花园里……据说摩尔人种苦橘是用于驱蚊，并不能吃。现在是卖给英国人做苦橘果酱。拜伦在《唐璜》中说，塞维利亚“最出名的是橘子和女人”，那就让我们去走走看看，被果橘点缀的古老的塞维利亚是如何充满生机活力、惹人沉醉。

（环绕在各建筑群之间的小广场）

（塞维利亚王宫正门）

　　围绕着一个小广场有许多知名建筑，王宫，大教堂等等，估计没时间去寻找著名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住过的小院了，那是我行前所期待的。欧文对西班牙历史的研究和写作，被公认为是介绍西班牙最好的书籍。他被称为美国文学的鼻祖，他曾在1826年任美国驻西班牙大使，在西班牙前后一共住了10多年，他写西班牙的文学作品里写实的部分都是查阅过相当多的历史资料后描述的，真实可靠。

　　（塞维利亚大教堂，它仅次于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和意大利米兰大教堂，位居全世界第三名）

　　这里安葬了一位西班牙历史上最耀眼的政治明星之一～费尔南多三世，以及王后、和他们的儿子阿方索十世。塞维利亚大教堂里的档案馆，也是华盛顿•欧文以前经常涉足的地方。

　　这里也是安葬哥伦布的地方，他就是从塞维利亚港口出发去开辟新航线的。人类进步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在仰望哥伦布，我想那是因为他是一种精神象征，一种大无畏的、视死如归的冒险和探险精神的象征。在“地圆说”并没有得到科学验证的年代，他勇于带领船队向茫茫无际的大西洋中心驶去，这本身就是一种创举。可是当一船船的黄金从全世界各殖民地运抵塞维利亚港口，变成金碧辉煌的大教堂、更加宏伟的宫殿，夯实了西班牙变强大的根基时，那些曾遭受杀戮和伤害的人们却在推倒他的雕像，在抗议。英雄或是强盗，也许并不能脱离历史局限来划分，每个人心中自有答案。

　　这又是一座欧洲建筑和阿拉伯建筑艺术风格完美结合的建筑艺术精品。它的命运和科尔多瓦大清真寺雷同，天主教堂～改建清真寺～拆清真寺（有些全拆掉有些残留部分）～改回天主教堂。在中世纪的安达卢西亚，其它城市的教堂大多也都是这个命运，历史使然。

（精美、极其引人注目的清真寺塔楼）

　　而塞维利亚大教堂尤其不幸，在1401年由清真寺改回教堂的时候几乎被夷为平地，只有一个橘园和这个十分精美、高高耸立的清真寺塔楼得以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内部则面目全非，完全没有清真寺的痕迹了。

　　小广场的四周还密布着纵横交错、一圈一圈伸展开来的许多古老的窄街。～偶尔有腰身轻盈的俊男美女惊鸿闪过，喜欢文学的朋友也许会惊异地想到，莫不是大作家们太喜欢塞维利亚，情难自禁地把他们的主角放进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活了一般～美少年唐璜，妖艳美丽、邪恶而又自由如风的吉普赛姑娘卡门，穿街走巷是要去往何方？

　　有些窄街几乎只有1～2米宽，热情的阳光把盛放的鲜花点燃了，路灯的玻璃灯罩也被照得透亮，似乎是“左边楼墙上的古老路灯，从右边楼房的阳台上伸手就可点亮”。等到夕阳西下、天光散尽时，路灯就亮起来了，发出柔柔的光照亮这座城市，温暖如我们一般夜行的人。

（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

　　总有些弥漫着岁月痕迹却令人沉迷的街区，古老的鹅卵石街道、外墙斑驳的楼房、飘香的咖啡馆、弗拉明戈舞动的酒吧，不过是些不紧不慢的、普普通通的人间烟火气息，却滋养着这座城市漫长的岁月时光。塞维利亚相对于科尔多瓦，就好像上海相对于北京，从古至今都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城市。厚重的历史与灿烂的文化，使它处处皆有文艺范儿，古老之外又时时展现出浪漫的情怀、优雅的气质，塞维利亚，大概人人都会爱上它。

　　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更是把“古老而优雅”的韵味演绎得淋漓尽致。伊斯兰风的壁龛、精美的瓷砖拼图，哥特风的尖塔高耸、圆拱林立，整个广场十分壮观完美，视觉冲击力极其强烈。在800年漫长的岁月里，阿拉伯人除了给西班牙带去了农耕技术、医学、畜牧业等许多智慧和文明，还有最直观的建筑艺术。“真是太美了！” 同行的伙伴们不由得发出同样由衷的感叹。

　　在这里看光影变幻，留连了很久。天气炎热，干燥的热风扬起细细的尘埃，扫过诺大的广场、弧形弯曲的回廊，扫过古罗马式的拱门柱梁，扫过58个壁龛里的历史画卷，一幅一幅把它们吹开掀起，想让我们看个仔细。究竟需要有怎样的想象力，才能透过1000年的岁月，看到这些画卷背后曾经演绎过怎样的故事，创造过怎样的辉煌啊……

　　自711年穆萨带军队入侵，西班牙简直就是亡国了，开局就被打爆，国王战死、首都丢失，军队也只剩下残兵败将，除西北部山区外几乎失去全部土地，贵族们只能逃到山区里去打游击。面对对方强大而彪悍的军队，西班牙人只能俯首称臣，有反杀的心也没有反杀的能力。但是正因为如此，西班牙人亡国的屈辱深埋于心，从此有了更清晰的“祖国”的意识。西班牙人不甘心……

　　从公元8世纪开始，逃亡到北方山区的西哥特王朝的贵族们，本能地发起了“光复运动”，以游击战的形式奋力抵抗继续北上的阿拉伯正规军先遣队，成功地把他们挡在比利牛斯山脉这一头（阿拉伯军队也不擅长山区作战，虽然觊觎法国和整个欧洲，无奈打不过去）。就这样抵抗了300年，其间此消彼长，基督教军队也逐渐强大了起来，公元十一世纪，拉赫曼三世创造的盛世时期已不在，后世子孙无能，吃了不少败仗退守到一半土地的南方。西班牙出现了一些独立的小王国，如卡斯蒂利亚、纳瓦尔、阿拉贡王国等。

（最美的西班牙广场～没有之一）

　　这些小王国其实还很落后，北部地区最早是农耕社会，即使发展了还真没法跟阿拉伯帝国相比。可是这时候的欧洲已经开始尝试发展一套新的政治制度，西班牙也跟上了趟。根据历史记载，中世纪的西班牙基督教世界已经有了“国王必须和臣民一样遵守法律”，“国王不能处理国家事务，不能选定王位继承人”等较先进的政治制度，限制了君王的权限，更重集体决策，兼顾了自治和联合其它小王国来形成一些大的政治实体。面对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军队，这些小国就开始联合作战，打了不少胜仗。

　　北方的西班牙基督教小王国，就这样战争时搞军事联盟，休战后就分治，不折不挠又打了200年。公元1228年到1248年这二十年间，“光复运动”取得了最辉煌的成就。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和葡萄牙（当时还没有独立成一个国家）这几个小王国，趁摩尔人有一次内斗大军出动守备较空虚时，立刻联合起来，组织军队对南部安达卢西亚地区发动了一系列的突击，在这场大扫荡中，安达卢西亚建了几百年的大部分古老要塞都一个接一个地被攻占。

　　我们的大明星要闪亮登场了。其中安葬于塞维利亚大教堂的那位十分耀眼的君王～卡斯蒂利亚的国王费尔南多三世，他的功劳最大。他先是攻下了好几个小城镇。1236年6月，费尔南多三世37岁，正值盛年，他带领大军死死围住后倭马亚王朝哈里发的王城～科尔多瓦。而科尔多瓦的伊斯兰军队并不示弱、顽强抵抗，几个月之后基督教军队还是破城而入，英勇的伊斯兰骑士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幸存者向南撤退，去了格拉纳达城邦。

　　这是一场军事与信仰的较量，作为政治和文化中心的王城科尔多瓦，曾经是多么盛极一时啊，城破之后，大量的清真寺被拆除，伊斯兰信徒和犹太信徒被驱逐，死亡笼罩着这座曾经的王城，它的黑色时代来临。英勇的骑士们带着满身悲壮飞奔向格拉纳达。“穿过原野，穿过烈风，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死亡正在俯视着我，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1240年，费尔南多三世的军队攻破科尔多瓦后，渡过了瓜达尔基维尔河，向南挺进，占领了卢塞纳等城市，战线进一步推进，摩尔人的防线也被彻底撕开。这时他几乎打下了整个安达卢西亚，只剩下哈恩、塞维利亚、紧靠直布罗陀海峡的格拉纳达这三座大城池。1246年，哈恩城破，同年，费尔南多三世带大军围死了格拉纳达，格拉纳达根本就没有胜算，但这时却发生了一个奇异的故事……

　　华盛顿•欧文在他的《阿兰布拉宫》一书中这样描述：格拉纳达的摩尔王阿尔哈玛，独自一人来到基督教军队的营地面见费尔南多三世，对他俯首称臣，他说：“我来到这里，基于对您良好声誉深信不疑，将我自己归于您的保护之下，请拿走我拥有的一切，接受我为您的奴仆吧。” 而费尔南多三世一瞬间作出决定，他慷慨地把领土留给了他统治，只要求对方和其它被打服的小国一样，每年贡奉，并答应战时出兵帮忙打仗就行。

　　这真是一个戏剧性的转折，本来只需要把格拉纳达攻下，“光复运动”就彻底胜利，收复了全部失地，西班牙也有了大统一的基础，可是却因为阿尔哈玛的隐忍、谦卑的言辞，费尔南多的一念仁慈、被激发的骄傲，格拉纳达城邦得以兵不血刃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而这一留又是244年的时光……

（基督教军队大胜之前双方领土各占一半）

（1248年之后，最后留下的格拉纳达王国）

　　费尔南多三世放过格拉纳达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和多国联军一起去继续他的“光复”大业了～攻打安达卢西亚最后一个繁华城市塞维利亚，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而格拉纳达王阿尔哈玛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带了500名精兵骑兵，参与了这场著名的战斗～他围剿的可是自己的阿拉伯同胞。

　　1247年，费尔南多三世的军队从东北两个方向逼近塞维利亚，并蚕食掉了周边的村镇。可塞维利亚即使成了一座孤城，也绝不是能被轻易攻破的。这座摩尔人控制了500多年的重城，拥有两道厚重的城墙，以及166座城防塔楼，甚至就连在人数上也是塞守军占优。双方都为了自己的信仰，拼尽全力，战争激烈之程度，史书记载颇多。为了攻破如此坚固的城防工事，费尔南多三世率先尝试了一些新的黑科技，比如用上了旧式加农火炮攻城（联想到13世纪我们中国还只是用火药放鞭炮）。

　　但是真正决定胜局的，还是切断城中补给带来的饥荒。攻城15个月后，1248年11月，塞维利亚终于扛不住了，他们的君王决定开城投降。30天内，总共有30万伊斯兰信徒和犹太人被驱逐，他们只能去流浪，去寻找新的家园，其中10万人跨过直布罗陀海峡去了北非他们祖先的土地……

（58个精美的壁龛各代表一个自治区，瓷砖拼出的壁画是这个区最著名的历史事件，地上是这个区的地图）

　　这就是塞维利亚的故事。塞维利亚这座城市，不仅在西班牙，而且在整个欧洲都算是历史名城。它有至少2200年的建城史，在古希腊时代就存在了，它还有古罗马的城墙，可惜我们在塞维利亚只呆了一天，扫街，完全不尽兴。说好了下次再来一定要在苦橙飘香时，要进大教堂去看看伊斯兰风貌的美丽橘园，去看看哥伦布的灵柩～著名的四王抬棺雕像（估计是西班牙政府给哥伦布后补的一个想象中的国葬场面），更要看看大明星费尔南多三世的临终画像。

　　时代变迁，风云变幻。风继续吹，从北方吹到南方，吹到地中海海边，吹过整个西班牙。西班牙不甘心，因为还留存下格拉纳达这块小小的土地，还在摩尔人哈里发的统治之下，它想要统一，它要把外族势力赶出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风的力度愈加强悍，它要吹到一个更大的、野心勃勃的君王的出现，将伊斯兰教和天主教共存于这块土地的平衡彻底打破，来实现它的大统一。

（本章节完）

第四章 格拉那达～阿尔罕布拉

穿越千年的歌声在回荡



（格拉纳达古城）

　　费尔南多三世与摩尔王阿尔哈玛瞬间的和解，使得西班牙最后留下了安达卢西亚地区一片小小的摩尔人统治的区域～格拉纳达王国，它在西班牙南部的尽头、紧靠直布罗陀海峡边，就这样又延续了244年。必须要等到一个更强大的、野心勃勃的君王出世，才能打破这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平衡。到那时候，格拉纳达王国君王的末日也就到了。

　　太阳隐匿在雾气迷蒙的山脉之间，马拉加还在玫瑰色的天光中沉眠。迎着一阵阵钻脖的寒风，天色未亮我们便满怀期待地出了门。晨光初露，大巴窗外一幅幅如画美景掠过眼帘，大片的沃野被染上了黄、绿、紫等各种色块，橄榄树和葡萄藤被强劲的海风吹得摇来晃去，枝叶飘来荡去……

（遥望格拉纳达平原）

　　2小时的车程后，我们的大巴来到了一个能远观格拉纳达古城的观景台边，格拉纳达浸浴在温暖的初升晨光中，它的名字是石榴的意思，也叫石榴城。在这个富庶的平原上，石榴花正红艳艳地开满了道路两旁、小村落和漫山坡。

　　远远地能望见终年积雪的内华达山脉，它的最高山峰海拔3718米。写到这里，不得不多写一点关于华盛顿•欧文的往事，正是他写的《阿兰布拉宫》一书，才使阿尔罕布拉声名远播、闻名世界的。1829年他被“好奇”带到了西班牙，在格拉纳达发现了阿尔罕布拉这个正在衰败的宫殿，可是它还相当完好，而格拉纳达总督允许他在宫内住了3个月，写下了这本书。书中他讲述了最早来到格拉纳达的阿拉伯人，引流雪山之水、带来灌溉和农耕技术，使格拉纳达富庶一方的故事。

　　离开平原上阿尔罕布拉宫之前，我们在阿尔拜辛区穿街走巷，它那狭窄而蜿蜒的中世纪摩尔人的街道保留完好，与阿尔罕布拉一同被列为了世界遗产。它还有一个圣尼古拉斯瞭望台，可以远观到红堡全貌。

　　路遇一神秘的西班牙女郎，她有一只神秘的右脚，也许是从某个朝代穿越而来的。

　　穿过这条狭窄的小巷，尽头有一座白色的小教堂，教堂的右边就是圣尼古拉斯观景台。在1000多年的时光里，又有多少人像我们今天一样，穿行在这条通往教堂的小巷，才能将地上的鹅卵石踩磨得如此光亮？

　　“一生一定要去一次阿尔罕布拉”，它深藏的回忆，也许只有徜徉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殿宇间才能知晓。上图“红堡”的右下角山脚下，就是格拉纳达古城，仰望红堡，俯瞰格拉纳达，往日今夕又哪堪回首啊……

（阿尔罕布拉宫）

　　公元1248年得以被保全下来的格拉纳达王国，它的君王并没有十足的安全感，内心可是小心翼翼、忧心仲仲的。于是106年之后，在1354年，当时的君王在格拉纳达东边的萨比卡山上，修建了一个大规模的王宫～阿尔罕布拉宫。可它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宫殿，而是集清真寺、宫殿、以及军事防御城堡、兵营于一身的庞大的建筑群。阿尔罕布拉宫多用红石、红泥建造，也被称为“红堡”，一共建了37年，1391年才全部完工。

　　阿尔罕布拉，这座西班牙的“故宫”，它是多少人心中的精神故乡啊。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最后的最后，雄霸一方的帝王们远去了，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也远去了，只剩下这座精美绝伦的红色城堡，带不走的阿尔罕布拉……

　　正留恋不舍不想离去时，观景台上来了两个民间歌手，他们弹起了欢快的吉它，美妙的歌声一如那盛事时期红堡内的欢场，从未消失飘散，而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来到这里，来到阿尔罕布拉，随着清清凉凉的风在空中回荡……

　　阿尔罕布拉带给人的震撼，没有亲身抵达，眼观心悟，又怎能真正体会。刚进入口，一路都是精心布置的园林景观，绿植也被修剪成许多个带有明显伊斯兰风格的窗式景框。

（桃金娘中庭）

　　爱神木庭院是阿尔罕布拉最重要的群体空间之一，布局质朴素雅，简洁利落，主体是科玛莱斯宫，包含门廊、船厅、使节厅、浴池（阿宫10座公共浴池之一）、桃金娘中庭，是王朝外交和政治活动的中心。桃金娘中庭的长方形水池就像一面明镜一般，倒映出蓝天白墙、美丽的券拱、桃金娘绿篱（名字的来源）、和繁杂精致的雕饰城堡；中轴线上是一条连通水池的小沟渠，两两对称，几重幻境。标准又浓郁的阿拉伯风格，极其美观。这实景保存千年至今仍在，可摩尔人的王朝却如镜花水月一般早已消散，无法触及……

（美丽的纹饰）

（皇室狩猎图）

　　各个庭院楼阁，多的是繁复华美的花纹，和像花纹一样的文字。用柔美的枝叶、线条、文字来表达的诗歌和故事，还有书法和抄写的《可兰经》经文，以及描绘伊斯兰历史故事的绘画，很难相信这些精致精美的东西，难道真的是被《一千零一夜》中的什么魔法保护了千年的时光，才让我们今天有幸看到？这些美丽的装饰，使红堡在宏伟壮观之外又散发出温馨的气息，就好像那些住在这里的旧人，昨夜才刚刚离开……

（狮子庭院）

　　狮子庭院是君王的居家生活区，以狮子喷泉为中心，周围有4座大厅：阿本塞拉赫斯厅、国王厅、两姐妹厅、亚西梅瑟斯厅等。狮子庭院里一地洁白的大理石，冰冰凉凉透顶。

　　这里曾有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红堡当时的君王阿本•奥斯密，把同属于阿拉伯人中的一支（也是他的表兄弟，他们因为自己血统纯正而非常骄傲）召进宫去，就在这个狮子庭院里，进一个杀一个，一共杀了36个他的族人，全都是勇猛的骑士。血渗入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几百年都洗不掉。真是一个被逼无奈已经退缩到了小角落还在内斗的王朝啊。阿拉伯帝国鼎盛的时候如日中天，如今的衰落和对手不断联合壮大，已方持续不断内斗也脱不了关系吧。

　　狮子庭院四周以124根纤细的大理石圆柱，围合成纤丽精巧的游廊，东西两端凸出成两座方亭。柱间的拱券雕成精美的椰树叶片，整个柱廊就像一片小椰树林。中庭有12头造型雄劲，气势夺人的大理石狮子，它们持续不断地喷吐着水泉，一言不发。不知它们是在震慑人类，还是被那一晚人类的血腥震慑住了……

　　狮子庭院旁边的阿本莎拉赫厅和两姐妹厅穹顶。建筑学上叫做“钟乳石檐口”，简单说就是拱顶内部用砖砌出来许多状如蜂巢或钟乳石的突角拱（此为八角拱），再不断地加强多叶拱每一个叶片的装潢，让整个拱看起来仿佛垂挂的花饰和帷幔（它可能仿效的正是帐篷内帷幕的样子），做到极致美丽，柔美纤巧，口味高雅。

（金碧辉煌的穹顶）

　　在这群山环保、田园如茵的弹丸之地，摩尔人退缩在这势单力薄的偏安环境中，还能再次创造出辉煌的文化……落笔到这里时，我看着自己拍的一张张照片，勾起了许多难忘的回忆，让我想起那一刻，我们是如何在这些让人叹为观止的800多年前的美丽面前目瞪口呆。虽然已回程多时，可阿尔罕布拉给予我们的深深震撼，依然回旋在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与狮子庭院连接的是后宫花园，君王和他的家人们就住在这个花园的楼上一层。还记得进入红堡，各个庭院之间都有水景连接，水顺着桃金娘的沟渠流动，从12头狮子的嘴里流淌下来，再从精美雕饰的各种水盆里盈盈地满溢出来……穿过千年的时光，依然在上演着这活着的“水艺术”，它是来自沙漠、无比珍惜水源的阿拉伯人的智慧的结晶。

　　凝目望向水的深处，华盛顿•欧文描述的千年前的画面在回放：智慧的古阿拉伯人，从内华达山上引来了雪水，涓涓泉水不仅在红堡内形成众多的水景，还以复杂的沟渠灌溉方式引流到格拉纳达平原上。每晚在固定时间以蜡烛台上的钟声为信号，人们开关闭合沟渠闸门，让泉水分流灌溉庄稼。

　　阿尔罕布拉虽说它有30个城堡要塞（我们只进了主宫，遗憾没时间去拍其它建筑群，希望此生会有下次机会去走遍），可阿尔罕布拉除了壮观威武豪华之外却也是柔美的。血迹犹在的狮子庭院里，支撑它的那些纤细的石柱显得那么柔弱，我很奇怪在千年的时光里它是怎么做到抵御天灾人祸却屹立不倒的？还有那些精美纹饰浮雕绘画等，以及婉约流动的水，时时显露出妩媚和灵动，总能打动人心。

　　装饰精美、各种形状的窗户又是另一重幻境，我站在窗户内的这一头，用相机对着窗外的另一头，绿树茵茵、白屋明净，似有一只鸟雀忽地飞到一根树枝上，还有一个戴着白色头巾的女子一闪而过，恍惚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幻？时间现在究竟是在哪一头？

　　在时间的另一头，公元1246年，格拉纳达的摩尔王阿尔哈玛，与费尔南多三世达成了和解，继续他们对格拉纳达城邦的统治，又维持了200多年之后……

（查理五世宫）

　　终于，要打破这种平衡的更强大的君王出现了。公元1469年，那一年，一个19岁的北部卡斯蒂利亚王室女孩伊莎贝拉，和阿拉贡的王子费尔南多成了婚（费尔南多是阿拉贡王国的费尔南多二世，后统一的西班牙王国的费尔南多五世）。

　　这是史无前例的王室联姻，因为他们是平等的，谁也不是谁的人质，谁也不是谁的附属，他们都有自己肩负的责任，需要尽责的王国。几年后，伊莎贝拉打赢了一场王位继承人战争，成为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女王，而她的丈夫费尔南多几乎同时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王位，成为了阿拉贡王国的国王。两个王国各自独立，并未合并，只是它们的君王是夫妻。

　　这时的西班牙，又跟上了欧洲国家改制的趟儿，在君主之外有了一些独立的机构，比如议会。政治上的先进，不需要君王夫妻在枕头上商谈拍板，一次法学家会议就促成了两个王国的最终联合，向西班牙的统一迈出了重大一步。合并之后，不是国王与王后，而是国王与女王，并列西班牙君主，后被称为“西班牙双王”。

　　一个年轻、而又野心勃勃的君主已足以翻云覆雨，更何况是一双，双王，就是王炸了。伊莎贝拉是一位狂热的天主教徒，她表示如若不将穆斯林赶出伊比利亚半岛，她将不会褪去身上的铠甲。而且这对双王可不想有什么宗教宽容，而是要宗教宣言～比西哥特人更狠的人出现了。因此，“光复运动”再次被提上议程，攻下安达卢西亚的格拉纳达，收复全部失地，已经是势不可挡。

（葡萄酒门）

　　双王整合两国合并后的军事力量，于1481年发起了最后的收复战争～具有划时代重大意义的格拉纳达战役。伊莎贝拉后方坐镇，费尔南多五世领军在前，可是首战失利，在攻打格拉纳达西北面的阿哈马时吃了败仗，战场一下沉寂下来。他们重整旗鼓后，王室于1487年组织了8万大军，将会战目标定在了格拉纳达王国的第2大城市海边重镇马拉加，用舰队封锁住海上补给，开始围攻，4个月后，马拉加城耗尽了食物储备，被迫无条件投降。1491年4月，联军完成了对格拉纳达王国最后一个城市～首都格拉纳达城的合围。

　　红堡的最后一位君王波伯迪尔，开始也是拼死抵抗的，可是战死的士兵越来越多，富商们携带金银珠宝偷偷潜逃，食物和火药补给越来越少……半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上天已经做出了选择，君王认为没有必要再流血了，他们愿意接受失败者的命运，宁愿被驱逐也绝不改变宗教信仰，军事上他们认输，可宗教上他们坚持本心，他们投降了。10年收复战争由此宣告结束。

（阿宫老城门）

　　1492年1月2日，一个寒冷的冬日早晨，格拉纳达城门打开了。波伯迪尔携家眷和800名随从盛装出城，城外双王骑马立在军阵之前已经等候多时，根据协议他不需要做出任何羞辱性的动作，包括下马。波伯迪尔将象征权利的城门钥匙交给了女王，亲吻她的手，他说：“我的城市和城里的一切都归您了，请善待我的人民。”

（油画《格拉纳达的投降》， 弗朗西斯科 •普拉迪利亚 马德里参议院大厦 藏 ）

　　完成礼仪后，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带着他的家人、随从、军队向南迁徙，这支队伍越走越壮大，越来越多的自愿同行的伊斯兰信徒们，拿着简单的行李加入进来，没有哭泣声，只有悲凉的歌声，他们要去往海边，跨过直布罗陀海峡回到祖先的故土去。海峡对面，摩洛哥的非斯古城，非斯的苏丹愿意接受他们所有人。而800年前，他们的祖先们，正是从直布罗陀海峡的那一边跨过来的……

（右上角红色山头就是“眼泪山”，也叫“摩尔人最后的叹息”）

　　当格拉纳达终于快要消失在南行的波伯迪尔视线中时，他站立在一个小山头上，回头凝望着格拉纳达和阿尔罕布拉，发出了一声深深地叹息……这山后来被称为“摩尔人最后的叹息”，也叫“眼泪山”。阿拉伯帝国8个世纪的统治，也随着这一声叹息，在伊比利亚半岛烟消云散了。

　　近800年时光啊，像波伯迪尔这样的摩尔人的后代，血都融入了这块土地，成为了西班牙的一部分～除了宗教信仰不同，然而依然被驱逐。诚然，即使没有遇到“双王”，西班牙大统一也是大势所趋，时间问题。波伯迪尔泪光闪烁，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会疑惑，究竟哪里才是我们的故乡呢？没人能回答他，只有空中飞翔的小鸟，在为他们哀怨地鸣叫，为他们送行。

　　当我们在恍恍惚惚中走出阿尔罕布拉之后，远远地回望过去，它红色岩石建成的外墙，并没有璀璨夺目的装饰、锋芒毕露的奢华，从外表看它只是一座险峻的城堡，谁又能联想到它内部的风情万种呢？精雕细作的宫殿，花木芬芳的花园，波光潋滟的水景……可已没有原始住民的空空如也的阿尔罕布拉，连最后一个住客华盛顿•欧文也早已远去，当白天参观的人群散去，夜晚将有多么孤独寂寞啊，只有巍巍雪山与它作伴，还有那穿越千年的歌声，在空中回荡，回荡，越来越轻，越飘越远，散去了……

（本章节完）

结束语 风未止

　　1492年，当被驱逐的摩尔人的队伍彻底消失在直布罗陀海峡边时，另一个大时代开始了，同年，哥伦布在双王的支持下，开辟了到南美洲的新航线。此后从16世纪到19世纪的400年，是西班牙从迅速崛起为“全世界第一”到衰落成“欧洲二流国家”、从大起到大落的400年。这是后话。

　　和伊斯兰的宗教宽容不同，天主教双王立即进行了宗教宣言，首先大规模驱逐犹太人，在电影里有这样的场面，小提琴手在拉琴，鼓舞着众人迁徙，整个民族从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被驱逐，画面十分悲惨。后来没有随波伯迪尔去非斯的伊斯兰信徒也不能幸免，要么必须改信天主教，要么被驱逐。

　　伊莎贝拉女王于1478年还要求教皇准许成立了一个宗教裁判所，用残酷手段惩罚异端，我们在塞维利亚扫街的那个小广场，曾经就是行刑的地方，广场中央架起柴堆燃烧起熊熊大火，烧死那些“罪人”，大火常常要烧3个月才熄灭。这就是比西哥特更狠的人，这样的王朝不走向衰落才怪。

（西班牙沿途风光～葡萄田、橄榄树、花田，从手机视频里截出）

　　我们即将启程离开马拉加，离开安达卢西亚，转而向北，去往内地城市托莱多，它曾经是西哥特王朝的首都。后面的西班牙之旅会是怎样的光景，又会让我们如何感慨，也只有亲历才能真正感悟。

（作者2017年拍摄于摩洛哥）

　　当一切的旌旗都飘远去，就只剩下了风……车窗外这永恒的风，从2000年前吹到现在，吹过冷天冷地、孤傲荒寂的比利牛斯雪峰山脉；吹过荒草丛生、残留耸立的遗址废墟；吹过霞光照耀下阿尔罕布拉的回廊、狮子庭院的廊柱、妃子们的闺房，它如泣如诉、呜呜咽咽、时而高亢时而低语，这风声，最后都幻化成了大街小巷都在表演的弗拉明戈舞者顿脚的踏踏声、击掌的拍拍声、热情似火弦声激动的吉他声……

呜呜的风声一直在耳畔鸣响，它从未停止，将来也不会停止。

（托莱多古城拍日落～队友手机片）

　　让我们用一首小诗来结束这趟行程吧。

《风吹西班牙》

车窗外炎风翻涌扑来

一如2000年前狂卷而来的海风

吹鼓了迦太基的船帆

战刀犹在滴血

久久未干

高高的比利牛斯山脉

也挡不住北方的寒风

去了迦太基又来了罗马

去了罗马又来了西哥特

风继续吹

吹来了强大的穆斯林

他们的铁蹄踏踏震动大地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

多少旌旗曾迎风飞舞

号令这纷纷扰扰的土地

～Cindy

（本章节完）

后记 去西班牙



（我的两个妹妹～作者2017年拍摄于摩洛哥非斯古城）

　　“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去做了。” 这是我最近读到的一句话，简单、直白，却穿透人心。很小的时候，家里的一本旧书《丧钟为谁而鸣》是我喜欢的，记住了西班牙、游击队、炸桥，大学时某一天看了高年级学长的舞蹈《卡门》，立刻喜欢上了那红裙飞舞张力十足的异域情调。窝在图书馆去寻有关西班牙的小书，并不深刻，但是西班牙这个国度，现在回忆起来，“神秘”两个字，大概是我自小对这个国家模糊的感觉吧。有一天正在和表妹商量去布拉格时，“重庆费哥”发来西班牙的组队邀约，想都不用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去西班牙，去圆梦，这便是我们这趟行程的由来。

（花絮～队友手机片）

　　文章、图片原创不易，感谢所有文友和摄友的关注与鼓励，祝大家开心顺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