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国锋：端午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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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国锋(贵州医科大学) (1) 弥留时刻 老婆,你要挺住,我们说好端午节在病房吃粽子的,我已经煮好带到病房里了;我们说好要去椰梦长廊吹海风,要去夏威夷群岛看海浪,还要去葡萄牙海边看云飞浪卷;我们还说好要从上海坐游艇去韩国、去日本的,我不喜欢日本,也不喜欢韩国,但我要陪你去的,因为你喜欢……. 还记得吗? 苏格兰的王子花园很美,美得好想把她紧紧的捧在手里不要松开,我们还要再去的;大不列颠南部的温德米尔很漂亮,湖水清澈,群山碧绿,湖畔青山水下影,仙鹤放歌人抒情,我们还要再去的。凡尔赛宫的后花园还等待我们再去漫步,看那日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撒在绿地上,微风吹来时那斑斑点点的光影好似流金浮动;你在法国的莫奈花园流连忘返,给我们讲了著名画家莫奈的很多故事。对了,你在巴黎埃菲尔铁塔的照片好美,笑容可掬…….。 老婆,你要挺住,我说好把我的半个肝脏送给你的,这可以换你多活几年;我宁愿癌细胞灌满我的大脑,装满我的五脏六腑、循环在我脉管中、填塞在我心包里……..。我们说好的,再贵的自费药都要用,再贵的自费耗材都要用!医生说你血浆白蛋白低了,但没有达到医保报销标准。用!管它报不报销。医生说肝内胆管不通畅,胆总管受到压迫,塑料制作的胆道内引流管便宜,但一个月要换一次,当然要用金属的不堵管的,生命无价,再贵也要用好的材料! 白鹤,你赶紧离开吧,去花溪湖畔游玩,不要在这里,我们不需要西飞,我们要去东海龙宫做客…… (2) 驾鹤高飞 清晨,在礼炮声中,在乐曲声中,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同事同学来了,他们放下繁忙的事务,踏着夜色来送你。我告诉他们你要换个地方生活,让你安心往前走不要回头看,我会按照你的嘱托满足你的心愿……. 我知道你喜欢椰梦长廊的清风徐徐,我知道你喜欢在三亚湾看云卷云舒、看潮起潮落,你身披纱巾面向大海深情眺望,赤脚戏水看飞艇卷起雪浪…….。大家送你到站了,殡仪馆师傅在催促亲友离开。我抚摸着你的面颊,抚摸着你的额头,试图搬开你的慧眼再看看,但你不理睬我,你睡得很香、睡得很熟。 你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你经常被小便憋醒,差不多间隔一小时你就要醒来一次,因为要用呋塞米把你脉管内的水份脱出去从而减轻心脏负担,这些水份只有转变成尿液才能排除体外,因此你要频繁地从睡眠中醒来小便。 你经常被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吵醒,或者是你的心率又超过了每分钟100次,或者是氧饱和度又低于90%,或者是血压发生了变化,总而言之监护仪的报警声此起彼伏;值班医师、值班护士要来处理报警问题,要来注射药物,要来上高流量吸氧,这些当然要把你吵醒。 你经常被气促憋醒,双侧胸腔积液压住你的肺实质使它舒展不开,气道痉挛让你唿气、吸气都特别困难,你的锁骨上窝、胸骨上窝不停地凹陷,这不就是内科学教材上所说的三凹征吗?我用裸耳都能听到你气管里的喘息声,用了氨茶碱似乎有缓解,但又加快了你的心率… 你经常被胸壁疼痛折磨醒来,那是双侧胸腔引流管引流速度太快、引流量太多,得赶紧夹闭引流管。那天我回家去换洗衣服不在病房,你们晚餐时忽略了引流管没有夹闭,转眼间就引流出1000多毫升胸腔积液,血浆蛋白质都从胸水里漏走了。 你夜间醒来了,你不愿意在床上大小便,你怕别人闻到臭味,怕麻烦别人给你端尿盆。你要下床解大便、解小便,你勉强支撑着身体要自己去卫生间,我扶着你踽踽而行,走得很慢,走得很累,气喘吁吁,走一步停一步,从床边到卫生间不足三米远,我们却走了很久,很久,汗水浸湿衣衫,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过我不怕臭,我乐意给你端小便壶、端屎盆子。我不会向来自四川的小杨家政那样捂住鼻子给你收拾便器,还边收拾便器边说你二便臭烘烘的。 你安心睡吧,不会再有窗外的汽车喇叭声,不会再有医院内夜间施工的嘈杂声… 我看见,你身披霓裳羽衣,驾着白鹤、越过彩云向西飞去,飞得很高,飞得很远,飞得很快,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知道,你是去西海,那里是西边,太阳在那里停留,阳光陪伴着你,那里落日丹霞美,花卉满地香! 我知道,你是去西天,那里是天堂,那里没药房,因为那里无人间疾苦,那里无身躯病痛。那里不会有严寒只会有温暖,不会有酷暑只会有清凉;那里不会有冰天只会有青天,不会有雪地只会有绿地;那里不会有冷风刺骨,只会有春风扑面;在那里你不会有咳嗽喘息只会有顺畅唿吸,不会有气促憋闷,只会有胸廓坦然。不会有心慌气短,只会有舒适安逸;那里不需要药店,那里不需要医院,不需要抽血送检,不需要去吃射线;那里没有流感病毒也没有新冠肺炎,更不会有全身黄疸,你的肌肤依旧白净如既往,你的身躯依旧坚挺如从前。 那里不知药为何物?更没有听说过化疗、放疗和开刀,更不知道什么叫靶向治疗、什么叫免疫治疗… 因为那里不需要这些玩意,那里是世外桃源,那里是天宫乐园,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有千条清溪流玉水,人们怡然自乐……. (3) 我们回家了 你说过不治疗了要回家,我没有同意。 我说暂时不能回去,全身都是引流管子,家里没有护理条件容易感染,你就没有再提回家的事。我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你现在住在医院,医院就是我们家,病房就是卧室,不是吗?我们吃住都在病房里,起居活动都在病房里,那里就是我们的世界。 你问是不是回不去了,我说要回的,好了就回家。 现在,我们回家了,你的卧室依旧一尘不染,被子床单整整齐齐,各种用具摆放有序,我重新把你最喜欢的床单铺上,你安静地躺在整洁柔软的大床上,自由自在。可以面对窗户看中庭广场听儿童游戏,可以欣赏正面墙壁的美丽画卷。 你最喜欢鲜花,每次送你鲜花都让你好开心;你闻到花香了吗?我刚从花卉市场买来的,老板娘用她的运花车专程送来,我开车带路,她跟随我走,她把十盆花直接搬运到电梯送到家门口,然后我在入户门接花进来。 有勒杜鹃、有山茶花、有鸳鸯茉莉、有黄兰蝉等好多种类喔,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开,有的花蕾挂满枝头…… 勒杜鹃花和山茶花开得好漂亮喔,鲜艳欲滴。 以前你经常喊我浇花,我有时还不愿意,嘴里嘟嘟囔囔的。现在我要自觉浇花,花不浇不艳,树不浇水不绿。我要让你醉卧花丛,我要让你睡在花丛,让花香扑鼻,让花蕊惹眼,让你观赏花萼、望着花蕾甜睡! 作者简介: 伍国锋,男,医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二级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省管专家,最美科技工作者,《贵州科学家传记丛书》入选者,杏林诗词作家,医苑文学践行者。在国内外专业期刊发表论文140余篇,获省部级科技进步奖6项,授权专利6项,主编专着3部;业余时间访名山觅趣、游江河揽胜,在《名家名作》、《北方文学》、《青春岁月》等杂志发表作品20余篇 ,获2023年全国岱宗文学奖诗词大赛冠军。代表作:平远归来话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