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一从周定一医事案例看中医药文化的继承和发展</p><p class="ql-block"> 刘勇 中西医结合主任医师</p> <p class="ql-block"> 九江中医院骨伤科周定一主任中医师，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名老中医。他幼年私塾发蒙，少年时拜江西中医名家李如里、程定远为师，学习中医骨伤科，早年世途飘蓬、辗转坎坷，曾悬壶乡里，为村民服务，因精准辩证、桴鼓疗效而名噪一方。八十年代初参加全国医师选拔考试，以九江专区本专业第一名录取进入医院体制内工作，随后调入并参与市中医院筹建工作，是市中医院骨伤科创始人之一、是元老级的中医骨伤科专家，省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p><p class="ql-block"> 周定一出生名门望族，家学源远流长，其父王龙骧曾就读于浙江公立医药专门学校药科（现浙医大）。旋即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药学系。回国后开江西医药事业之先河。抗战期间，任第2战区联勤部少将军医主任，他研发的外用消毒和肠道消炎等药，缓解前方储运用药困难，他还是最早发现和运用黄连素抗炎作用的人之一，素有“药王”之称。</p><p class="ql-block"> 王龙骧与闻名江西的四大革命领袖“朱毛方邵”之一的邵式平是同窗好友，情同手足。新中国成立后入江西省卫生厅药政科并执教省药科学校。曾长期在赣北山区，以野生药源研究为己任。创办合作医疗所，义务行医。其研发的“蛇胆川贝液”、“野菊花注射液”等，在全国医药市场占有相当的份额，享誉一时。周定一深得乃父真传，对药物性味制备亦有较高造诣。</p><p class="ql-block"> 其母X王氏出自宁波富商家族，淑德俭勤，相夫课子每有大家闺秀风范。</p><p class="ql-block"> 我于04年调入市中医院工作，与周定一乃君子之交。原仅限于学科间会诊问询，同事间应酬。后逐渐熟稔，知其修德养性、品位高洁、性情耿直，笃行似儒。因志趣爱好相同，遂成为无话不谈好友，虽不常见面，却多有诗赋唱和，相得颇欢。机缘巧合，我退休后在医馆坐诊，周老常来我这品茗谭䜩，他博学广识，幽默诙谐，所谈凡历史兴废、地方变迁、人物沉浮、身世穷通、逸闻趣事，无所不及，很有“闲于杏苑阅古今"意味。</p><p class="ql-block"> 我们谈得较多的是市中医院发展沿革，医院早期的艰难窘困，周老曾有诗道：“杏林曾经作鸡埸，几番回首更彷徨，入睡难作良宵梦，惊醒尤争半饱粮”。医院今天的声誉发展，是几代人坚持努力积腋成裘累积的结果，年青的医护你们还会记得吗？更多的话题是中医学术文化的弘扬，传统技艺方药的传承，他虽有“四方有徒传我道”的乐观，更多的却是对医疗过度市场化的忧虑。</p><p class="ql-block"> 说起中医骨伤科临床实践，他侃侃而谈，神色飞舞、趣味盎然。在他手机里保存有大量临床资料数据，他往往能如数家珍般地向我娓娓道来，其中难点要点剖析分明，纤毫毕见，常使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纵然我这个中医内科亦有所感，毕竟形式逻辑学大家胡曲元先生说过：“心以聚凝而起悟，学以渐博而相通”。</p><p class="ql-block"> 在周老漫长的中医临床实践中，经典案例不胜枚举，现采撷几则平常病案与大家分享，虽无佗鹊之妙、灵素之奥，却也见病知源、起手病应。徜若后学者能以管窥豹，识其真趣，定当裨益无穷也。</p><p class="ql-block"> 1. 某病人自都昌来九江探亲，搭乘邮政便车，以一小板凳坐车厢中，因路途颠簸造成腰伤来诊。由于中医院草创之初，医院当没有X光机，经医院领导联系到市x医院拍片，报告提示没有骨折，当时不提供胶片给病人。</p><p class="ql-block"> 但周老经仔细检查，多年临床经验判断病人有骨折，于是向院领导报告情况，要求重新拍片，并愿亲自前往读片，领导与某院业务领导联系，对方认为没有必要，并劝导周老要相信科学！周老坚持要重新拍片，医院只能尊重周老意见，重新派车送病人及周老到某院拍片。救护车司机不高兴了，说已拍了片子没有骨折，没必要反复跑两遍，多此一举；病人家属也不希望再折腾；拍片医院年轻医师也很不高兴，竟然说中医院看得懂片子吗？质疑归质疑，病人来了，还是得给病人拍了片子。片子拍出来后，周老叫来该院领导及医生指着X光片告诉大家，这是第二，三腰椎套状骨折（压缩性骨折），中医院医生也能读片！现场十分尴尬！</p><p class="ql-block"> 后来病人在中医院病房经周老精心治疗下康复出院，十分感谢中医院的医生，送了锦旗。</p><p class="ql-block"> 此案给我们的启示，一是首次摄片没有提示骨折，但临床高度怀疑骨折，众人（包括病人）皆不愿复查折腾，临床医生的求真务实的坚守很重要！二是现代诊断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临床医生往往过度依赖设备诊断，忽视传统诊断手断的运用，有时会耽误诊治，此病人如按腰肌损伤推拿处置可能造成严重后果。</p><p class="ql-block"> 2. 某小学生滑道摔倒造成肱骨髁上骨折，经多家医院诊断确定要手术治疗。家长考虑手术及麻醉对小孩的副作用影响，通过朋友介绍找到周定一主任要求是用手法复位。周老看过病人及片子认为虽有难度，但也有成功把握，主要是看病人的选择。在家属的坚决要求下，周主任对患儿实施手法正骨，术后拍片显示骨折对线对位尚好，但骨折远端略有外挢 。</p><p class="ql-block"> 事后家属拿片子跑了市内几家医院后，又前往南京、上海等地儿童医院矫外科会诊，均认为整复不成功，仍需手术治疗。为此家属到医院大吵大闹，反说本来就需要手术，你们却说不需要手术，偏要手法整复，要求医院赔偿损失。医院没办法准备召开专家技术研讨会，讨论处理方法，周老得知情况后，表态说病人是我处理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一切责任我个人承担！随后即嘱管床医生严密观察，每月拍摄CT片一次，一个月后明显好转，三月后完全愈合。</p><p class="ql-block"> 有学生问周老，整复后断骨对位有轻度外挢，你为什么认为没有问题，周老淡淡地说这就是多年临床经验，这种骨折整复后的位置有利于骨折愈合不形成肘内翻畸形，我的师傅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整复观察了许多这样的病人，无有例外。可见经验传承和临床历练有多么重要！</p><p class="ql-block"> 多年之后，周老在某早餐店碰到了这个病人的家长，家长十分尴尬的向他道歉，周老淡然地说，你小孩如果选择手术，可能要经历二次创伤和麻醉，选择中医整复免了多少麻烦啊！</p><p class="ql-block"> 3. 市某秘书长肱骨外髁颈骨折合并肩关节脱臼，在某市医院住院拟行手术治疗，但该病人有一弟弟是广州某医科大学博士，建议他不要做手术，去找一个中医高手手法治疗。病人犹豫不决，他在推车即将进入手术室的瞬间反悔，拒绝手术治疗。该医院矫外医生很生气，却也很有风度的告诉他，这种骨折加脱位不做手术是不可能恢复的。既然你选择信中医，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整复失败后再来做手术吧！</p><p class="ql-block"> 病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中医院找到周主任，周老在给病人检查伤势后告诉病人这种复位有点复杂，但只要你相信我，我就有信心让你康复。周老带着几个徒弟在局麻下给他了做了骨折整复加关节复位手法治疗。后患者痊愈，关节活动未受影响。从此以后患者逢人便夸中医手法神奇，国粹应该发扬！</p><p class="ql-block"> 因多重原因，现在这类病多半会选择手术治疗。此案的有趣之处在于病人身为西医博士的弟弟，极力推荐中医手法治疗，周老也不负众望，可见真正有学识的西医并不排斥中医！</p><p class="ql-block"> 4. 某市领导，因锻炼扭到脚踝，入市某医院就诊，经拍片考虑踝骨骨折，遂行石膏固定制动等处理，然后让领导回家休养，定期复查。</p><p class="ql-block"> 适逢领导的母亲因病请周定一大夫出诊，听闻周老是中医骨科专家，便请他顺便给自己脚踝看看。周老仔细询问和检查伤势后，索看X片，领导解释片子已送到北京301医院会诊去了，医院有存档，好几位专家都看过。随后周老说了一番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话，没有骨折，不需要石膏固定！在场很多领导以及专家纷纷质疑，卫生局某领导说，经过某医院X光片、专家医生确诊，您不能仅凭经验判定！中医院领导也谨慎的提醒，病人身份特殊，社会影响很大，周老您有把握么？周老坚持没有骨折。</p><p class="ql-block"> 于是大家把领导接回医院重新检查，经二次CT断层扫描、三维图像重建确定没有骨折，不久301医院会诊意见反馈也是没有骨折，周老为病人拆除石膏固定，配置中药外敷内服，两日肿消痛减，一周左右康复如常。</p><p class="ql-block"> 有人问周老你是怎么确定病人没有骨折的，周老解释主要是根据扭伤暴力作用大小方向及痛点等情况故能确定，非逞能邀功也。</p><p class="ql-block"> 本例充分表露周老耿介刚直个性，诚然，某医以石膏固定制动静养，后辅以功能锻炼，亦能康复，但会迁延时日。周老力排众议，不因贵贱妍媸而异法，不为声名功利所累心，笃守初心，懿德垂范，诚属不易。然非医道精微，有胆有识，不克臻此。</p><p class="ql-block"> 祖国传统医学乃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中的瑰宝，历史上为我民族繁衍昌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中医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其理论是古人朴素哲学思想与数千年治病实践结合且与各民族医药相互交融的系统学说。在这繁花荟萃的百花苑中，中医手法正骨乃其出类拨粹的奇葩。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家学传承、学习经历等，周定一老先生深得其要旨，虽过朝杖之年，仍在临床勤耕不辍。</p><p class="ql-block"> 勿庸讳言，随着现代科技的迅猛发展，传统中医技法的阵地越来越萎缩，周老虽然故生门徒众多，但年轻一代大多缺少实践机会，仍有传承之虞。故每有“若君年老不能诊，医有危难更问谁？"之慨。</p><p class="ql-block"> 我认为周定一大夫临床经验手法正骨、遣方制药急需系统继承整理，应立专门项目、没立专门经费、指定专人负责，除整理文字资料，还应有实操影像资料，可供后人学习借鉴，我也劝周老著书立说。同理中医院人才济济，还有很多学有所长，技高德厚的老大夫，也应在传承列！</p><p class="ql-block"> 随着科技的进步，现代医学日新月异，传统中医药学面临着全所未有的考验，中医学与西医学临床思维迵异，分属完全不同的体系。民国初在全盘西化的背景下，有余云岫“废止中医案”，现在仍不时有“中医是否科学？”之争。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壞，经过漫长历史检验的国粹中医无疑是有价值的，这在不久前的大疫中也得到了充分证明。</p><p class="ql-block"> 窃以为中医药的继承和发展尚需解决下列问题：</p><p class="ql-block"> 1，从法律层面进一步松挷。现在虽有中医药法及条例，但法理概念拢统，保护性条款不足，实操性不强！前述周老病案效果好，各方满意。徜若稍有畸形愈合、功能障碍，必有诉讼之忧。</p><p class="ql-block"> 2，从政策制度层面解套。现在医事管理基于现化医疗管理制度和方法，如疾病诊断、治疗、健康指导、证明书出具等都是西医标准，如招考体检、法律证明等，中医存在感与参与度不高。以现代医学的标准去评判中医的治疗和疗效，并不尽然合理。</p><p class="ql-block"> 3，从道德伦理层面上解决病人依从性问题。即从人本思想出发，充分尊重病人的择医意愿。著名影视演员《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因乳腺癌选择中医调治，最终这棵美丽的降株仙草一缕香魂还归太虚幻境，网上非议颇多，似乎选择手术化疗放疗就死得其死，选择中医药就是被贻误病情，何其悖也！岂不知每个人都有选择处置自已生命的权利！这也就是西方国家可实施“安乐死”，而我国无法实施的原由吧。</p><p class="ql-block"> 陈晓旭的生命仍是美丽的，她在中医药自然疗法中心灵得到极大的慰藉，减除了放化疗的痛苦。正如她的诗吟：“敛身幽谷远尘埃，天光云影任徘徊，不须天风来相催，自在花儿静静开”！</p><p class="ql-block"> 4，从文化传承角度看，中医药文化被忽视轻视。笔者曾受邀到某小学为五年级小学生讲中医启蒙课，现场调查全班54名学生，竞有近半数学生从未接触过中医药，培植中医药文化根基，有大量工作要做！</p><p class="ql-block"> 5，从增强传统中医药知识产权保护的角度，拓展中医药的生存空间。现有收费标准未能体现传统医学价值，以同样的骨折治疗为例，手术治疗可能要数万至十数万元，而手法整复则几十元几百元而已，何其不公！一定程度制约了中医事业的传承发展，挫伤了中医从业人员的积极性！……</p><p class="ql-block"> 如能解决上述问题，必然会迎来中医药事业大发展，为政为医者将厥功至伟、善莫大焉！</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2日撰于浔阳</p> <p class="ql-block"> 适逢九江中医院建院40周年，周定一是医院老一辈学人的代表，其人其事正是医院发展的缩影。故不揣浅陋，仓促拟文，以示祝贺！限于水平，不当之处，在所难免，敬请同仁明达斧正！诗咏周老兼贺医院华诞！</p><p class="ql-block">咏周定一老大夫</p><p class="ql-block">老树新芽出歧黄，花枝杏苑竞芬芳。</p><p class="ql-block">三千学路曾立雪，八秩游艺也偾张。</p><p class="ql-block">故事苍桑随岁远，新舟离岸更帆扬。</p><p class="ql-block">一经化泪成医梦，惟藉青囊伴夕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