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多忆旧

独木散人

老来多忆旧

文 / 卿青红

那一天，陈老坐在魏源养老公寓筱亭的休闲椅上打了个盹，身旁的同伴就已赢了几把牌。牌桌上的几位，脾性都是淡淡的，这或许就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模样吧。对于不可控的事，不剧烈，也不荣耀。无可否认，生活的根基，是一颗自然的平常心。

池里的鱼儿成群结队追逐游荡，水成浅绿，咕嘟咕嘟。盯梢的护工用一条带叶的藤蔓在水中缓缓地轻轻搅动，引的鱼儿游来啄食。

小桥上走来一个脸上布满风霜的老人，到了眼前，各自怔愣了一下，陈老细一瞅：老王八蛋，是你啊。忙起身和对方好一阵拍拍打打。

那个老人对陈老说：“早就看见你了，贼眉鼠眼地乱瞅呢。”

陈老大声反驳道：“嗨，嗨，你这个骚牯子，你现在到魏源医院来了，外面的野婆娘正想死你了！”

“什么话，你一说起娘儿们眼睛就放光了……”两个老人说起俗趣，毁誉是平分的。

把俗透入到长长的日子里，就成就了人生的二三事。一下子就融化了垂垂老矣的状态，充满热能，而且很男性化。

他们互相掣着对方的肩膊很猛烈地又摇了两下，我明白那是他们极高兴的表示。

两个老人在那儿扯得开心了，很潇洒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像弹钢琴一样嘣嘣嘣敲了一些键，互留了电话号码。陈老用手摸了一把脸，歪着脑袋一想，还有那个谁谁谁，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患上怀旧病了。其实怀旧并没有什么不好。日薄西山，当往事已成追忆，再不努力把那点余辉洒落出来，岁月的手是巨大的，也是无情的。只要稍微一挥，黑夜就覆过来了。

在魏源康养医院走走看看这么久，我发现，人一上点年岁很容易患上一种病，不是生理的，是纯心理的。喜欢找熟人。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就是闲聊。连当天的事情都不扯，明天的事更不可能提，就是几人聚在一起聊过往的事。陈谷子烂糜子，一瓜一枣，说得眉飞色舞。无论是过五关斩六将，还是大雪天在桃花坪街上遛一圈，都成了跃马扬鞭的辉煌。说一声赞一声，摇头拍膝，唾沫星子飞舞，常伴一些大幅度的手势动作，很夸张。

看到两个老人在养老公寓相逢的这一刻，他们的遇见，恰是：相逢头白莫调低，世上无人长少年。

想起木心说：“时间不是药，但药在时间里。”

心下不觉一动。细数这四季轮回，时有倏然之意。依稀间，看到许多曾经的岁月，时间的急流中沉沉浮浮。不禁感喟，时间从不停歇，我们也是。偶尔就不知怎么弄丢了一点回忆，又似乎它一直在原地，舍不得向前一步。就这样，在自己的默不作声里，沉静再沉静。

老一辈的人，大多数都是勇敢的人，也爱利，也好义。大家来自各县，各乡镇，但是一到了魏源养老公寓，会各自找寻自己的熟人，就算没有认识的，往休息区的长椅上一坐，便是陌生人，即刻也就可以称为熟人了。

没有试图去平衡什么，时间也总是在在意时才恍觉它的迅疾，就像是每一次的感慨，它的流逝从不意外，无可回避又无可陈述。

慢慢也会明白，那些纵深于生命的五味，再言不由衷，也只留待时间来释然。

三毛写，山河岁月，绵绵的来，匆匆的去。人生一世，谁又不是呢。

自从接触到这个行业后，我发现做养老原本是可以赚钱的，但是后来做的人多了，也就不赚钱了，慢慢变成为人民服务了。现在终于理解了老田总是以光头视世，原来养老机构运营水平与秃头指数是成正比的呀，毕竟老田头上那几根毛哪经的起一薅再薅，倒不如剃了。省心。

唉！多少人是相逢一笑今生过，彩虹雨歇满弓，白鹭轻翼暖风。忽然那处曾少年，一晃斜影足深。人生陌路相遇，醉眼翠叶葱茏。意犹未尽道重逢，杳然不见梦中。 ​​​

我坐在长椅上，身子往后一靠，看云起云落，看风经过树时，鸟掠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