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时期的西藏概况

吉祥如意

清德宗光绪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正月十一日，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在普觉夏仲、多吉强·林佛洛桑隆朵丹增、罗桑阿旺丹增嘉措、洛桑次程等高僧法驾前，如法受持比丘戒。同年八月八日，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开始直接掌持西藏地方政教事务，不丹和廓尔喀（尼泊尔境内）以及哲孟雄（锡金）等国国王悉皆派人前来送礼表贺。次年正月十五日，达赖喇嘛在大昭寺向参加祈愿大法会的两万余僧众，宣说宗门教法。由于他学识和修行证量极高，所以在西藏僧俗四众中极具威望。他曾欲消除教内戒律废弛和僧官贪腐现象，力求改善藏传佛教界的内部环境，故而多次整饬黄教戒律。土登嘉措住世期间，适逢列强横行中国，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面对英国侵略者入侵西藏，不但不支持西藏地方抗击侵略，反而驳斥土登嘉措抵御外来侵略的爱国主义请求。因为所处环境复杂，所以土登嘉措一生中离藏出行履迹不少，并曾与清朝治下的四川军队发生过武装冲突，亦曾与九世班禅大师产生尖锐矛盾，亦曾欲与俄国结好，然而其爱国主义情操仍是住世期间行事的主导。历史上西藏僧俗大众对他在政教事务和弘法利生事业方面的评价极高，认为其在这些方面的建树，与第五世和第七世达赖喇嘛相当。　

一、英国早期侵略中国西藏地区的龌龊伎俩　　

英国殖民主义者早在十八世纪中叶，便侵入亚洲地区。可当时清朝据海守疆的积极防御政策，一时间常使英国侵略者无从下手。于是他们在侵占不丹之后，便欲借道西藏入侵中国蚕食内地领土。早在六世班禅大师住世时期，英国就曾引诱西藏上层僧俗分裂西藏。不过英国人的如意算盘在以班禅大师等西藏上层人士的坚决抵制下落空。清高宗乾隆四十八年（公元1783年），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又以庆贺七世班禅大师坐床为由，再次派武官“忒特”和“桑德尔”入藏从事阴谋活动。他们在后藏地区滞留了近百日，结果毫无收获灰溜溜地离开了西藏。临行前，后藏上层及噶厦政府官员均向他们再三强调，无论是清朝中央还是达赖喇嘛，均没有让英国人入藏通商的意愿，也不允许外国人到拉萨朝圣。　　

英国人两次入藏虽然没有使既定阴谋得逞，而其在西藏居住期间通过间谍活动，却得到有关西藏地方的政治、经济、民族及宗教等方面的各种情报信息。他们偷偷摸摸地绘制了地图，为英国军队之后入侵西藏地区提供了重要的军事情报。　　

二、英国发动的侵略战争　　

清仁宗嘉庆十九年（公元1814年），英国人侵略尼泊尔（尼婆罗），占领了不少土地。清宣宗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英国军队占领了不丹到西藏的几条重要山谷。清宣宗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英国人强租哲孟雄（锡金）南部山区的“大吉岭”。不久，与中国西藏相邻接壤的小国几乎全被英国人入侵和控制，他们占据了由境外通往西藏的所有交通要道。此后，英国人借口通商要进入西藏，但遭到噶厦政府和拉萨三大寺僧人及广大藏民的坚决抵制。清德宗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西藏地方派兵在卓木（今亚东境内）以南热纳宗的隆吐山设卡。英国政府为了达到侵略中国占领西藏的目的，一边威胁清朝中央要求撤卡，一边迅速备战。那时，清朝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及四川总督刘秉章均曾因撤卡一事，向驻藏大臣文硕发出公函，可文硕一直顾全大义而不为所动，以致被革职还京。此时的清朝政府已绝非康乾盛世之时，驻藏大臣文硕因支持西藏地方抗英被革职一事，深刻体现出大清王朝行将败落的不可逆转势头，道出了当时国内仁人志士的无限悲哀。　　

清德宗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二月初，英国派兵悍然向隆吐山发动进攻。守卡的地方军队团结一致奋勇杀敌，虽然只有弓箭、刀、矛、火枪、抛石器等极为原始的军事器件，却无数次击退装备精良火器的英军进攻。一时以火器称雄于世界的英国侵略者败在以冷兵器为主的西藏军民面前，丢尽了西方人的脸！不久，英国派来挟有大炮的援军，才迫使西藏地方守军撤退到亚东地区，英国人在隆吐山拾到的藏文咒符上，全都是杀敌破敌咒敌之语。西藏地方政府和僧俗四众面对装备先进张牙舞爪的英国侵略者，气冲斗牛，毫不退缩。第十三世达赖喇嘛不但命令多扎、拉热僧布、克拉伴见等十余位高僧持诵《武经》修法助阵，还亲自为来自工布、波密、边坝等各地的军民摸顶加持，他们前赴后继地杀向了入侵中国领土的英国军队。同年六月，有三千藏军向隆吐山反扑，但被英军击溃。八月，地方军民万余人集结于亚东地区，有力阻挡了侵略者的入侵步伐。可是清朝中央新派的驻藏大臣软弱无能，一味退让并阻止西藏军民抵抗英国军队，致使此次抗英战争失败。清德宗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年），清朝政府派新任驻藏大臣升泰与英国政府代表在印度的加尔各答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条约》，为此中国失去了热纳宗和岗巴宗南部区域的广阔牧场。三年后，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再次与英国政府签订了《中英会议藏印续约》，开放亚东通商，使西藏门户大开。清德宗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冬，英国政府派出三千人的军队向亚东、帕里一线发动第二次侵略战争。清德宗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英国军队进入帕里以北的堆拉。三月底，英国侵略者荣赫鹏以谈判诱骗前来应战的一千多名西藏地方军人和一名代本，结果在他们彻底解除武备的时候，突然启用枪炮发动屠杀行动，以致千余藏军士兵全部落难。此后，愤怒的西藏人民给予英国人有力打击，英国军队伤亡惨重。同年四月初，英国人占领江孜，西藏地方政府组织军队和僧俗四众奋起反抗，在西藏各地军民周密安排和密切配合的猛烈反击下，荣赫鹏及其所领之英国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同年六月，英国援军开始疯狂反扑。一个月后，江孜再度被英国人占领。　　

在西藏地方政府和广大军民浴血奋战抗击英国侵略者的同时，腐败无能的清朝政府却一味退缩。清德宗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设法与清朝中央取得联系，请求不承认中国与英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请求解决抗英经费、武器，抵抗英国入侵。然而就是这样的合理请求，却被清朝政府一一驳斥。十三世达赖喇嘛对清朝中央面对英国表现的妥协和投降主义，无法不感到失望和悲观，也无法不感到迷茫。不过，他依然顾全大局。清德宗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英国军官怀特率两百余士兵入侵康巴宗所属的甲岗地方，但因为俄国干涉旋即撤退，可他们劫掠藏民牛羊近六千头只。次年七月，英国派荣赫鹏、怀特再次侵入康巴宗，十月撤离。同年十二月，英国再派荣赫鹏率军侵藏，直寇亚东地界，途中无人抵抗。当时清朝政府命令新任驻藏大臣有泰安抚西藏地方，不令抗击。可藏地僧俗四众仍节节抗击英军。清德宗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七月初，英国侵略者攻陷江孜后一路向拉萨推进，声称只要与达赖签约立即撤离西藏。达赖喇嘛却派人向荣赫鹏强调，边界问题事关重大，必须经过全藏大会讨论才能形成决定意见，而且相关意见还得经驻藏大臣禀奏清朝中央之后，才能按指示答复。在英国人的武力威胁中，十三世达赖喇嘛毫不气馁。他为了不与图谋分裂西藏的英国侵略者媾和，决意面见清朝皇帝共议抗英之事，毅然率近侍和僧俗要员离开了拉萨。此间，驻藏大臣有泰与英国军队首领荣赫鹏等人多有接触，其一副奴颜婢膝摇尾乞怜的媚外丑态非但不敢拦阻英军，而且还在与英国人往来的文书中称藏民愚顽狡诈，甚至英军攻入拉萨城时，有泰还以清朝驻藏大臣的身份携牛羊前去犒劳入侵中国的英国士兵，用财物去讨好英军官员。同年九月初七，英国人胁迫噶厦和驻藏大臣在布达拉宫签订《拉萨条约》（亦称《一九○四年之英藏条约》），幸好有泰因为一些正义官属拦阻而未敢在条约上签字。九月下旬，以荣赫鹏为首的英国侵略军从拉萨城中的各大寺庙里抢劫走数百驮珍贵文物。　

三、达赖喇嘛进京面君的曲折经历　

清德宗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七月二十八日，达赖喇嘛携随从三十余人出走于蒙古地界，经巴雅、盘布恰拉山、达隆寺、热振寺、黑河、念青唐古拉山、通天河、嘉峪关进入蒙古地界。同年十月，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方才率众到达库伦。同年十一月，清朝中央责成专人以优厚赏赐予以安抚。《清德宗实录》对来到库伦的达赖情况记载道：“……中国官员在三音诺颜汗旗查问达赖喇嘛：‘达赖喇嘛因何而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有无放行公文？’达赖回答他们，英军进了西藏，横行不法，惨无人道，中国办事大臣不能保护西藏不受外国侵犯，因此他只好去库伦，亲自由库伦向中央禀报西藏遭受的灾难。”俄国人列昂节夫所著《外国在西藏的扩张》一书中也载言称：“十三世达赖喇嘛到达库伦后，即发表声明，说他之所以来库伦，是‘为了联系方便，主要是便于和朝廷的联系’。”此时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还派出“罗桑丹增”和“绛央顿珠”两位僧人，直接到京城向清朝中央理藩院禀报西藏情况，以求陈明危险。清德宗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岁末，噶厦政府派人到蒙古库伦迎请达赖喇嘛回藏。次年岁初，清朝中央责成科尔沁辅国公博迪苏以抚慰形式陪同十三世达赖喇嘛返藏。但一路上英国人百般阻挠，以致十三世达赖喇嘛在青海塔尔寺滞留一年。清德宗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达赖喇嘛提出进京面君的请求，次年十一月，清朝中央回复御准。十一月末，达赖喇嘛从塔尔寺启程，西宁地方大员派二十余人陪侍和护送达赖喇嘛，之后他们途经兰州、长安、临潼、华山、潼关进入山西，后至太原、五台山。达赖喇嘛在五台山期间，一位德国驻天津官员、一位日本僧人、美国驻北京公使、俄国使节均曾前来与之会面。清德宗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七月下旬，清朝中央派军机大臣和山西巡抚前来迎接。同年八月三日，十三世达赖喇嘛进京，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均给予赏赐。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在北京时期，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也曾多次与其会面，可是他们除了谈论佛教经典之外，根本不言及西藏诸多事务。为此达赖喇嘛只得针对西藏时下的事务向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提出请求，他称入侵西藏地区的英国居心叵测，一直想要通过武力侵略占领西藏地方，所以清朝中央应该派出重兵入藏支援，帮助西藏僧俗四众抵抗侵略者，从而保护黄教和西藏众生不受侵害，有力保卫大清王朝的国土西藏。他又将话题引申到教派时表示，因为汉、蒙、藏三族民众悉皆敬信佛陀教法与宗喀巴大师所创的宗规，所以保教就是安民护国！因而保护黄教和西藏也是大清王朝历代皇帝所奉行的政策，所以请皇太后和皇帝继续不打折扣地奉行这一政策，以确保佛教圣地西藏无虞。那时，十三世达赖喇嘛还要求此后西藏有事直接向中央禀奏，不经驻藏大臣，但遭到拒绝。之后为了安抚达赖喇嘛，清朝中央又晋封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为“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依制颁授金册。同时，御赐土登嘉措如意、玉瓶、各色彩缎若干，随行之众亦得赏赐。　　

清德宗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十月十八日，光绪皇帝驾崩。两天后，亦即十月二十日，慈禧太后也接着亡故。为此，本欲进京面见皇帝解决西藏之危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却于此行之际在雍和宫为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举行了超度仪轨。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十三世达赖喇嘛应缘返藏。　　

四、西藏僧俗与清朝政府的冲突　　

早在清德宗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十三世达赖喇嘛离藏期间，清朝大臣张荫棠便曾上奏皇帝，欲以完全收回治藏权力的方式革新藏政，并且其请获准。同年十月中旬，张荫棠作为副都统，至拉萨查办驻藏大臣有泰及一应派驻官员在西藏鱼肉藏民、贪污库银，及以奏请朝廷补官之机，在帮办噶伦、代本、甲本职位时索以或万或数千两重金之事件。十一月，查清事实之后书以《为沥陈积弊请旨革除惩办以维边圉人心》的奏折，电报清朝中央。随之，驻藏大臣有泰，以及僚属刘文通、松涛、李梦弼、恩禧、江潮、余钊、范启荣等人悉皆被革职。[参见牙含章编著：《达赖喇嘛传》，人民出版社出版，新华书店发行，1984年9月版，第192页。]清德宗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正月，张荫棠向清朝中央上报《新治藏政策大纲十九条》获准推行，清朝中央支持其派员全面统管西藏行政事务的主张。然而《新治藏政策大纲十九条》中关于完全剥夺达赖喇嘛在藏所行权力、干涉西藏宗教生活等内容却遭到僧俗四众的坚决反对。同年五月，张荫棠奉命至印度西姆拉与英国方面商谈在江孜开埠之事，次年四月初从印度返回京城。张荫棠赴印前，新任驻藏大臣“联豫”开始推行新政。当时，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已开始在打箭炉、理塘、巴塘、德格等藏区以武力推行“改土归流”政策，农奴制度下僧俗奴隶主的特权被取消，寺庙被限定僧人数量并缴纳赋税，土司制度也被取消，清朝政府直接委派官员管辖改土归流之后的地区。物触其类感同身受，面对改土归流的新政，游走在外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必然会为可能失去世俗行政大权等诸多既得利益而惶恐不安。　　

清德宗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离京之后，清朝政府任命赵尔丰为驻藏大臣，兼任川滇边务大臣。清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六月，清朝中央命令知府“钟颖”率领从四川陆军挑选的两千精兵进驻西藏。对此，西藏上层极力反对。当时钟颖率领着清朝治下军纪涣散、道德败坏的兵将入藏，这些人不但于途中滥杀无辜还四处劫掠民财，搞得藏区乌烟瘴气，僧俗四众对此无比仇视。是时，行至那曲的十三世达赖喇嘛调集数千人在“恩达”阻击川军，但被打败。清朝政府为了支持川军入藏，还命令赵尔丰率军至昌都地区接应。此间，达赖喇嘛和噶厦要员共同请求清朝中央撤回川军，可所发电报未被理会。清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十月末，达赖喇嘛回到拉萨，驻藏大臣联豫与之发生矛盾，噶厦政府为此掐断驿道，停供驻藏衙门日用物资。此时，达赖喇嘛下令从各地征调兵员充实藏军，令之在工布江达地方阻挡入藏的川军，结果被再次打败。清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二月，川军进入拉萨城。那时拉萨两万余僧人正在举行传召大法会，川军却向布达拉宫乱开枪，打死打伤个别僧人。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恐遭不测，便携随从仓皇逃往印度。西藏地方的政教事务暂时托付给策墨林活佛掌持。　　

五、英国人控制下的十三世达赖喇嘛　

达赖喇嘛到印度后不久，便与印度总督会面。达赖喇嘛提出希望英国人帮助其反对清朝政府，印度总督随即表示自己将代转英国政府。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举动正中英国人下怀，英国借此开始谋划进一步分裂西藏的阴谋。英国人首先派兵集结于朗塘地区，为十三世达赖喇嘛撑腰壮胆，并决定将达赖喇嘛送回西藏分裂中国。十三世达赖喇嘛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也常于逆境中做出一些背离大局的举动，英国和印度政府也给达赖喇嘛的随从者发放武器，豢养了以“达桑占堆”为首的亲英分子。　　

十三世达赖喇嘛出走时，驻藏大臣派兵追赶未果。随后，清朝政府宣布革除十三世达赖喇嘛名号，命令驻藏大臣另外寻访灵童。此举非同小可，不但忽视了达赖喇嘛尊号在宗教领域的神圣性，更忽视了僧俗四众的宗教信仰感情，所以蒙藏僧俗对此强烈反对，故而未能有效施行。同时，迫于压力，清朝政府调任赵尔丰为四川总督，并停止寻找灵童。同年八月，驻藏大臣派“罗长琦”赴印度要求达赖喇嘛回藏，达赖喇嘛却因自己向清朝中央提出撤离驻藏军队和将联豫革职之事未能成办，所以仍存疑虑不愿返藏。他还告诉罗长琦，汉藏双方如果没有英国政府在中间作保缔约，自己就不能回藏。罗长琦无功而返。驻藏大臣联豫随之下令通缉逃亡印度的西藏官员，还建议朝廷责成九世班禅大师掌持西藏地方的政教事务。此请不久获准。清朝政府与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矛盾遂被进一步激化。清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派达桑占堆回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