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前年谢世,年过九旬的父亲终日与孤独为伴。为了减轻父亲的孤独,我只要有丁点儿时间,就与父亲聊天,听父亲唠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次我问父亲,母亲年轻时为何从乡政府副乡长的岗位上调到镇供销社当售货员。父亲答道:“你们从小就知道,我和你妈妈都给你们说过多次。”我不好再问,回应道,我想起来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对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说的:“1956年,由于大哥出生,你们爸爸在另一个镇工作,我又要带大哥,又要下乡。天天背着大哥清晨下乡,傍晚才回家,我们娘儿俩都受罪。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求你们的远房舅舅调我到你们爸爸镇工作,你们舅舅时任区委书记,就把我调到你们爸爸所在镇供销社任售货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直以来,我们都怀着感恩之心。感恩从未见过面的远房舅舅,感谢他对我们家的关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长大后,渐渐地了解道:父亲所说的远房舅舅是1968年才从其他区调到我们武陵区工作,1972年调离武陵区,而母亲是1960年从副乡长调任镇供销社当售货员的。这个疑惑一直藏在我心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有一个疑惑就是:按正常调动,按照党的干部政策不可能把一个副乡长调去任售货员,更何况还是一位远房舅舅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年,武陵镇编了一本《武陵镇志》,特地给老父亲赠送了一本,我仔细看完全书,惊讶地发现,《武陵镇志》上记录父母所说的远房舅舅确实是68年到72年任武陵区委书记,72年调离武陵区。母亲是60年从乡政府副乡长调到镇供销社任售货员,再一次证实父母在隐瞒事情真相,自己也已退休,有必要了解父母的一生所经历的一些重大事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又一次陪父亲聊天。父亲没有牵挂,也无期望,却时时都在回忆:述说着他与母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扯着我的手聊呀聊,每次去陪他,他把铭记的几件事,情拿出来反复磨牙。听父亲反复地说着父母的过往,我佯装随便地聊道:“妈妈年轻时目光短浅,要不是从副乡长调到供销社任售货员。今天,我们家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见我在责怪母亲,有点急了,急急地说:“其实,你母亲的工作调动,是因为我的牵连,绝不能怪你母亲。”眼见父亲要说出真相了。我又说“您一个公社一般干部,怎么还与您有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都怪我年轻时较真,钻牛角尖。</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听到这,安慰父亲,您不要自责,慢慢说,说出来好受些。不管您年轻时做了什么,现在我们兄妹不是都过得好好的。我只是好奇,想了解您们的过去,以您的人品,错也错不到哪里去,放心说出来,我也是退休的人了。父亲说:“那下次我来慢慢给你说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上午,父亲显得特有精气神,我们父子俩一坐下。父亲叫我在茶柜里拿出最好的龙井茶,泡上两杯。我知道今天父亲有重要的事情给我讲。等我泡好茶,递给父亲一杯,我坐下。父亲品了一下茶说道:“好香好润口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接着说:“你妈妈从副乡长调到供销社任售货员的经过是这样的。”停了一下,父亲接着说:“1956年我任区团委书记,也是预备党员。由于我有文化,能准确理解上级文件精神,善于思考问题,有较强的解决问题的能力,组织上重点培养我,决定我转为正式党员后,就兼任区委委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1957年9月一次调研几个镇的所有合作社农民的生产、生活情况。我看到有的合作社所有农民,家家不开伙,人人都吃生产队的伙食堂后。写了一份长达五千字的调查报告。报告中说明了食堂把农民从做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优化了生产力,使农民更有精力参加集体劳动,集体开伙减少燃材消耗等诸多好处。但要解决两个问题,病人吃正常人的饭,来客了吃不到饭。我建议,如遇特殊情况不能吃食堂饭的社员。可申请按人均量领回食材,自己在家煮饭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当时那种户户不开伙,村村不冒烟的大环境下,我这篇调研报告。某领导看后认为我反对搞伙食团,反对中央的‘大跃进’。在我的预备党员转正讨论会上,这位领导说‘该同志不予转正’。并免去我区团委书记职务,调到新乡镇任会计辅导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你妈妈也是一名预备党员,且为瀼渡乡副乡长。此后不久,县委组织部一位领导找你妈妈谈话,动员你妈妈与我划清界限,与我离婚。并许诺离婚后按期把你妈妈转为正式党员,并立即升为乡长。一年后,调县委某部门任职,后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刚好有一位县委领导,他的夫人病逝,这位领导与你妈妈的年龄相仿,你妈妈离婚以后可以和这位领导组成家庭,你妈妈只有大哥一个孩子,这位领导也只有一个孩子,今后对你妈妈的升职、对大哥的成长都有很大帮助,你妈妈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这位领导的用心,平和且坚定的口气说道:‘我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魂,我不可能与我丈夫离婚,谢谢领导的关怀。’这位领导听到你妈妈的回答后严厉地说道,你今天这个态度不适合再任这项工作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久,一纸调令将你母亲从瀼渡乡副乡长的位置上调到新乡镇供销社任销售员,并说是组织上特别关照。是为了我们一家团聚。在瀼渡乡的预备党员资格也随你母亲的工作调动不了了之。”说到这,父亲停了会,父亲和我都陷入沉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把茶杯递给父亲,父亲和我都深深地喝了几口茶。父亲继续讲道:“在新乡镇任会计辅导员的二十八年间,我始终把重新入党,作为工作生活的最高目标,前后四次写入党申请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次我写入党申请书,镇党委请示区领导,区领导回复:不宜接受此同志的入党申请书;第二次写入党申请书,被批准为预备党员,转正讨论会上请示上级党组织,上级党组织表示不能转正;第三次写入党申请书,区委批准按期转为正式党员,上报县委组织部,县委组织部审核不予通过。到了1978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国家各行各业步入正常轨道,我认为此时入党时机到来,第四次申请入党,申请书转到县委,县委传来消息,组织上正在着手纠正我的错误处分,叫我不要急,一步步来。组织部说,你不是申请入党批不批准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撤销错误处分,恢复你的党籍,恢复职务的问题。叫我等待上级平反的文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80年2月,终于等来了县委组织部‘关于撤销对我错误处分的决定’,并说明我按期转为正式党员,党龄从1957年2月计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月以后,党组织恢复我的职务,按我的能力、党龄调鹿井乡任乡党委书记。干了几年,临近退休调我回武陵区公所任财贸教导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你母亲当时没有给予处分,又是按正常程序调动工作,只是把你母亲调到武陵镇供销总社工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听到这些,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用一生隐瞒真相;用一生编织一个美丽的虚假故事。那时,我们兄妹都还小,怕我们受到伤害,怕我们把这些都怪罪于父亲,更怕我们由于年龄小不明事理,对热爱共产党产生动摇。母亲用一生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故事,让我们懂得党的恩情,父亲伟岸的身躯。生怕党和父亲的形象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一生虽未能真正入党,但母亲一生都在做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才能做到的事,对党绝对忠诚,时时事事维护党的形象,用一生培养我们热爱共产党,感恩共产党。父亲一直被党拒之门外,但大哥受到父母的感染,努力工作,积极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大哥于1977年入党,当时父亲高兴之极,常听到父亲对亲朋好友说,儿子圆了他的入党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用一生深藏受父亲错误处分牵连,从副乡长调任售货员的秘密,源于对党的热爱,源于对父亲的信任。源于母亲要从小对我们播下热爱党的种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