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炕与炕烟的往事

亭中邀君

<p class="ql-block">烟叶成熟的季节适逢盛夏暑天,摘烟叶我们俗称叫打烟叶,同样是个累死人的活儿。为了赶时间,天还黑冷冷时就趁天凉快拉着架车下地了。路两旁的野草和烟叶上都挂满了露水,人一进入烟地里,便会被露水浸湿。湿衣服贴背虽然难受,但也总比在太阳底下摘烟叶舒服多了。如果早晨没有把烟叶摘完,吃了清早饭还得继续去烟田里干活,那滋味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毒辣辣的太阳就像下了层火,炙烤着那片烟田。地里的烟叶有一人多高,阔大的烟叶长得像蒲扇一样,叶搭叶地相互生长。</p> <p class="ql-block">千万不要幻想着在烟叶丛中能够躲避骄阳,钻在密不透风的烟叶垄子里就跟钻进炕烟的烟炕里一个滋味!眼发花、头发蒙、嗓子眼发干、脸上的汗辣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烟叶面大且粘,沿着地垄一趟下来,全身都是粘稠的烟油,用肥皂洗几遍都不能清爽。</p> <p class="ql-block">打烟时候一般是大人在前面打,小孩跟在后面把大人打下来的烟抱出去,往返于烟隆之中,而打烟时候都是一年中最热的暑假时期,小孩也放假了,没有不干活的理由,打烟是持久战,不是速战速决的,因为打人打烟叶时候,不是乱打,是挑选成熟的烟叶,还要是一个部位的,烟叶一般分为下中上三个部位等级,下面的最新成熟,质量最差,中间的最好,最上面的次之。大人必须看仔细了,因为如果提前或者延期打了烟叶,都影响质量,种了一年不容易。大人都是蹲着打,把打好的烟整理成一小堆,小孩抱出去。</p> <p class="ql-block">打好的烟叶用架子车拖回家,堆在院子里的山墙头下,匆匆扒上两碗捞面条,就要抓紧时间干活了。一捆两米来长的烟杆、一捆孱细的麻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各司其职忙碌开了。</p><p class="ql-block"> 分拣烟叶、解抖麻绳,这些简单的活计都是我最擅长的。按照烟叶的大小分开,把那些刮破的、有黑斑的分拣出去,再把团成一团的麻绳给理顺。大人们则把分拣好的烟叶用麻绳左右对称呈“人”字形给连在烟杆上,这个过程称为“上烟”。</p><p class="ql-block"> 烟杆的一头戳在山墙上的洞里,另一端则架在自己腿上,左手捏烟、右手绾绳、上下翻飞、烟进人退。转眼间光溜溜的烟杆附着上一杆的烟叶,等把一车的烟叶都连附在烟杆上,就可以拿到烟炕开始装炕了。</p> <p class="ql-block">装炕不但是个力气活儿,并且是个技术活儿,你得把烟杆放上去,还得摆放整齐,保持一定的间距。烟炕里闷热的不行,刚装一会儿烟,整个人就像从水里刚爬出来似的,汗水把衣服都踏湿完了。越往上装空间越小,也越不好装(有人问为啥不从上往下装?原因在于,炕烟炉里没有灯光,先装上面的话,下面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容易踩着火龙)。那时年少的我就承担了装烟的重任,接过父亲递过来沉甸甸的烟杆,累的汗流浃背。有时候,邻居家的烟也会放到我家炕,烟杆上用布条做了标记,以示区别。</p> <p class="ql-block">烟炕一般都是由左邻右舍几家一起出资合建的,一是因为建设成本太高,二来烟炕利用率太低,一家种植的烟叶就那几亩,每次炕烟烟炕都塞不满。再者说,炕烟是个体力活,一炕烟下来要好几天,白天夜里都需要人守着,一家独自撑下来也确实吃不消。</p><p class="ql-block"> 其实,从烟叶苗子植下的那一刻开始,烟农们注定要走过辛酸劳苦的烤烟季。烤烟季的头道门槛就是盖烟炕。盖烟炕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辛苦而繁琐。盖烟炕不能用砖,除了最上面的檩椽缮瓦其它几乎都是用土坯垒砌起来的。</p> <p class="ql-block">烟炕是当时农村重要的生产建筑,它主要由供热、通风排湿以及维护三个系统组成,通过室内上升的热气流带走烟叶中的湿气,以此达到烘烤的目的。炕烟是个技术活儿,它是烟叶由绿变黄的涅槃,烘烤的好坏关系到烟叶质量,烟叶质量关系到价格,价格关系到农户的收成,千万马虎不得。</p> <p class="ql-block">供热系统包括炉门、炉膛、灰洞、火龙、烟囱等几个部分。其中炉膛与灰洞开口于炕烟炉的底部,这是烧煤以及进出煤灰的地方。炉膛内部空间不大,一般砌成正六边形,空气从火篦子下面进入,燃烧非常充分。炉门则位于炉膛外侧,是铁制小板,上有观察门。火龙接于炉膛末端,是盘旋于炕烟炉内地表的气流通道,主要包括主火龙和分火龙和小火管。当炉膛中的热气在火龙中流动时,火龙便将能量传递给炕烟炉内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通风排湿系统主要包括进风洞和天窗,通过开关使炕烟炉的内部空间空气流畅,温度均匀,逐步排出烟叶水分。其中进风开口于炕烟炉的底部,出风天窗则位于房尖儿上。根据它们的开启可以控制烤房内部的气流,引进新风,带走湿气和热气。维护系统主要包括墙壁、房顶、门、窗四个部分,其主要功能是保温保湿,在炕烟炉内部空间创造一个适宜的温湿度条件,使烟叶烤黄烤熟、烤香烤干。炕烟炉内部的墙被抹的光溜溜的,从上到下,设置了层层装架以挂烟叶。装架均为圆木,两端支于墙体之中,每层有几根,相隔约有1 个烟杆那么长。上下层装架的间距依据烟叶的长度而定。由于底部的装架接近火龙,温度颇高,为了防止脱落的烟叶坠落在上面引起火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通过窗户观察,看是否有落下的烟叶。</p> <p class="ql-block">烟炕前是一个简陋的“人”字形窝棚,窝棚旁边是早就备好的烟煤和泥土。炉火融融、热汗涔涔,从窝棚里起身,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缠住嘴巴,顺手拿起旁边杵着的两米来长的大火钩,探进融融的炉火,在烟道里扒拉几下。一股烟尘铺面袭来,簌簌的炉渣从箅子里纷纷掉落。</p><p class="ql-block"> 撤出火钩,又拿起了铁锨,从煤堆和土堆上扒拉下些掺和在一起,抄起一桶水弧泼其上。反复搅拌之后,一铲烟煤飞进烟道,覆在炉火上,升腾起阵阵黑烟。填几锨煤,升多少温,全都在手中的这把铁锹上。填的煤多了,温度骤然升高,炕出来的烟叶多半都是赭石色;填的煤少了,温度达不到,炕出来的烟叶都是青筋。</p> <p class="ql-block">炕烟,是父亲的活儿。那段时间,父亲就拉了一张床放在炕烟炉旁边,睡在那里,一天中随时监测烤房里的温度和湿度变化,不断调整着炉火的大小,往里面添煤,或把煤给封住。烤烟分变黄期、定色期和干筋期,每个时期炉火的大小不一样。父亲翻着村里发的烤烟技术指南,按着上面的步骤一步一步来,隔一阵子就打着手电筒,通过窗户上的玻璃看里面的干湿温度计,然而他始终也没炕成几炉金黄黄的烟叶来。我也实在搞不懂是因为烟叶长的不行,还是他的技术不行。</p> <p class="ql-block">烟叶成熟的时候,春地玉米或者“菜籽茬”玉米已经颗粒饱满了,水嫩水嫩的玉米指甲一掐都会溅出醇厚的汁浆来。“烟把式”们时常会拧两棒回来,用长长的火钩穿起来,放在烟炕里烤。但他们烤出来的玉米多半是黑黢黢的,而且还有一股浓浓的烟熏味道。</p> <p class="ql-block">过了几天,烟炕好了,炉膛就熄了火,再等里面的温度降了下来,就开始出烟。出烟一般在早上,有湿气,烟叶就不容易折碎。父亲出烟的时候,总是把最好的烟给邻居,生怕邻居吃亏。母亲总是在邻居走后数落父亲:“就你老实,就你愿意吃亏,那烟叶炕出来啥就啥样,又不是我们动了手脚。”母亲埋怨归埋怨,但父亲就是那么耿直,从来也没改过。</p> <p class="ql-block">烟炕干了之后,就要拿出来,叫出炕,出炕时候一般会上流水线形式的,一个人进去,把烟叶拿出来,递给外面的人,外面站着一排,一个一个的摆开,放地上晾晾,因为刚烤出来太干了,一碰就碎,晾出来吸收点潮气变软一点,方便后续的工作,如果是几家共用的烟炕,烟杆上面会做记号,方便辨认,防止拿错了。</p><p class="ql-block"> 出炕一般选择早上,因为夏天的早上有潮气,但是也不能太早,一般都是吃饭时候,烟叶晾的差不多了,就要从烟杆上面抽出来,集中放起来,抽烟叶时候也要小心,怕把烟叶整烂了,这时候如果系烟时候绑错了,荆子会抽不出来,耽误事。</p> <p class="ql-block">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的,如今村里种植烟的人越来越少了,仅剩的烟草种植大户也建起了更现代化的电烤房,儿时那些炕烟炉也。那些烟炕也多随着岁月风雨的洗礼悄悄地隐退于历史的幕后,但是炕烟和烟炕下的往事却深深地镌刻在了我记忆里,成为我难以磨灭的故乡印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