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是怎样炼成的(60)

文赢香

<p class="ql-block">人生如梦、人生如歌、人生如戏……人生,也像一场马拉松、一道数学题、一篇散文……横看成岭侧成峰,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到什么它就像什么。而人生走过的路,对不对、值不值、好不好?总在人老了、病了的时候得到反省。因为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就如父亲母亲的生活方式与他们老年的身体健康状况。但是父亲母亲却都病也当前、痛也当前,从不做这样的联想,别人说也不在意。他们的人生,就是无怨无悔的过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09</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天地转,光阴迫;岁月无情。人在年少不懂,年壮不意,只有到了年老才深有感知。</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和父亲不时相邀在一起打牌聊天,共度过不少快乐时光的老邻居老乡亲老同伴老牌友们,一个又一个永远的不再邀约了。短短几年,蒋伯、裴玉伯娘、刘会计、罗会计,王秘书相继去世,到后来,牌局完全散了。一辈子勤勤恳恳,一天都不肯闲下来,身体也还硬朗的大爷,在和大妈一起忙着事情时,也突发疾病不治而逝,还有我的婆婆公公,大妹夫的父亲,也都先后离去。</p><p class="ql-block">时间悄无声息,却是一把地地道道的双刃剑,有些东西在它的打磨下越来越好;有些东西却会在它的蛀蚀中越来越差。父亲母亲的身体状况,就一年差过一年,正如俗话所说,走下坡路了。母亲这次说放在冰箱上层的东西拿不到了,下次说挂在床上的衣服取不下来了,再次说不靠在灶台上做不了饭吃了。父亲动不动就我列要哪门搞咧?我不晓邓哪门搞哒?信心、胆量、主意都在流失,孩子气、依赖心理愈来愈强。</p><p class="ql-block">可恰是这一时期,孙辈的孩子们都一个接着一个地长大,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去到不同的城市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如同一座座桥梁,不时将老家父母,引渡至各自的城市生活。过去在外工作的人,说忠孝不能两全;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老和小不能同时兼顾。特别是自己也当起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母越来越需要照顾,孩子们也越来越需要帮助。一家人不能像旧时代那样生活在一个小的范围内,一个个天南地北,受着工作、生活的种种局限。回趟老家娘家也都越来越不容易。过去,我们姊妹之间,只要有一个回娘家,一定全体响应,能回的都回。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却开始刻意地错开时间,以更好地两头兼顾。</p><p class="ql-block">2018年7月的一天,我又回娘家。走进父母房间,突然发现爷爷奶奶的遗像并立在也是爷爷过去亲手打制的抽屉上面,眼泪霎时夺眶而出。陪在一旁的大妹妹正好看到了,说:“姐姐比我们大,和嗲嗲婆婆(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多一些,所以感情要深一些,我们列(这)些小的都还没印象”。其实,她误解了。</p><p class="ql-block">奶奶去世后出殡,由父亲抱灵(遗像),灵回在我们家。爷爷去世后出殡,由大爷抱灵,灵回在大爷家。奶奶去世我才几岁,爷爷去世时十三四岁,并不知多深的人事;况且四十多年过去,时间是杯忘情水,是种止疼药,我自己知道,想念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力度。其实,我是为爷爷奶奶被时空隔断了快半个世纪的缘分,再次意外地圆满,更为这分圆满是我的一个梦想成真。这要说到早两年的文氏续族谱一事。看到族谱上我们各家大大小小的全家福,我心底里产生出一大遗憾:要是爷爷的遗像还在该多好,就可以和奶奶的一起拍照放上去。我知道奶奶的一直都在,但以为爷爷的早没了。虽然每年也去看望大伯大妈,但一般不进里屋,也从未想到留意。几十年的岁月过去,多少曾经拥有的东西都已不复存在,遗像保存不了这么久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大爷都已去世一年多了。现在居然梦想成真了,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想到大爷大妈父亲母亲他们,自己都已到这样的年纪,还同样拥有那分虔诚的孝心,是多么的难得。再听大妹妹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就像一个奇迹。</p><p class="ql-block">过去,大爷大妈和大多的家乡老人们一样,在孩子们都男婚女嫁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老两口在老屋过起了二人生活,儿子们则另起新房相邻而居。大爷离世的第二年,堂兄弟姐妹们为了改善大妈的居住条件和更方便照顾,傍小堂弟家给大妈建起了新房。清理老屋准备搬家时,相隔不过几步之遥,和堂哥堂嫂们几家历来过从甚密,每事必到的大妹妹,又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可以搭把手?正好在清理出来的东西里看到了爷爷的遗像,拿在手上相问,“嗲嗲(爷爷)的(遗)像就不烧打(了),我拿过克(去)和婆婆(奶奶)的(遗像)放一起克(去)折不折是(可不可以)喋?”在场的所有堂兄弟姐妹的都表示认可。我想,要是有一个不同的声音,任何一个人的一句轻慢或一分不快,这份圆满就将永远失去实现的机会。而我,则会因为自己想到了却不去做任何了解和努力就想当然地放弃,让一个本可完成的心愿,失去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成为永远的遗憾而悔不当初。本以为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根本都没有必要说出来,不想冥冥之中却有人心灵相通,替你真真实实地实现了,惊喜、感动、感激与怀念等等情愫顷刻云集,怎不令人百感交集?</p><p class="ql-block">以后,看着爷爷奶奶通过修复更加逼真,并肩于世的画像,就感觉他们真的像久别重逢的亲爱伴侣,又重新享受到了人间温情一样,心里暖融融的。而我们一大家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没有一个见到而生异议的。爷爷奶奶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欣慰而喜悦,赐予他们孝爱仁厚的子孙们更多好运和幸福的。</p><p class="ql-block">其实,那些我所隐隐知晓的爷爷奶奶生命中曾经的幽怨隐痛,和遗憾深深的情感裂缝,才是我在他们的遗像分开几十年,又意外地重聚时潸然泪下的真正原因。感动于经历过非同一般的生死离别,阴阳相隔的爷爷奶奶,如今以这样的方式破镜重圆,可以说是苍天玉成的来世奇缘,天堂里的爷爷奶奶,真正的天长地久了。而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愿望,是因为家谱上的父亲母亲、大爷大妈和小爹幺妈他们一辈子不离不弃,同心同德养育出的三个枝繁叶茂相亲相爱的大家庭,都是爷爷奶奶天高地厚般的功劳与值得铭记的荣光。</p><p class="ql-block">也就是这次回娘家,我发现父亲腿上又长了个圆圆的小硬包。之前没多久,父亲背上那个长了几十年的大软气包旁,也长过一个算盘珠子大小的硬包,我们回家后催着去看医生,父亲母亲都拒绝,就怕要动刀子,后来母亲给涂了999皮炎灵和绿药膏,也不知道哪个药对方,还是都起了作用,包消了。但这次却抹什么膏都不消,就在我们住下的几天里,还往外长出了一节平常很少见的圆柱体,像个小树桠。我们赶紧带父亲回市里,去了第一中医院和第一人民医院,两边医生都建议割了,免得留下后患。人在外面,母亲管不着,但父亲却讲起了条件,还挺坚持:“定军来了就做”。要知道小弟弟尚在千里之外。我很明白,父亲并不是耍小孩脾气,无理取闹,而是怕听不懂医生的话,配合不好出差错。以前的检查和手术中,父亲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样的担心。而小弟弟懂得多,是最令父亲信任的人,所以希望他来陪着做手术。结果小弟弟老老实实地赶到,但医生根本不让他进手术室。父亲也滔滔顺顺(顺从)把手术做了,但还是自己单独面对的。</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日子,父亲的幻视和不安情绪渐重,特别是晚上。家中人多热闹就自然缓解。而疫情三年,几度通行受阻,有的老人过世,家人亲人都不能到场。对于这样的要求只能大打折扣。好不容易熬到疫情缓解,姊妹们又才轮流回家看望和陪伴父母。有段时间,我们两口子每周都有一半的时间回娘家住。娘家给我的记忆是温暖的、宁静的、自由的,住在父母身边,让我有一种重回儿时的感觉,心里很安宁。能够多照顾他们一些,也是我最大的心愿和满足。那段时间,父亲明显好转,基本没有状况出现。</p><p class="ql-block">小弟弟也因此几次有心要放弃城市生活带着家小回到父母身边,不过最后都被姊妹们劝阻,换了几次回家小住照顾,并前前后后给家里添置了大量的东西: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燃气灶、抽油烟机、电饭锅,还有大帐篷、锅炉暖气片等,给父母买了护理床、沙发椅,轮椅等,力图让父母的生活更加便利和享受,也让我们大家回娘家跟在自己家没有多少差别。只不过有的心想事成,着实物有所值,有些却枉费心思,遗憾浪费经济。</p><p class="ql-block">只要回到娘家,我都会和父亲母亲找一些旧时的话题闲聊,以考量他们的记忆与动脑现状,同时也丰富我的这个长篇记录。2020年的7月,也是新冠疫情放开后的一次娘家小住。就聊到小爹当兵时给家里写信,都是写给识字的父亲,父亲再念给奶奶听一事。六十多年过去,母亲对平时从来不会说起的小爹写在信封上的话:“春不到花不开,人不到信不开”,依然张口就来。对父亲站在床前的抽屉上的煤油灯下念信给母亲听的样子,我也记忆犹新,开头一句“小哥你好”亦如在耳边。还有一个迟到的问题:父亲给小爹写回信,手总是一抖一抖的,为什么?父亲说,读书时(年龄)大了,比老师都小不了好多,写错字老师是会拿细刷条子打人的,丑人子(羞愧)哒,所以一遇到写不出的字就紧张。想不到读书留下的阴影,影响那么久远。父亲又说,自己认字还是太少了,给奶奶读信,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只念前后的,再和奶奶一起猜整句话的意思。给小爹写回信,好多都是错别字,还特别提醒小爹,看信时别理解错了意思。有时也到家里仅有的一两本歌词小本和小说上,去翻某个有印象看到过的字。</p><p class="ql-block">我说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是连小字典都没买一本,我们的孩子们读书工具书一大堆,字典词典都是大的买了小的又买,买了小的又买大的。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变化真的太大了。父亲说:“列哪不是喋?洛时候书钱(学费)都交不起,腊些(哪里)还有钱买列些书?”就这样东扯西拉家长里短,父亲的思路也都清晰得很。当母亲特别流利地唱出一个又一个谣歌时,父亲也说“有扯草歌、车水歌、扯谎歌、吹牛歌、还有诀(骂)人的,但真话好多(子)”。“还有诀人歌?”我很好奇,让父亲也唱来听听。父亲笑吟吟地摸着脑袋说:“列哪没得喋?想不起来打(了)”。瑶歌真的是无所不包,还有一个这样的:“抓(阳声、后同)一抓二连抓三,抓个海马坐花冠。款(挎)不得包,打不得伞,连抓连抓十六个眼(an)”。我也是很好奇,照着字面上出现的数字和意思,变着法子抓来抓去,都怎么抓也不对。问母亲会不会记错数了?问完又觉得不可能,回头换了个思路,从头至尾都按节奏来抓,每次都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不是很有意思?</p><p class="ql-block">另外,我还特意给父亲派活,塑料菜篮挂环坏了,让父亲拆下来重新按一个新的,电风扇清洗干净了让父亲重新安装上去。感觉父亲的动脑动手能力都明显下降了。挂环几次才弄成功还不是很周正;拿起电风扇的盖子反向往上扣。不过。挂环是自己找来的细电线,电风扇在我的指导下也安装好了。傍晚,我想去菜园挖地,发现锄头不是掉的就是松的,有的木销也不见了,只剩下铁码子。挑了一把勉勉强强用了一会,挖几下就掉一次。父亲也跟着去了,在一旁扯草捡草什么的,都看在了眼里。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就搬了条大板凳到屋外,又将蔑刀、锯子、垂子、锄头等一堆东西拿出来,一看就知道是要整锄头,而且是一把没有销子的锄头。我暗忖这种难度,还能做得来吗?不过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还和以前一样有头有脑有心,做事一点不拖拉的风格也在,而且准备工作做得有板有眼,一点不差,就这些已经非常不错了。</p><p class="ql-block">没过多久,父亲开始往屋里收拾东西,我又想果然是做不了了。跑过去一看,发现睡在地上的锄头已装得好好的,拿起来试了试,非常紧实。铁码木销顺序准确、错落有致,新锯新砍的木销大小厚薄修整得恰到好处。这么短的时间,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就是放在过去哪个时候也不过如此吧?父亲在大手术之前就检查出了小脑萎缩,但手术后的每年一次到市医院复查住我们家,回去时保温杯、刮胡刀、洗澡洗脸的毛巾、凉在阳台的衣服袜子等带来的东西,从来都收拾得一件不拉。让我一次次赞叹不已,自愧不如。看来现在我们对父亲是否患有老年痴呆的担心应该是多余了,心里由衷地高兴。</p><p class="ql-block">母亲身上,则经历过很多疼痛,有的像奇迹一般,缠绵很久,有一天打一针突然就好得无踪无影了。以前那次肚子疼是这样,后来膝盖疼也是这样。各种药膏、膏药,按摩、艾灸,以及母亲自己想到的各种土办法,全无效不说,而且越整越痛。后来实在痛得受不了,才答应跟我们去医院。市第一中医院骨科医生给膝盖处扎了一针,立马见效,从此再也没有疼过。后来骨折住院,一次又一次地说:“洛哈哪门洛回就跟拈打(了)一样,列哈(这回)哪就摁不好地哒?”也是,当时从医院回我们家,在院子里碰到同单元一楼的一位大姐,说自己也是同样的问题,打了七针也没打好,只是稍微改善了一点。</p> <p class="ql-block">后来又骨折过一次。那天早上,母亲说自己腰疼,贴了幺妹买的膏药,蛮有效。下午却加重到上厕都困难,尿湿了裤子,难过得直哭。去人民医院拍片检查,发现又是骨折,好在只是老地方之一,比以前的三处骨折疼痛稍轻一点,有了上次的经历,母亲也不肯再住院,大家也觉得没有必要勉强。但当父亲母亲都自理能力下降,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们七姊妹的大家庭,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常常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出现过矛盾。也还是好在我们姊妹多,又都有设身处地为大家着想的心,该退让的退让,该谅解的谅解,矛盾总是出现就被化解,父母身边也总有人照顾。大妹妹大妹夫则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第一“责任人”,付出的辛苦也最多,他们的家也依然是我们的大本营。远方的姊妹回娘家,吃住都少不了他们的热情招待与安排,能叫拢的都叫来相聚。所以,父亲母亲也因此而享受到了更多自己盼望的热闹的家庭氛围。</p><p class="ql-block">自出嫁后,父母生日我基本每逢必到,但2020年秋,我在南宁,又遭疫情影响,遗憾缺席父亲生日。冬月初,于母亲生日前几天便回了娘家。一连几天父母状态都不错,天天忙着弄柴禾。那天天气特别好,艳阳高照,父亲又从三斗丘的田头把树枝树棒挑到屋旁的大樟树下。母亲则坐着小板凳,把它们砍成小段。次日就是母亲生日,哪知凌晨3点多,父亲敲着房门叫醒我,说母亲蛮不好(病重),肚子痛得很,还不让父亲叫我,说自己是得了治不好的病了,拒绝去医院。</p><p class="ql-block">母亲脑子是好,但有时表现过度就成了又糊涂又固执。以前也这样,小病小痛毫不在乎,一严重就说得了绝症,治不好了,也不用去医院了。自己腿痛说大舅去世开始就是腿痛,父亲腿上长东西也不让手术,说炳书记就是做手术后瘫痪直至去世的。这回是小便有血,又说元姑妈就是下身出血离世的。大妹妹和妹夫只好天没亮就打电话给医生咨询,怀疑尿结石,去药店叫门买了止痛药,用完很快肚子不疼了,一下又觉得没事了,更不用去医院了。我们说这是止痛药,不治病的,药效过去还是会疼。不听,不去。过一会发现尿里仍有血,又成了治不好的病。</p><p class="ql-block">直到上午十一点,还是不肯去医院。我说这样和母亲讲道理行不通,不如来硬的。什么都别说了,马上起来去医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强行扶母亲起床 ,母亲反倒配合了,起来主动收拾东西。本要去县医院的,但眼看就快中午下班时间,为了尽快看医生,在路上决定先到镇卫生院。检查结果果然是尿结石,打针五天痊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