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印记—可园

行行重行行

　　从沧浪亭出来后，我们进入一巷之隔的可园。这是一处不收费的景点，比起游人如织的沧浪亭，这里却清净多了。虽然两个园子斜对着门，仅仅一河之隔，但大多数游客忽略了这里。

　　国内一共有三处著名的“可园”，第一处在苏州，第二处在东莞，第三处在北京，都是古典园林。若论谁的名气最大，还真不好说，但苏州这座可园却是历史最悠久的。不仅如此，它还是苏州唯一的书院园林，在苏州诸园中很有个性。

　　可园与沧浪亭同源，初建于五代吴越时期，最初的主人是节度使孙承祐，后荒废，被苏舜钦一并购买，成为沧浪亭一部分，因此它也是苏州最古老的园林之一。与其他园林一样，可园也命运多舛，数次易主、屡经兴废，现在看到的是清乾隆年间重建的，其后也屡有修葺，为典型的清代园林。

　　清代初建时可园叫“近山林”，靠近哪座山林呢？应该是南面沧浪亭之山林。这座园林没有苏舜钦、欧阳修这样的大腕作文以扬名，取一个不俗的名字也能引人遐思。沈复在《浮生六记》写到：“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晚霞灿然。隔岸名'近山林’……”，说的正是这里。后来又叫“乐园”，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意思，说实话，这名字听上去就有点俗气。可能当时人也觉得格调不高，其后又取《论语 微子》“无可无不可”之意，命名“可园”，这名字意境深邃。

　　可园现存面积5000平方米，约7.5亩，在苏州园林中面积较小。但因造园者精巧布置，将水池居中设计，进门建筑及假山置于水池之南，配以高大乔木、瑞草修竹，使得整个园子疏朗明静，水木明瑟，风格与沧浪亭大为不同。沧浪亭以假山为中心，可园以池水来点睛。

　　园中水池名为挹清池，又称小西湖。池广亩许，水清见底；池中碧藻丰茂，随波荡漾；藻间鲦鱼成群，出游从容；临池观鱼，人鱼俱乐。坐在池边，看游鱼戏水、白云浮波，不禁想起朱熹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内心便得片刻宁静通透。

　　池北岸为挹清堂，是可园的主要厅堂之一，为主人会客场所。该堂面临池水，清泓可挹；背倚假山，竹木萧疏；四面开窗，通透明亮。门柱楹联“检诗书百卷通今博古，赏池水一泓正本清源”，读来意味隽永。这里临水背山，春赏木兰花慢，夏有荷风送爽，秋来遍是红叶，冬看雪漫寒山，可得四时之真趣。

　　园门西侧有一厅堂，名为“濯缨处”，紧靠南墙，其名亦取自“沧浪濯缨”典故。古代文人士大夫好像都对鱼隐生活感兴趣，但多数仅仅是向往罢了，真正如陶渊明那般躬耕陇亩、“种豆南山下”的还真没几个。

　　园内假山位于挹清堂后，东西走向，山顶正中有一古朴石亭，是登高休憩之处。山上遍植箬竹，四季青翠；古木数株，枝叶扶疏；间有红枫三五，如火如荼。山径徐行，抚古木而南望，“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唐杜甫《怀锦水居止》），诗意顿现。

　　清嘉庆年间，两江总督铁保倡议，江苏巡抚汪志尹在这里修建了正谊书院，道光年间，巡抚梁章钜又重加修葺，可园正式成为书院园林。在如此苍古幽静的园林中读书，学子们能够真正体验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的快意，从而激发起个人的家国情怀，这样的学习环境，不知羡杀当今多少读书人。园中“学古堂”、“博约楼”等建筑，就是当年为讲学、藏书之用。

　　“正谊”寓意为“培养士气，端正人心”，这所书院是当时苏州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一所新式学堂。首任院长冯桂芬，是最早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思想、也是“洋务运动”的倡导者。当年，那些在这诗画园林中孜孜以求，汲取近代西方先进思想的晚清学子们，对中国历史发展的进程产生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博约楼为两层五楹木制楼房，为书院藏书楼，当时藏书八万卷。民国年间，又在正宜书院全部藏书的基础上，在可园创立了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是为苏州图书馆的前身。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曾觊觎这里的古籍善本，为保护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时任馆长蒋吟秋和同事们冒着生命危险将藏书秘密转移，最终得以保全，先辈壮举值得后人敬佩。

　　园中“学古堂”即正谊书院大讲堂，与现在的课堂相比，更有学术氛围。该前厅悬“正谊书院”牌匾，正中供奉郑玄和朱熹塑像。两位不同朝代的圣贤在这里并排端坐，看上去倒无违和感。儒家先贤众多，此处为何单独供奉这两位？大概跟书院创立者喜好有关吧！

　　书院讲堂部分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高高的讲台上有一红木大几，几后一把红木座椅，如此布置庄严神圣，讲师端坐在此，拥有帝王般至高无上的权威，可见当时对教师是相当尊崇的。讲台下的厅堂里，是一排排的学生课桌，被拂拭的一尘不染，仿佛静待上课的师生。两侧楹联“勤求吏事理官书，敬守圣言修古礼”，又像是旧时私塾，似乎与新式学堂不符。

　　讲台后面的屏风上，镌刻着时任山长（校长）朱珔的《可园记》，搜阅网上资料，谬误连连，今对照园内墙上题刻，将精彩部分校录如下：

　　园之堂，深广可容，堂前池水清泓，可挹故颜，堂曰挹清。池亩许，畜倏鱼可观，兼可种荷，缘涯磊石可憩。左平台临池，可钓。右亭作舟形，曰坐春舫，可风，可观月。四周廊庑可步，出廊数，武屋三楹，冬日可延客，曰濯缨处。盖园外隔溪，即沧浪亭，故援孺子之歌，可以濯缨也……余曰，可哉。园故以“可”名也，当论圣人“无可无不可”……

　　这篇《可园记》也算是一篇精彩的散文，这段文字也清楚写明了“可园”命名的原因，不知为何还有那么多争论？

　　时值春末夏初，可园内仍然繁花簇簇，清香四溢，古老的园林处处焕发着生机。在苏州众多园林中，可园之所以独树一帜并留存至今，在于它具备深厚的历史和人文底蕴，否则很有可能湮灭无闻。可见，只有历史、有底蕴的，才是久远的。如此，我们这般走马观花，对这座园林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静心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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