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忆父亲

钟楼妞

　　昨夜下了一夜大雨，今天天气仍阴沉沉的，又闷又热，雨忽大忽小，下午又响了几个闷雷。小区道路虽然都已硬化成水泥路，但因梅雨季节，连续下雨，到处可见路面积水。

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是个渡江干部（哈哈，七品芝麻官也挨不上）、是个农机水利干部，按照“正规”说法来讲，是个组织观念极强的共产党人。（战争年代过来的人，战场的残酷使他们不太计较个人得失）。职责所在，梅雨季我的父亲常和他的同事们冒着风雨，巡察在河道沟渠旁，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十天半月不见父亲是常有的事，即使回家也是怱忽而归、急急而去。由于长时间浸泡水中，父亲的脚被划得伤痕累累，一阶段还感染了“脚湿气”。

我的同学告诉我，某次单位党员活动，传达上级文件，天气又不好，你爸坚持着要你妹夫开车送他参加活动（当时我爸已年近90）。

　　我的父亲中等个子，皮肤稍黑，平时常板着脸，不熟的人见了常“望而生威”，而其实我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记得七十年代早期，我们“三连橄榄”想去看电影，我和二位女伴开玩笑说：“要嘛，你们去找我爸要钱”（我暗想她俩一定不敢开口），不料她俩刚一开口，我爸就爽快地给了。

60年代，我家附近有位中专（大专？）毕业的学生，当时未找到合适的工作，我父亲知晓后就帮他落实了对口的工作，后来该人当了领导，我爸也不去走动，倒是这人十多年来中秋节常拎着月饼等守在路口等我父亲买菜回家（必经之路），在附近传为佳话。

我的父亲对朋友是肝胆相照，他有个战友当时军转全家落户在北大荒，战友夫人是我们太仓人，他们年纪大了想回家乡，我父亲就一遍又一遍地找组织、找熟人，终于把他们全家从北大荒转回太仓。

有一段时间组织部长是我爸朋友，我们姐弟几人想通过父亲调动一下工作，被我爸一口拒绝，说：“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唉，有啥办法，碰到了倔老头真没办法，我们姐弟几个都凭自己的努力，走向各自的工作岗位。

我的父亲对组织绝对忠诚。文革初期，老干部都被打倒，我父亲也不例外，被戴上高帽陪斗，他气得躺在床上想了几天几夜。改革开放时期，有一阶段我父亲几个月未领到工资，说是转制，我们要向老干部局反映（我爸46年参加革命工作，属离休干部），我父亲反倒劝说我们：“现在是困难时期，不要去找组织麻烦”，他坚信“党一定会解决问题的”。结果他去找了看自行车的工作（在此，我要感谢我那明事理的婆婆，她对我说，听说你爸几个月工资没拿到了，你给他送些钱去。虽然，我早已给了些我爸，但我始终感动此事）。后来在苏州老干部局及太仓老干部局、组织部的干预下，这事得到了妥善解决。

我的父亲最不惯奉承拍马。六、七十年代，县领导瞎指挥要农民种“双季稻”，我爸当面顶撞说：“三三得九，怎比二五一拾”，所以家人总笑称“人家是官越做越大，你是官越做越小”。在我父亲的影响下，我们也是“宁可雪中送炭，绝不锦上添花”。

我的父亲最信奉的是“劳动创造财富”、“工作第一”。他是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我母亲是下放到农村的，田里生活总做不完，我爸工作之余总带领我们姐妹参与田间劳动，什么摘棉花、种青菜、种红薯等我们都干过；即使离休后，他也在家操持“锅盆碗碟”，分担着家务，尽量减轻我老妈的负担。

　　我的父亲是铮铮铁汉，却也有“柔骨侠情”的一面。我们小时候，妈妈忙于挣工分，我爸休息时就给我们烧好吃的菜，甚至还帮我们补过棉袄袖口（针脚蛮细、蛮齐整）。我妈70多岁时就因小脑萎缩，后又患“老年痴呆”症，我爸不厌其烦地给我老妈梳头、洗脸，搀着我妈的手上大街。我父亲到了一定年龄后，就给我母亲专门存好一笔钱，交待我们姐弟几人，这笔钱要用于母亲的老年生活。

　　让我们最受感动和触动最深是我爸追悼会上的一幕幕场景，除了相关部门及亲朋好友外，意料之外还来了好多我们不认识的人，其中一位有人介绍说是我爸帮他解决了编制问题（事业编），所以有人说：“别人可以不来，你一定要到场”。

还有我单位的驾驶员告诉我说：“范师傅身体不好，没来，但他妻子来了，当年范师傅家造房，缺二根横梁，你爸把你家的送了二根去（我家也准备翻造）”。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的，但他们却牢记心间。

我的父亲平时少语寡言，只有酒喝到一定量时才会滔滔不停地给我们讲打仗的故事及他与战友们的“陈年旧事”。

父亲寡言，但他以实际做人做事向我们示范着“责任”、“爱”、“担当”等行为准则。

我的父亲因肺癌离别我们十二年了，但他的“父爱”常留我们心间。

下图是我妈八十大寿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