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欧之旅2：波西米亚行

陈振平

捷克中西部，包括布拉格，都属于古中欧的波西米亚王国。要了解这个民俗自由浪漫的国度，除了布拉格，它众多的小镇是不能错过的，也不是只去一两个就能窥一斑知全豹的。虽然都是波西米亚风，虽然多是红顶巴洛克，但它们各具特色。 然而，“老革命遇到新问题”：捷克不承认中国驾照，所以我无法租车，只能乘坐火车或大巴，机动性和主动性大打折扣，不得已放弃一些小镇。 不开车也有好处：可以一路赏景拍照。这是坐在时速100公里的大巴上用华为手机“闪拍”功能拍摄的乡村景色。在进入神话小镇之前先热热身。 温泉小镇卡罗维发利 　　捷克西部小镇卡罗维发利（Karlovy Vary，中国游客俗称KV小镇）是世界闻名的温泉小镇。在横贯小镇的泰普拉河河床下有数百处泉眼，泉水含有30多种矿物质，与我们常见的温泉不同，它不仅可以沐浴，还是可以直接喝，据说对很多疾病有疗效。 　　卡罗维发利是捷克语Karlovy Vary的音译，窃以为可以意译为“查理的浴场”。 查理是指十四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波西米亚国王查理四世。他喜爱打猎。传说他在这里狩猎时，一只小鹿被他射伤，跛着腿逃命，他策马紧追，只见受伤的小鹿跳入泉水中，很快便康复逃离。他颇感奇怪，便令御医化验泉水，结果发现这泉水对治疗多种疾病有奇效。后来，这里就被称作“卡罗维发利”，即“查理温泉”。“卡罗维”是捷克语“查理”的发音。那么为什么要用Vary这个词呢？我不懂捷克语，但德语称卡罗维发利为Karsbad，bad的英语对应词是bath，即浴缸、澡堂子。我想当然地认为，当时传说受伤的小鹿跳入泉水死里逃生，是因为“淴了个浴”，所以人们称之为Karlovy Vary；如果小鹿是喝了口泉水而逃命，这里可能会被称作Karlovy Drink（我不知道捷克语“喝”怎么说，只好用英语凑数，见笑——这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嘛）。 　　传说后来发现这里的温泉可以饮用而且能治病的，是一个医生。那是在16世纪，一位名叫Becherovka的医生发现温泉水可以喝，就在水里加上配方，用32种草药和温泉水酿制成一种药酒，就叫Becherovka。 如今在卡罗维发利小镇到处都可以看到Becherovka形状售货亭，售卖各种各样的Becherovka。 　　此后几百年，能喝能治病的温泉水成了卡罗维发利最大的卖点。我估摸着，来这里的游客，99.9%的人都会喝几口有点怪味道的温泉，小镇的店铺都有卖这种特制的陶瓷温泉杯，多数人会买。 　　2010年我来时就买过一个，收藏在家里作为纪念，这次又给老婆买一个，正好配对。 　　温泉杯款式多样。一般都是扁扁的，杯柄是空心的，连着长长的饮水口，温泉水细细地流过、冷却，能避免人们饮用时烫伤——最烫的温泉水温超过70摄氏度呢！ 在卡罗维发利，满街的游客几乎人手一个温泉杯，不时凑到嘴边嘬吧嘬吧，煞有介事地享受那股怪味道。这恐怕是在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一道风景线。 　　各个取水口的泉水温度不同，味道也不同，但口感都不怎么样，喝几滴摆摆样子就够了。 　　边喝边乐，纯粹是为了拍照，其实没在喝。 　　我别出心裁要导演这样一个牛饮豪灌的镜头。当有点咸有点涩的温泉水咕噜噜流进嘴里时，老婆眼睛发直。罪过。 　　温泉水虽然不怎么好喝，但据说能治病（不知治什么病），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小镇为12个可以直接饮用的温泉出水口建造了漂亮的温泉回廊。 相对而言，欣赏温泉长廊好像比品尝温泉水更具快感。 这是公园温泉长廊。 　　这个长廊建于1881年。白色廊沿精美细巧，两头各有一个亭子，据说曾是美丽的茜茜公主之最爱。 　　希腊女神雕像下的第12号泉眼，温泉水从长吐蛇信的蛇口中流出，47.4摄氏度，即117.4华氏度；另一头的第15号泉眼，30摄氏度，即86华氏度。 　　磨坊温泉回廊因附近原有座磨坊而得名。建于十九世纪后期，属新文艺复兴样式。由于一排排廊柱具有漂亮的纵深感，所以在这里拍照比饮泉更合适。 　　市场长廊里面没有任何买卖，倒是一排排精美的廊柱夺人眼球。 　　长廊尽头是卡罗维发利最核心的一幅浮雕—— 　　这浮雕刻画查理四世当年狩猎发现温泉神秘疗效的场景，浮雕下面就是那一眼滴滴答答的神奇温泉。 　　这个喷发而滚烫的温泉是卡罗维发利最壮观的一景：水温高达72摄氏度，水柱高达14米，平均一分钟可涌出2000升矿泉水。回廊是现代风格的，游客能围绕喷泉驻足欣赏。 　　卡罗维发利不仅能吸引大批普通游客，还很入电影人的“法眼”——它有一个引人注目的招牌，那就是创办于1946年的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每年6至7月在举办，是全球十五个国际A类电影节之一，算得上是一个老牌的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虽与之齐名，但创办时间晚了几十年。 　　卡罗维发利的建筑和街景也是独具魅力的，泰普拉河两岸，巴洛克、洛可可风格随处可见。 　　在卡罗维发利闲逛，一不留神就会撞见“熟人”——莫扎特，你好呀！我2010年来时见过你，这次又碰到啦！ 莫扎特说：“我1659年来过这里泡温泉，后来就不记得了。” 莫扎特出生于1756年。猜想1659可能是这家酒店的创办时间。 　　不经意间又撞见了贝多芬和歌德。 几百年来，每年都有为数众多的游人乃至名人到此疗养旅游，据说马克思还在此边泡温泉边写《资本论》，可惜我没有找到他“家”。 　　在卡罗维发利，我和好兵帅克又重逢了。2010年我这在家“好兵帅克餐厅”与帅克合影，那时的他穿一身黄军装，有点像鬼子，如今换了身军装，倒像新四军了。可是表情还是以前的好，笑嘻嘻的，现在这个帅克呆头呆脑，难道和我一样，也老了？ 《好兵帅克》是捷克作家哈谢克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以一战为背景，描写憨厚幽默招人爱的好兵帅克，与昏庸愚蠢的奥匈帝国军官、警察、神父等形成对比。 　　在卡罗维发利，你一定会在德沃夏克公园撞见这位捷克著名的作曲家。德沃夏克的塑像就矗立在公园的草坪中央。他当年也来过卡罗维发利，有没有泡温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说他的名作《自新大陆》交响曲，就是在这里首演并大获成功、走向世界的。 玛丽亚温泉的歌德黄昏恋 　　玛丽亚温泉距离卡罗维发利不远，是捷克第二大矿泉疗养地。这里的矿泉也可饮用，对多种疾病有治疗作用，所以几百年来有许多德国老人来此疗养，其中包括歌德。但是，他在此疗养之后，便回家疗伤——失恋的悲伤。天晓得，最终诗人竟然悲伤至死。 　　这里的温泉长廊建于1889年，是一座维多利亚式建筑。长廊内有许多饮用泉水的龙头，长廊外的大喷泉每小时随音乐喷发。 　　玛丽亚温泉的这个长廊也称歌德长廊。歌德74岁时到此疗养度假，邂逅了17岁的少女乌尔里克。爱情使他神魂颠倒，但求婚遭到女方家庭婉拒，未成梨花海棠之好。他写下《玛丽亚温泉哀歌》后，大病一场。 　　我在廊内看到这样一幅浮雕，想必讲述的就是歌德向少女求爱的故事：你会惊叹，74岁的扶杖老人竟然燃起男孩一般的爱情之火！而仔细看看画面两边乌尔里克妈妈和弟弟那不屑的神情，你又会为歌德大师惋惜。 “我爱你，与你无关。”歌德这首诗真是潇洒！默默地爱着，就已心满意足；夜晚无尽的思念，只属于自己…… 我爱你，与你无关 思念熬不到天明 所以我选择睡去…… 然而，诗人最终却没能像他的诗那么潇洒，最后竟一睡不醒。他在此疗养之后，便回家疗伤——失恋的悲伤。天晓得，最终诗人竟然悲伤至死。呜呼！ 中世纪小镇克鲁姆洛夫 　　几百年来欧洲经历过大小战乱无数，技术革命更是天翻地覆，但这里却如世外桃源，偏安一隅，中世纪的形态得以原汁原味地保留。 这就是克鲁姆洛夫（Cesky Krumlov，中国游客俗称CK小镇），一个只有一万多居民、而每年游客超过百万的小镇。 　　这里属于苏台德地区。苏台德这个名字在二战时期与“绥靖主义”、“慕尼黑阴谋”联系在一起。 二战前夕，英、法、美等国为利用在一战中战败的德国充当防范苏联的工具，1938年9月签署《慕尼黑协定》，把苏台德区割让给德国，然后把此协定强加给捷克斯洛伐克，这就是“慕尼黑阴谋”，它把绥靖政策推至顶峰。 也许正是因为被割让给德国，克鲁姆洛夫小镇在二战中未遭任何破坏，中世纪风貌的古城堡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得以完整保留，1992年还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伏尔塔瓦河环绕，是小镇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 　　这里是伏尔塔瓦河的上游，清澈的涓涓细流，让人不由得联想、感受到斯美塔那《伏尔塔瓦河》开头十几秒钟由长笛奏出的“第一水源”主题：曲折蜿蜒，清静曼妙…… 　　乐曲进入“第二水源”主题，单簧管加入，仿佛水势波澜活跃起来，“叮叮咚咚”地“一江春水向北流”，为主旋律的出现作铺垫…… 　　这个小镇坐落于南波西米亚地区，距首都布拉格约160公里。伏尔塔瓦河从13世纪起就成为一条重要的贸易通道，克鲁姆洛夫也因此而逐渐繁盛。 　　在克鲁姆洛夫，我们预定了一家叫做“老客栈”的酒店，距离巴士车站有七百多米。小镇内全是弹硌路，而且频频上下坡，也没有出租车，全靠步行。所以我们把行李箱寄存在车站，背着小包进镇。 来到小镇中心的市政广场，看到在最显眼的一排老房子中，左面的两幢就是“Oldinn”酒店。 　　这家酒店号称是一座“有故事的房子”。我好奇地问前台服务员，她告诉我，这房子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1599年这里就酿出了当地最早的啤酒，1716年烘焙出当地有名的姜面包……到19世纪这里经过改建，成了小镇的法院；再后来，改成了酒店。 她还告诉我，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可以在这楼里随处看见关于此楼的介绍，都是小故事。 　　果然，电梯里，走廊上，都挂着一个个小镜框，上面有一两句话就讲完的小故事： 1424年，住在这里的画家西蒙按照卢森堡老爷的要求，用色彩装饰他的城堡，驱赶了妖魔…… 1510年，商人兼市政议员弗利德伯格从国外引入辣椒，剧院的演员吃了辣椒，在表演悲剧时就不怕哭不出眼泪了…… 1716年，年轻人奥斯瓦尔德开始在这里烘焙甜甜的姜面包送给他喜爱的女神，每天送，直到女神也爱上他…… 这些小故事，小幽默中蕴含着小知识，住店客人一瞥而过，付之一笑，像餐前的一道开胃菜。这样的酒店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打开窗户，克鲁姆洛夫市政广场一览无遗。据说，由于保存完好，我们现在看到的景色和300年乃至500年前如出一辙。 　　在广场中央竖着一座碑——黑死病纪念柱。 17世纪，黑死病曾席卷波西米亚，这个小镇虽然与世隔绝却也未能幸免，死了不少人。后来人们在广场中心立了这座黑死病纪念柱。顶端是圣母玛利亚，底座上是八位圣徒，它们承载着人们在面临灾难时的祈望和希冀。 以前对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只是间接地从书本中知晓，加缪的名著也只是作为小说来看。但是，当亲身经历了三年的疫情之后，对加缪的书、对人们在瘟疫面前的那种茫然无措乃至离奇荒诞，顿然有了一种直接的感受，不知道应该立一个纪念柱还是耻辱柱。 　　雨后黄昏，天边出现火烧云，衬映着克鲁姆洛夫城堡下的耶稣像。 这个城堡是波西米亚地区仅次于布拉格城堡的第二大城堡，高高地矗立在伏尔塔瓦河畔。瞧那城墙，像一座绝壁，给你一种震慑力。 　　当我意识到应该到镇口观景台拍摄晚霞火烧云时，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里时 “火”已近熄灭，晚霞也暗淡了，克鲁姆洛夫的“明信片景观”，错过了。 　　次日清晨，我和小镇一起苏醒。 万籁俱静。端起相机时，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伏尔塔瓦河水倒映着小镇，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水流声似乎带有旋律和节奏，像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 　　这水面的一静和一动，都是人造的；这个古镇能够完整保留下来，也是事在人为吧。 　　两个现代的人，穿过门洞，走回中世纪。 　　中世纪就是这样的吗？ 　　清晨，博物馆还没有开门，但从外表看，它本身就是一件关于中世纪的展品。 　　登上克鲁姆洛夫城堡俯瞰小镇，像是在俯瞰中世纪，俯瞰历史。 　　这个小镇几百年来不仅躲过了战乱，还远离现代文明，没有受到工业革命的波及，所以一定程度上保留着中世纪的原汁原味。 “发展是硬道理”，不错。但国情不同，似乎不能一概而论。克鲁姆洛夫这样的案例告诉我们，不发展，维持原生态，并不是没道理，或者说是一种是“软道理”，它保护的是一种“软实力”。 　　站在中世纪的街口回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总的感觉是，现代化下，历史的一块碎片都是宝贵的，何况是一座城。 库特纳霍拉人骨教堂 　　历史名城库特纳霍拉在波西米亚时期是仅次于布拉格的第二大城市。著名的文物古迹有圣芭芭拉教堂、塞得莱茨圣母玛利亚大教堂，还有画面中这座以3万块人骨装饰的白骨教堂。 这些照片都是2010年拍摄的。这次一来没有租到车，不方便，二来听说这个教堂现在已经不对外开放，三呢，怕老婆看了会感到恶心，做恶梦，所以就不去了。 　　一进门，就像来到白骨精的洞穴，骷髅白骨扑面而来。 据说，在1369年，一次瘟疫令当地3 万多人丧生，尸骨堆积如山，教堂安葬不下，遂突发奇想：何不用这些尸骨来装饰教堂？！天主教视死亡为神圣的事，死后将尸身献给上帝，象征无上的赞美啊！ 　　脑洞大开，百无禁忌：国王的桂冠，可以用骷髅做。 　　王国的纹章，也可以用骷髅做。 　　骷髅们的家属对这样从上到下的排列会有意见吗？谁上“头条”位置，谁居“基辛格位置”，有什么讲究吗？ 骷髅们个个坦然，好像在说，能以这样的状态进入教堂，就等于进入天堂了，还在乎官场排座次吗？ 　　“这一切是真的吗？抑或只是幻觉？”有一首叫《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流行歌是这样唱的。 这骷灯——骷髅下的炷灯，象征着波西米亚人的狂想，如真如幻，把波西米亚人的浪漫和不拘一格推向极致。 神奇的波西米亚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