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小家子气

周宁

一个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在他身上都会有深深的烙印。一般来说：出生在农民家庭，在农村长大的，小农意识终究脱不尽。出生在普通职工家庭，在小城镇中长大的，难免小家子气。出生在干部家庭，在城市中长大，常有因优越感而形成的傲气。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在城市中长大，常有夹着自以为是的清高之气……。

认真回顾我这辈子的历程，虽然通过读书学习逐步排陋除俗，但很长时间都充满小家子气。

我的小家子气首先表现为小气。我出生在县城，父母是机关里的普通干部。家里的经济不算宽裕，母亲持家，钱抓得紧。我刚参加工作时，母亲所给零花钱不足以交友，因此我步入社会与同事相处，平淡如水。遇花钱的事都尽量回避，因为囊中羞涩无能请别人，同时也很少受别人的请，怕没法礼尚往来。

学徒快期满时，逢无锡机械制造学校来招生，我报名后被录取。上学期间学校发生活费，家里也给一点零花钱，够用但不宽裕。毕业后到扬州工作，按父母要求，工资留下生活费，其余寄到家里。这样我的零花钱依然少，交友还是大放不了。那时有好友见我单身，常邀我周日去他家改善伙食。我虽多有谦让但也常去，却没有礼尚往来，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

到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了，通过当星期天工程师和做技术服务，收入大为改观，小气的毛病才好转。好转仅是相对以前而言，没有大手大脚，应了我家乡的一句俗语：小蟹洞里爬不出大蟹来。并非条件不许，是习惯使然也。到了近四十岁时，才一改这种小气，变得大放起来。

我的小家子气其次表现为常举止拘谨失去自然。刚到扬州工作时，发现这里不少人将来自高宝兴（高邮、宝应、兴化）和三泰（泰州、泰兴、泰县）的人称为下河落子（意为里下河地区的乡下人），将这些地方的口音称为落腔。即使不算歧视，至少算是轻视。当时我讲话家乡口音很浓，便不自觉地讲起普通话来，可普通话也说不好，仍夹着较浓的家乡口音，被戏称为邮普。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在扬州工作的单位里有许多年轻的同事是干部子女，他们的家长从地委书记到部委办局的领导都有。那时我也到了谈对象的年龄，不过我自知自身条件家庭条件都很一般，并没有奢想。但在与他们的交往中，莫名地带有自卑感的不自然。现在想来真是没有大道气！

诸如此类还有不少，且收住吧！

我的小家子气其三表现为器小易盈。我进工厂学徒时，有老师付夸我聪明，我就觉得自己真聪明，常常大言不惭。后来读了中专，从事技术工作小有成绩，有同事夸奖我有工程师的技术能力，我就觉得自己是知识分子了。有时领导安排我做一些与技术无关的事，就觉得被轻视了，老大不愿意。其实中专毕业算什么知识分子，怎能如此自尊自贵！

后来当了中层干部，因所管部门有物权，常有人奉承，常有人请吃与送礼。虽然我也知道奉承、请吃、送礼并非是我的人望，而是我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但私下在好朋友面前常露得意之色，在业务单位的同志面前常显得趾高气昂。老厂长忍不住地告诫我：与业务合作单位的人打交道，不能让人有趾高气昂，盛气凌人之感。可见我当时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态，实质器小也。

我曾参加市党校第二批党外干部学习班的学习。学习结束后不久，有十余人分别被任命为扬州所辖县、区的副县长、副区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之职。有几位与我相处甚好，还经常联络小聚。当时因有这样一些朋友心中颇感自豪，遇机会常与同学朋友提起。真是狗肚里装不下二两香油！

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这都不由自主。但长大后走什么样的路，做怎样的人，只要客观务实，只要努力不懈，是可以由自己做主的。

一个人没有读书，就如同没有开垦的荒地，必然杂草丛生。哪些杂草？乡土气、小家子气、市俗气、纨绔气、娇骄二气、等等，等等。读书可以开茅塞、除陋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见识、养灵性（林语堂语）。那么读书便是对自己的开垦，可以使自己成为自己期望的人，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成为受人欢迎并尊重的人。

现在回顾自己的过去，属于人老无事怀旧而已，并无现实意义。假如有年轻的朋友读到此文，不妨借鉴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