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洞庭湖悲剧记

文笔丹青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4年农历甲辰龙岁,入夏以来雨不停的下,一刻也不想休息,老天爷大有妄想还原800里洞庭湖之势。不过,老天爷是做梦吧?而今洞庭长堤固若金汤,国家更有三峡大坝保险,人民放心,70年前洞庭湖悲剧绝不可能重演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此推出12年前我初学写作之:</span></h1><h1><br></h1><h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1954·洞庭湖悲剧记</b></h1><h1> </h1><h1><b style="color:rgb(51, 51, 51); font-size:22px;"> 一 悲剧序幕</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4年,我们家居住在金盆有成垸,那时我很小,对于人世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甜酸苦辣,对于大自然风云变幻等完全不懂。但我对当时居家的周边环境,特别是对当年,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画面记忆却是永久的,我绝对能把它默画出来。</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湖区那时候几乎年年都涨大水,一般都是在早稻快要成熟时开始涨。1954年初夏,长江流域的天象发了狂一般,连续两个多月乌云压顶,电闪雷鸣,雨小一阵大一阵不间断地倾泻着。湘资沅澧四大水系如同四条被激怒膨胀的孽龙,一齐冲向洞庭湖。同时长江上游的洪峰一峰高过一峰,穷凶极恶地向城陵矶猛扑过来,洞庭湖水位已经远远超过历史最高警戒水位。五妖齐下,洞庭湖区遭受灭顶之灾在所难免了。</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抗洪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政府通知家里有耕牛的集中,派人送往华容县桃花山统一喂养,我们家没有牛,接着各家各户把家禽家畜都处理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家,爸爸、妈妈、叔叔、我和弟弟共5口人。一天,爸爸和叔叔把自家一些木扎成排放在河里,没有剩余木头的邻居不得已把茅屋拆了,美丽家园一下子变得破败不堪。有船的人家很少,我们家有一只,爸爸和叔叔把粮食和行李、炊具等必用品放在前头船舱里,上面横跨着放了一个床铺(床铺至今还在堂弟老屋里),农具、部分家具无奈地放弃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开船了,妈妈抱着弟弟和我一起坐在船上,爸爸文公清泉在船尾撑篙,叔叔映泉在船头撑篙。到阳逻洲附近叫七子浃东堤拐的地方停了,然后下船把东西搬到大堤上,接着爸爸与叔叔又回去把木排撑过来。</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段大堤是当时大通湖垸内最高的,海拔32.5米,大堤如一条青色长龙护卫着宝丰垸境内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如今看样子它已无能为力了。堤下荷花盛开,芦苇青青,即将成熟待收割的水稻、玉米只能等待喂鱼了,谁看着不伤心流泪?湖村零零散散耸立着大小不等,造型不一的茅草屋,茅屋都不大,远看像一堆堆牛屎,村民们叫它为“牛屎棚子”。四面八方的人都集中到大堤上来了,懵懵懂懂的小朋友们,不知道来这里是干什么?</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木排到了以后,大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把木头栽插在堤面上竖立起来,在近2米高位置横着扎木头连接成框架,再在其上一根紧挨一根排列扎成一个平台。平台之上用木头交叉扎紧,做成了人字屋架,屋顶与墙壁用竹篾晒簟、档箦做成。木梯固定在旁边,把行李与食物搬上去,剩余粮食与床铺还是在船上。这种棚子该叫吊脚楼,湖区在涨大水时都会这么做,供人临时度过难关的,人们历来叫它“水洛子”。沿堤长长一线,水洛子看不见尽头。小孩子只知道好玩,完全不知道人间悲剧就要上演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住的搞好后,大人们似乎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他们最要紧的是相互传递信息:今天又是哪里垮了垸子,淹死了人没有的消息。大人们24小时轮流值班,值班人密切关注着,白天溃口就会摇旗、敲锣、鸣枪,晚上溃口就会燃烧大火、敲锣、鸣枪等警报信号。</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水没来之前,大家都在堤上做饭,灶是用小水缸或者铁炉锅,敲出灶门做的移动小灶,傍晚做饭沿堤一线家家户户火光闪闪,形成一道独特的夜色风景。</span></h1> <h1><b style="font-size:22px;">二 悲剧终于上演了</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溃堤倒口洪水警报拉响之前,奇特的现象发生了,一群群的蛇、乌龟、野兔、狗獾子……从群结对往大堤上跑,它们不怕人了,毒蛇也不会咬人了。大家伙如:山羊、麂子也跑到大堤上,自然它们不会往人群这边来,人们也无心去伤害它们,当年洞庭湖野生动物种类繁多可爱。</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家有两个竹子做的鸡笼空着,笼子大概有1米长,0.5米宽,0.5米高,父亲一会儿就捡满了两鸡笼子的乌龟,准备灾后享用。平常妈妈在夫君面前话从不高声,而此时却发火大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想求得菩萨保佑,赶快放了吧。”妈妈边说边把乌龟拿出来全部放生了,爸爸静静地看着没有和妈妈争吵一句。</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子浃属于沅江县宝丰垸地域,自抗洪抢险开始以来,区抗洪指挥长廖湘泉,副指挥长余德兴率领抗洪大军日日夜夜战斗在最前线。家就在附近,一个多月他们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家,最后10多天几乎日夜没合眼。呕心沥血为民尽力,英勇无畏,是当之无愧的抗洪大英雄,最终凡人力实在无力回天。</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4年7月19日,早晨可怕的报警信号终于拉响了,洪水无情地撕开了宝丰垸大堤,洪魔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嘴疯狂吞并大垸内一切财产与生灵。</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湖区洪水溃堤,倒口处一时排山倒海冲击力神仙也无力阻挡。洪水冲出一定距离后,冲击力会因平原辽阔而分散不断减弱,灌满数十上百万亩大平原需要时间,没来得及提前撤退者,尚来得及自救。远处的大水缓缓来到我们大堤脚下,然后慢慢上升,无情地把炊烟缭绕生机怏然的人间美景收入龙宫。</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山洪爆发则完全不同,从高而下超级冲击力,生死存亡在瞬间,很难自救。</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整个大垸在眼皮底下一片汪洋,第二天大堤也沉没在水下,洪魔还想爬上水洛子。所有人都躲到了矗立在水中的水洛子上。阁楼上锅灶、柴禾堆放在一角,妈妈抱着弟弟,眼睛湿润,神情极度不安,我被绳子拴着,绝不准跨越雷池半步。</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爸爸守在水洛子门边,把关随时注视着险情变化,木船拴在水洛子边上,粮食和带来的家私放在船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叔叔守在船上。不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木楼在风雨中摇摆,不时远处传来的救命声令人毛骨悚然,人们在极度恐怖之中深感度日如年。</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日,下着大雨,刮着大风,只听爸爸在木楼外大声喊:“庙伢子(叔叔小名)快递竹篙来,一具女尸漂浮过来了,鲫鱼在咬她的奶子,要推走她。”这是我永远没有忘记爸爸那时说的,足以证明灾情严重的一句话。我透过门口向外望去,泥黄浑浊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后来妈妈告诉我:那漂浮的什么都有:死人、死牲畜、各种各样的农具、家具,也还有在水中或抱或坐在漂浮物上的活人,都已筋疲力尽,奄奄一息……</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就是1954年洞庭湖的悲惨世界。</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虽然也从这悲惨世界中度过,从洪水中侥幸逃生,但我留下的只有对画面的记忆,并没有感觉到一点心灵的创伤,因为太年幼无知不懂事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溃垸后不久,冒着烟的大铁船来了,还有不冒烟的铁壳船、大风网木帆船,妈妈说:“政府来救人了,冒烟的叫洋船,不冒烟铁壳船叫汽划子。”这些大船在水中不必选择航道,横冲直闯,可见水有好深了。开始多天所有船只根本不理我们这些在“水落子”上的灾民,因为这还算“安全的港湾”。</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7月25日23时,国营大通湖农场最后的三才垸全部淹没,整个大通湖垸与东、南洞庭湖水面连成一大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待船只把处于最危险地域的灾民全部救走以后,才开始逐一把水洛子上的人们运走。我们全家与那只小木船,一起被拉到约50余里路程明山头镇大堤外的灾民区,安全得救了,灾民棚全系木头与晒簟搭建,那时没有布做的帐篷。</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查阅有关资料:</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4年,洞庭湖区900多处圩垸,溃决70%,淹没耕地25.7万平方公里,受灾人口达165万,溃口分洪量达245亿立方米,京广铁路100天不能正常运行;加上灾后疾病流行,仅洞庭湖区死亡就达2万余人。洪涝地区积水时间长,房屋大量倒塌,庄稼大部分绝收。</span></h1> <h1><b style="font-size:22px;">三 悲剧即将闭幕,</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大喜进门来</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家在明山头镇灾民棚没住多久,便租住搬迁到明山头镇罗家嘴一瓦房里,房东姓殷。虽然遭受这么大的自然灾害,但是我们家并没有挨饿,也没有依靠政府与民间救济。家有木船才保住了粮食和部分生活物资,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这完全依赖我勤劳智慧的父亲,父亲勤俭持家与勤劳创业是出了名;在自然灾害面前他又懂得如何进行自救保命。</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叔叔那时快满十八岁,他从小由我父母从宁乡带到大通湖长大,成家立业还得全靠他哥哥嫂子来完成。在殷氏住宅住了十多天后,媒婆找上门来,坐下来后当着我爸妈和叔叔说:“灾民区一邓姓人家,生活全靠政府救济,几个女儿个个长得很漂亮,大女儿邓银珍,勤快能干,嘴巴乖巧,介绍给你家少爷要得不?条件只一个,有饭恰就行,其他礼节全免。”妈妈泡茶递给媒婆微笑着说:“大好事啊,谢谢你。”转头问:“映泉,你同意不?”叔叔脸色微红回答两个字:“要得。”</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上午,媒婆带着二个女人,在门外大声喊“哥哥、嫂子,新娘子来了。”爸爸、妈妈、叔叔特意穿得好一些,满面笑容急忙出去将她们迎进屋里,泡茶倒水好客气。</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午喜宴刚好8人一桌,饭菜是过灾民生活以来最丰盛的,爸爸想办法买来一瓶酒,尽管都不喝酒,以促家庭小宴热闹气氛而意思了一下。房东老板闻讯过来进行了口头祝福,喝了一杯喜茶。饭后爸爸妈妈媒婆、邓家妹妹聊了许久后,爸爸妈妈拿出小红包送给媒婆与婶婶的妹妹。然后送两个女人出门回家,一个留在家里不走了,这女人从此就成我的婶婶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今天这简直不可思议,相亲之日就是结婚之时。没有事先相亲相认,更没有浪漫的谈情说爱,没有聘礼,没有嫁装,没有彩轿,没有婚宴,没有新婚双喜字与喜联,没有鲜花鞭炮。在“八没有”的前提下我叔叔与婶婶成亲了。妈妈送走客人之后带着我到店子里买了几尺花布回家给婶婶做晚上的换洗衣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就是1954年的悲剧行将闭幕,大喜进到我家来。</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婶婶漂亮、能干,乐观,尤其“哈哈哈”笑声出名。叔叔婶婶他们俩一辈子和睦相处,恩恩爱爱,晚年儿孙满堂,也许他们真是前世的姻缘。</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秋转凉,水退了,爸爸决定与映泉弟和弟媳银珍返回有成垸修复家园恢复生产。妈妈被洪水彻底吓怕了,下决心回老家,妈妈挑着一担箩筐,一只箩筐坐的我,一只箩筐坐着弟正华,亲人送行到明山头湖边,搭乘风网船,除水路坐船以外,陆路都靠步行,妈妈挑着我们兄弟俩,水路陆路总共400余里回到了南边。</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宁乡县流沙河土地冲,有文家祖传土砖茅草屋四间半,土改时分得大小不一的三丘田,大约3亩,还有山地和树林。四年里爸爸回宁乡几次,在宁乡妈妈又生了弟弟贵华,直到1958年,大跃进瞎折腾日子没法过了,秋天又回湖区,从此定居国营大通湖农场。</span></h1> <p class="ql-block">廖湘泉1954年任沅江县宝丰垸抗洪抢险指挥部指挥长</p> 1954年洞庭湖特大洪灾亲历者:文清泉 喻秀英 夫妇 1954特大洪水亲历者文映泉、邓银珍夫妇 1954年洞庭湖特大洪灾亲历者:邓银珍 1954年洞庭湖特大洪灾亲历者:文映泉 <h1></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