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拉萨之五——釜底抽薪

春江

热恋着我的情人，

被别人娶走了。

相思致我成疾，

身上的肉都消瘦了。

————拉萨民歌

　拉萨街头的民歌又起，旋律一样的悠长，只是多了一些忧伤。

前面，我们讲述了扎什伦布寺仓央嘉措的毅然决然，这完全出乎桑结嘉措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温顺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决绝。拒绝受戒，等于向世人宣布了他二人关系的破裂。为了稳住局面，不发生太大的变故，那一晚，他答应了年轻人，答应他可以与达娃继续往来。这样，总算暂时稳住了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回到拉萨，他马上派人秘密调查达娃卓玛的情况，并派人到达娃卓玛的家乡琼结，通知她父亲到拉萨，严令他马上把女儿领回家出嫁，并永远不许再回拉萨。

　在藏地，达娃和卓玛的名字随时随地都可以碰到。这是藏族女孩最爱取的名字之一，达娃代表月亮，卓玛代表仙女。像月亮一样纯洁，像仙女一样美丽，它寄托着美丽多情的藏族女孩最善良的愿望。

在山南琼结，有个古老的村落叫雪村。雪村的老阿妈说，达娃卓玛就是他们雪村人。老阿妈说起达娃卓玛的事如数家珍。

她说，在桑结嘉措的威逼下，达娃卓玛跟着自己的父亲回到老家，很快嫁作人妇。家乡人都知道她和仓央嘉措的故事，但是没有人指责她。至今村里一座寺庙里还供奉着她的一条围裙呢。老人像当年的经历者一样娓娓讲述，称赞达娃的善良。她说，如果当年达娃不回来，悖逆桑结嘉措的意旨，就会连累家人，毁了自己的家，毁了仓央的一生。

我知道， 离别也是一种保护，一种成全。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世间岂不又多了一个断肠人？她后来的日子是不是无数次梦回玛吉阿米那段歌者生涯？是不是无数次想起那段多情缱绻的时光？

　仓央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再来这里，酒馆老板娘告诉他，达娃卓玛已经离开了拉萨，回到老家成亲了。闻此，仓央嘉措如雷灌顶，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不相信老板娘的话，满屋寻找。刚才还欢声雷动的小酒馆，一时间鸦雀无声。满屋青年男女都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青年。

他不相信达娃卓玛会不辞而别，不相信达娃卓玛会无情无义，可是，不相信又有什么用。他失魂落魄的走上街头，漫无目的走着。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东山升起，将这个可伶人儿背影拉的越来越长。

一度，人们讥诮他沉溺于爱情；一度，人们感喟他安于享乐。可是，谁能知道他的进退维谷？

做活佛而不得，做普通人而不能！

　爱情有两个名字：得不到，已失去。年轻的仓央嘉措，没有得到少年情窦初开时节的恋人，又失去两相爱悦的情侣，活佛的光环与荣耀温暖不了被爱情割伤的心，红山上空深蓝天幕的浩瀚星月，照耀着布达拉宫的断肠人。在宇宙星月看过无数悲欢离合的眼睛里，这位为相思日渐瘦损的人儿，若迷途羔羊，谁能解开，谁能奈何？

　从此以后，拉萨街头流行的情歌里，多了苦涩的意味——

热恋的时候，

情话不要说完。

口渴的时候，

池水不要喝干。

一旦事情有变，

那时后悔已晚。

从此以后，森严的布达拉宫里，又有了朗朗的佛号。今天，我们读仓央嘉措那些让人流泪的凄美诗篇，如果不了解雪域高原上曾经的心痛，曾经的哀伤，就无法听到诗中的倾诉，佛号中的深情。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坐在菩提树下默默不语，你和我之间仅仅隔着一场梦。

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

渐悟也好，顿悟也罢，世间的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

弘大的佛号，那一句不是爱的思念；夜夜的经唱，何处不是心的痛彻。那些诗句，带着佛法的慈悲，闪耀着迷人的佛光，哭红了天下多少痴情人的眼。

　一切都是桑结嘉措始料未及的，他以为釜底抽薪，就可以让仓央嘉措迷途知返，一心向佛。可是事与愿违，20刚过的青年曾经沧海，早已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活佛了。这让他心力憔悴，一切都无法挽回，他隐隐感到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