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散记(樱子随笔)

金樱子

<p class="ql-block">山中一坐我为石,从此娑婆无故人。这是我自己的句子,矫不矫情此时不论。只觉得得此句时,有些忘情,有些任性,但知道懂我的人会谅解我的。</p><p class="ql-block">又在大山深处的老家过年了。</p><p class="ql-block">一家人围着火塘忆着旧时光里的故事,诸多那时叫人痛心疾首的过往,此时聊着聊着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仔细瞧时一个个眼里都噙岀了泪水儿。</p> <p class="ql-block">老弟说:忘不了那年生产队里的晒谷棚着火的事,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半夜里他们被惊起一口气跑到离晒谷棚不远的地方,见着大势所趋,无法挽回的惨剧一个个瘫倒在地上,不分老少男女嚎啕大哭。从此他们一队人靠临近队的点点接济,一餐萝卜,一顿白菜、红薯度日,一顿白米饭成为奢望。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可计较的……</p><p class="ql-block">婆母说那年月自己日子本就苦,还要节衣缩食送弟弟们读书识字,可现在想来,哪一件都是自己该做的……心的坦途就这样铺成了……</p> <p class="ql-block">团年前,我和老公、弟弟一道给祖辈们送亮。弟弟将婆母刚做的一件大事告诉我们,我听后内心里一阵翻腾。说队上一孤儿经过多年打拼买了张农用车,想修条路进出自己家门方便。于是他就近找了邻家商量,说占他一点地过过路,给他多少补点钱。那地的主人先是不同意,后来开口两万,说愿意就修,不愿意拉到。那孤儿有点想不通,跟婆母说,婆母听完,什么也没说,叫他从我家田里过,一分钱不收。我知道婆母这不是出风头,当年的妇女主任,铁姑娘,这利人不利己的事她很清楚,但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她最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下就是救命。母亲做了之后才告诉在外打工的弟弟。弟弟理解母亲的做法,说您老人家都做了,我能说什么呢,两个字——作数。深明大义的母亲,宽厚仁爱的母亲,我们只有支持和理解。</p> <p class="ql-block">婆母儿女不多,老公就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很勤劳,秉承了婆母、公公的美德,也孝顺;妹妹是个挺独立的女人,有自己的爱好,歌唱得响当当的。有一回我到古人堤散步,碰到一群喜欢唱歌的人,我被他们情绪感染,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为他们唱了一段儿京剧。过后聊到妹妹,结果他们中无一人不晓。听妹妹说他们经常到庸城最有名的音乐家楚老师家里聚会,日子过得挺饱满的。</p><p class="ql-block">我们是老大,弟妹们过得好就是为我们分忧了。我喜欢亲人间这样无遮拦的相处。平日里我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时空上的疏离也许会给彼此造成些些儿心灵间的隔阂,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我们的心里、眼里装着彼此,何时忆起都是一缕暖人的炊烟。加之相逢时彼此掏心的交流,一个会心的笑容,一切又都归于先前的宁静,归于和谐,归于和美……风真的可以吹老岁月,它一定吹不老真情!</p> <p class="ql-block">最揪心的还是婆母的身体。婆母是多能干多豁达的女人呀,一辈子自尊自强自立,还拉扯弟妹,从不泄气,从不抱怨。记得2000年那会儿,我和老公刚进城买了房子,欠了不少债,手头紧极了。正在这儿节骨眼上,她得了一场大病——肝腹水,差点儿一命归西。我和老公闻讯赶来医院看她,一见到她憔悴的模样,我急得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了。她反过来劝我别急,说她没事,住几天就好了。我们东挪西借,省吃俭用,加上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抗病劲头儿,硬是把恶病活生生给吓退了。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她阳气重,阎王爷不敢收她。大病过后的婆母学着一边养生,一边继续跟公公一道在自己的山上栽板栗,在自家的地里种烤烟,为了让我们回家有个体面的住处,她决定翻修房子……叫她悠活着些,她说她自己有加减。可折腾到去年年底,她觉得真有些力不从心了,才歇下来决定坐镇指挥。蓦然回首,在她的字典里几乎没有“绝望”二字。</p> <p class="ql-block">我喜欢记着她的好。年轻那会儿,我随老公回老家,酷暑时,婆母定不会忘记为我摘来野葡萄、八月瓜什么的……腊月里,早上定烧好了红薯等我起床了享用……这些都是她用心做给我的,虽为一般人所不齿,但我在乎。这些来得自然的真情藏在心里,温暖着我一路,日后就成了我自觉站进他们一家的原动力。我不喜欢将你妈我妈挂在嘴上,既然叫了母亲父亲就都是一家人,儿女尽力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还有夫妻在这上面闹别扭那就是妄为儿女。懊恼的是自己条件不是很好,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还很多。</p> <p class="ql-block">老公做生意亏了,让我们一家三口一时陷入了困顿。那几年是我人生经历中最惨痛的一段时光,她让我懂得了什么叫绝望。许多时候夜里被噩梦惊醒,一下子翻身而起,满屋子里打转儿,就是想不到走出困境的办法,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感激婆母的理解和支持,每次向她说起,她都是信心百倍地对我说:“别急,覃琳,还有我们呢,我们还能做……”说实话,婆母真的不伟大,她和公公没给予我们实际意义上的什么,但她能给我的却比什么都重要——她坚定了我自强不息的人格,传递了我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抚平了我那时那刻一颗急躁而紊乱的心。人生不经历苦难就不懂人情冷暖。</p> <p class="ql-block">就在我们一家极尽困难的时候,婆母的大弟弟,我们的大舅舅他知恩图报,为婆母嘘寒问暖,送医送药,他做得毅然决然。多年来他把他们一大家子顾到一起,一起过年,去了我们许多尴尬。真的感谢他在人生路上为我们树立了一帧标杆。</p><p class="ql-block">我更懂得人生活着的意义了,善待亲人,感恩朋友,感恩一路上理解和不理解我的人们。人生很短,我一天天地明白能够温暖和帮助别人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人生。我要在这条路上默默地走下去,走出自己,走出家庭,走出如火一般温暖的人生,无怨无悔……</p> <p class="ql-block">婆母是我们家庭的一盏灯,一把火,就想她永远照着我们,温暖着我们,陪伴着我们。可眼前的她身体差多了,年前虽住了回院,有所好转,但胃口远不如从前了,消化也不顺畅,连说话急了些就都喘息不止,想想,我就心疼得掉泪。可我们走时,她依旧还是那句含蓄的话:你们都走了,谁给我送钱用呐?字面上是说我们一走,再没人陪她玩麻将了,而那字里的意思,我们大家都明白,都明白。</p><p class="ql-block">我真的好想好想多陪陪她,跟她一道:山中一坐我为石,从此娑婆无故人!但我还有一个更宽广的世界需要我打理。</p><p class="ql-block">走了,想你的时候我们就回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金樱子:原名覃琳,自号松下闲云,樱香居主人,乡村女教师,庸城诗词人。个性孤而不僻,心怀善念。骨,瘦不过梅。人,闲不过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