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一寸血——探访滇西抗战遗迹

郑亚平

云南，人称七彩云南、彩云之南，那里有雄奇险峻的高山峡谷，有热带亚热带的旖旎风光，有异国情调的边城小镇，有异彩纷呈的多民族风情。除此之外，还有深沉、凝重的滇西抗战遗址。今天我们来追寻70多年前发生在这片热土上的中国远征军、盟军和云南各族人民英勇抗敌的足迹。 探访、拜谒滇西抗战遗址是我多年的夙愿，也是今年云南边境自驾游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松山战役遗址 松山位于龙陵县腊勐镇，雄踞怒江西岸，山势险峻，山峰旗布，沟渠交错，地形复杂，它是滇缅公路的咽喉要地，素有“直布罗陀”之称。怒江东岸的峭壁与西岸的松山对峙，形成惊涛拍岸，飞峰插云的怒江天堑。滇缅公路经惠通桥，越过怒江，在松山的崇山峻岭中蜿蜒40多公里。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侵占东南亚国家，封锁了所有援华抗战物资通道。远征军第一次入缅甸作战失利，退守国内至怒江以东，炸掉惠通桥，阻日军于怒江西岸。日军盘踞在龙陵、松山等要塞，修筑工事，封堵滇缅公路，彻底阻断国际援华物资，企图围死重庆国民政府。 为打通滇缅公路，1944年5月11日远征军强渡怒江，6月4日开始攻打松山，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大的战斗10次，小的战斗百余次。同年9月7日攻克松山主峰，历时95天。远征军牺牲7773人，歼灭日军1288人，以6.2：1的惨烈代价取得胜利。 松山战役的胜利，奠定了打通滇缅公路的基础，打破了滇西抗战的僵局，随后9月14日攻克腾冲，11月3日攻克龙陵，从此中国抗战战略大反攻拉开了序幕。松山战役是中国首次收复失地，首次歼灭日本成建制的联队的战役。这次战役，作为二战中山地丛林攻坚战的典型战例，被编入美国西点军校教材。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就是以松山战役为原型拍摄的。 松山主峰脚下 　老干塘旁幸存的“陆军第八军第一百零三师松山战役阵亡将士公墓” 碑文记载第8军第103师松山战役的战况，落款为“师长熊绶春立”。两侧为阵亡将士672人的芳名录。 松山、保山、昆明原还有“陆军第八军滇西阵亡将士公墓”和“陆军第八军滇西战役阵亡将士纪念碑”、“松山战役阵亡将士移葬记略碑”等遗迹，上有军长何绍周题字、白崇禧题诗和6000多位阵亡将士名录。这些都在文革中被彻底摧毁，现已不复存在。 　　松山战役遗址现在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沿木栈道去松山主峰子高地，沿途都是当年日军修筑的掩体、暗堡、战壕等工事，密集交错，布局严密。现在仍依稀可辨。 日军多联体掩体 日军单兵掩体 　　暗堡是日军精心布置的隐蔽阵地，深入地下，机构简单，空中和地面都不易发现，暗堡外层由圆木和钢板加固，飞机炸弹和炮弹均不容易摧毁。 战壕 肉搏山 见解说牌文字 　　盟军飞机从加拿大空运来3000公斤美制TNT炸药，远征军工兵日夜挖掘，美军顾问团全程监测，9月7日，将日军的两个主堡一举摧毁。全歼松山日军守敌。 子高地爆破落坑之一 爆破时拍的照片 爆破落坑之二 爆破坑之二 远征军神秘信件 中国远征军雕塑群 中国远征军雕塑群位于松山主峰脚下。由夏装士兵、秋冬装士兵、女兵、娃娃兵、老兵、跪射兵、炮兵、战车、战马、将军、驻印军、盟军等12个方阵，402座雕像组成。整个雕塑群涵盖了远征军的所有兵种，队列整齐，气势恢宏，再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东方主战场中国军队不屈不挠，拼死抗战的英姿。 雕塑群由雕塑家李春华先生捐赠，于2013年9月3日落成。 秋冬装方阵 娃娃兵方阵，21座 远征军伤亡惨重，当地兵员补充不足，没办法只好放宽年龄，招了部分娃娃兵补充兵员。这些孩子大部分是孤儿，最小的只有9岁。一个美军记者看到后吃惊的问：“他们都是国家的未来，为什么这么小就上战场？”第71军军长钟斌沉默良久，沉重地回答：“国家已到生死关头，他们再不上战场，国家真的没有未来了。” 老兵方阵 28座 是以2013年9月3日前尙健在的28位老兵当前面貌展示于人。 　　这张照片是雕塑群落成时，请来的老兵一起合影。 射击方阵 将军方阵 当时根据征集到的20位将军照片做的塑像。左边方阵前排依次为：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副司令长官杜聿明、200师师长戴安澜、新22师师长廖耀湘、第6军军长甘丽初；后排依次为驻印军新编第一军军长郑洞国、驻印军副总指挥罗卓英、76师第228团团长段国杰、驻印军第50师副师长杨温、第66军军长张珍； 右前排依次为第11集团军续任司令黄杰，第11集团军司令宋希濂、第2军军长王凌云、第71军军长钟斌、第2军副军长钟松；后排依次为第20集团军司令霍揆彰、第8军军长何绍周、副军长李弥、第53军军长周福成、第54军军长阙汉骞 　每个雕像脚下牌子都注有其姓名、生卒年月、籍贯，职务等。 这个是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塑像。 盟军方阵 队伍中的战马方阵 　　驻印军方阵 有58座雕像，有2位将军，史迪威和孙立人。 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甸作战失利，退入印度的新22师和新38师，于1943年8月改编为驻印军。总指挥史迪威，副总指挥罗卓英，后郑洞国接替。于此同时，国内有大批知识青年应征入伍，乘飞机空运到印度，在蓝姆伽的训练营受训整编。驻印军全部美式装备，战斗力大大加强，是中国当时最精锐的作战部队，称“X部队”。驻印军为缅北大反攻，配合国内远征军打通中印公路，歼灭日军第18师团立下赫赫战功。 史迪威将军塑像 孙立人将军塑像 雕塑群后面的松山战役纪念碑 　　离开松山抗战遗址，我们驱车来到当年又一厮杀惨烈的战场滚龙坡，寻访一个私人办的“松山抗战文物收藏馆”。 这个收藏馆的创办人杨明传馆长，是松山当地人，50多岁。几十年来，他坚持不懈收寻失散在民间的抗战文物，把自己农家院的几间平房改为展馆，此举意义不凡，精神可嘉。我们的到来，受到杨馆长的热情接待，他给我们讲解搜寻抗战文物的经历，讲解松山战役的一些情况。并说远征军第八军副军长李弥的后人也来他这里参观过。 部分展品 各种炮弹 参观结束，杨馆长赠书一本 与杨明传馆长（中）合影 二、龙陵战役 滇缅公路从龙陵县城穿过，龙陵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塞，远征军投入兵力12个师11.5万人攻打龙陵。1944年6月至同年11月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拉锯战，大小战斗数百次。历时156天，伤亡29803人，毙敌13200人。11月3日终于攻占龙陵要塞。 龙陵战役是滇西抗战大反攻投入兵力最多，历时最长，牺牲最大，歼敌最多的战役，指挥这一战役的是第11集团军司令宋希濂和续任司令黄杰。 龙陵抗战纪念广场 龙陵抗战纪念馆内景 龙陵抗战广场的浮雕墙 三、攻克腾冲 从1944年5月11日强渡怒江到同年9月14日攻克腾冲，历时127天。远征军第20集团军历经大小战役40多次。击毙敌军官100多名，士兵6000多名。远征军伤亡军官1234名，士兵17075名。伤亡比1：3。 腾冲城墙都是巨石所砌，城墙上碉堡密布，盟军出动飞机把城墙炸开10余米宽的口子，远征军冲入城内，遭到日军疯狂反扑，并进行了激烈的巷战，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伤亡，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但最终远征军还是将腾冲城内日军全部围歼，取得了攻坚战的又一胜利。陆军第五四军第一九八师克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 纪念塔位于现腾冲市政府对面的小长坡上，建于1945年抗战胜利之际。为纪念198师反攻高黎贡山和腾冲牺牲的将士而建。纪念塔四面顶镌国民党徽，塔身嵌有蒋中正、霍揆璋、阙汉骞等人的题词及作战纪略、阵亡将士名录等碑刻。 国殇墓园 国殇墓园位于腾冲市西南一公里的叠水河畔小团坡下，是为了纪念1944年收复腾冲的第二十集团军阵亡将士而建的。墓园由时任云贵监察使、老同盟会会员李根源等倡导，于1945年7月7日落成。墓园在文革中遭严重破坏，后按原样修复，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忠烈祠是国殇墓园的主体建筑，是祭奠、祀奉阵亡将士英魂的殿堂。 　　祠堂正檐下悬挂的“忠烈祠”木匾是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题书，门额上“河岳英灵”木额是蒋中正题书。 　　台级正面的“碧血千秋”四字，是国殇墓园落成时，蒋中正电题，时任云贵监察使的李根源先生代书。 忠烈祠迎面正厅 　　侧门边立有著名的“告滇西父老书”石碑。碑文由时任云贵监察使，朱德的老师，李根源先生撰写。1942年日军入侵滇西时，他已63岁，亲赴保山抗战前线，发表了“告滇西父老书”。积极鼓励军民坚决抗战。“我带来一个衰病者老年之身，带来一颗纯洁的赤诚心，坦白地、诚挚地希望诸父老共体时艰，凛然于国难乡难的加深，大家齐心一致，坚定最后胜利的信心……”字里行间，饱含爱国的激情、大义凛然的决心。 　　忠烈祠后方台级上，有于右任书“天地正气”。 　　小团坡是一个沉寂的小火山，烈士墓建于山坡上，中间台阶直达坡顶，台阶右侧是“远征军第20集团军第54军阵亡将士墓”。 　　台阶左侧是“远征军第20集团军第53军阵亡将士墓”。 　　相邻的是“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是攻克腾冲战役中牺牲的美军中尉夏波尔等十四位美军官兵的墓碑。 　　这是第二十集团军抗日阵亡军官的墓碑，其中有两位少将，其他是中校、少校军官。 陆军中将抗日英雄寸性奇将军之墓 寸性奇将军是在中条山战役中阵亡的，因他是腾冲人，所以也移葬在此。这是1999年腾冲县人民政府立的碑。 　　整个小团坡上辐射状地分布着72行，3346块墓碑，布局上呈现4大块8小块的扇形，寓意长眠于此的英烈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每个墓碑上都刻有烈士的军衔和姓名。以职衔高低由上到下依次排列。 　　拾级而上至坡顶，是“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克复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落款是“陆军上将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题”。 正面是李根源书写的“民族英雄”，其他三面是记录克复腾冲的战况。 纪念塔侧面 这个纪念碑是新建的。 新建的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墓 新立的远征军战士雕塑 　　与忠烈祠相对的大门左侧墙跟处，有“倭塚”一座，埋有三个日军军官尸首，具有陪祭的意义，象征着敌军的惨败。 　　墓碑上“倭塚”二字由李根源先生题写。 参观时，见几个年轻人在“倭塚”上踢踹，用硬物刻涂解说牌上的文字，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这种廉价的“爱国”行为，实为愚昧无知，与U型锁们同出一辙。 墓园一角 滇西抗战纪念馆 　　滇西抗战纪念馆紧邻国殇墓园东侧，迈进纪念馆大门，迎面屏风上“铭记历史”四字庄重而深沉。屏风是以二战美式M1—75毫米榴弹炮挡板为原型设计制作的。该炮曾装备中国远征军，并随征缅甸。 　　纪念馆大厅正面的群雕，前面三人代表远征军、盟军、国民政府，后面群雕是远征军战士在浴血奋战和民众的拼死支援。上方是驼峰航线的美军飞机英勇参战。 纪念馆内有大量的实物、图片、详实的文字数据，以及一些场景的模拟，再现了滇西抗战的艰苦卓绝，可歌可泣，令人震撼。 　　滇西抗战的胜利，与盟军的支援和参战是分不开的。1941年7月26日，美国决定将500架飞机装备中国空军，并为中国培养了大批量的飞行员及航空人员。1942年底，这些受过美军严格训练的中国飞行员，驾驶着374架美国飞机回国。 驼峰航线　　 1942年日军入侵缅甸，滇缅公路岌岌可危，4月8日中美两国试开通驼峰航线，这条航线全长800公里，海拔4500米—5500米，最高海拔7000米，这远远超出了当时飞机的安全飞行高度，要飞越喜马拉雅山、横断山、高黎贡山和怒江、金沙江，澜沧江气候复杂地区，随时都有坠机和撞山的风险，还会遇上日军战机的袭击。这是一条险象丛生的空中禁区，被称为“死亡航线”。 在抗战最艰难时刻，驼峰航线是中国接受西方外援的唯一通道。美军飞行员勇闯禁区，首飞试航。美国陆军航空运输总队投入飞机2100架，中国航空公司投入飞机100架。1942年4月—1945年8月，中美飞行员飞越驼峰航线8万架次，运输西方援华战略物资85万吨，其中中国飞行员运输7.5万吨。驼峰航线的开通，有力支援了中国抗战，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美国损失飞机563架，中国损失飞机48架。三年来平均每月损失飞机15架。牺牲和失踪的美军飞行员及机组人员1579人，中国飞行员及机组人员168人。 这是在驼峰航线牺牲的美军飞行员的部分照片。 美军第一空运中队队标 中国航空公司标识 纪念馆西侧是中国远征军名录墙 名录墙建于2013年8月。墙上刻有115231名参与滇西抗战中国远征军将士、盟军将士、地方抗战游击队、地方参战伤亡民众、协同参战部队和单位人员的姓名。 纪念馆东侧的警钟广场 　　广场的警钟高悬，上面是两只翱翔的和平鸽。意在提醒我们：要铭记历史，珍惜当今的和平与安宁。我们不会忘记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犯下的罪行，不会忘记中国远征军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的抗日战争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不会忘记盟军对中国抗战的大力支援，不会忘记滇西人民在抗战中付出的重大牺牲。 铭记历史，珍爱和平，当前要警惕在爱国主义幌子掩护下涌现的一系列极端仇恨情绪，比如西安的U型锁事件，围攻农夫山泉事件，刚刚发生在苏州见义勇为的胡友平女士事件等等。用铁锁砸破同胞头颅，把屠刀伸向妇女儿童，这是恐怖主义，是人性的恶。 铭记历史，更要展望未来，愿世界没有战争，永远和平！ 2024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