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人 情

开心果10041414

作 者 : 乔 永 星

编 制 : 开 心 果

图 片 : 选自网络

十岁未过，九岁过半。是个跟路的年纪。跟大人到田里，有数不清的萝卜山芋，褂子角搓搓，拿起来就咬。瓜田里，妈妈摘小瓜，小槐子嘴馋，拣团团的，圆圆的香瓜，离藤就啃，第一口爽，第二口涩，第三口苦。一气，瓜撂口吐。妈妈说：呆怂，香瓜不熟，苦胜黄莲。小槐子记住了。

到家沒多晚，妈妈烧中饭，小槐子晓得，妈妈烧锅要烧棒头，噘着个嘴，坐在灶门口围草的台子上。棒头香出来了，第一个总是小槐子的。

饭锅未好，有亲戚到，是外婆奶奶那边的。妈妈喊来人大舅。小槐子也跟着喊大舅。大舅一高兴，话滑出了嘴，连妈妈带小槐子一起吃喜酒。说是四舅大喜成婚。

妈妈听了脸绽笑容，小槐子当然高兴得一跳三个圈子。大舅不说，小槐子也是要跟的，这下有人邀请，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小槐子这下子也能做一回客人了。但不知小人能不能上桌，单独有双筷子？管他去，只要有得去，到什呢山，砍什呢柴。小槐子一高兴，进了梦乡。梦中虽见妈妈净拣好的，肉团子，红烧肉，还有肉膘，大鸡抱小鸡。绵羊尾子等等，小嘴来不及张，到嘴到肚。但听得有人在稠掇掇地在哭。把他哭醒了。小槐子睁开一看，原来是妈妈，昏暗的油灯，纳不完的鞋底。小槐子懂事，被窝里爬起来，还甩着那个小铃铛，为妈妈揩眼泪。

妈妈为人情钱无着落在嘤嘤啜泣。四舅结婚迟，是因为家寒，没有姑娘肯嫁过来。好不容易经媒人说合，东海里一贾姓姑娘肯过来。不要多少礼，就是看看人，能有个大差不差，将高就低肯过来。这边虽穷，还比东海里好些，成年到头不见一个角子。开门吃喝拉撒，油盐酱醋，全靠鸡屁眼。

妈妈没法，亲弟弟完婚，一辈子一回，年龄又偏大了，不容易。做姐的，再穷，砸锅卖铁，也要出个拿得出手的人情。

小槐子懂事，有两块钱的底向，本来是缴学费的，开学拖个几天，再慢慢用鸡蛋凑上。天亮后，又背起个鱼篓，拿把叉。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半天就叉了半篓子甲鱼，乌鱼，中上三刨两咽的，上了街。行情不丑，买鱼的，是个有钱心善的人，足足把了两块钱，小槐子篓子底朝上，边走边跳，欢欢喜喜把两块钱又送到妈妈手里。妈妈脸上绽开了笑，小槐子看到妈妈笑，说：妈妈，你笑起来真好看，比先前年轻了不少。

良辰吉日到。

乡下人办结婚喜酒，先一天为催妆，晚上有酒。新郎官不睡觉，新娘子床上由小童蛋子压床，床上有糖，有枣子，还有铅端端。那个摸到那个的。第二天为值日，值日是正期，太阳落前，新娘子进门。赶太阳，发财。

四舅家丁头屋，家里没法摆桌子。门口搭了廠，支起了锅墩子。

小槐子出身出世没吃过八大碗，也没听说过，今天感到很稀奇，神秘得如披上层面纱。

开席了，小槐子没席位，可怜巴巴地站在妈妈身旁。每道菜上，妈妈先搛了，吹一吹，送到小槐子嘴里。小槐子没咽口，来多少，吞多少。小槐子不懂什么叫红烧肉。原来这肉里放点糖汁。染染红。小槐子记下了，糖汁，就是用红糖，放锅里熬，成了糖料子，自然就有色了。后来人叫原红，再后来叫红酱油。席上有规矩，团子定量，每人三个。客人不能超出计划。妈妈一个未吃，全下了小槐子肚。上了一碗新鲜菜，没人识，问厨子，厨子说：这叫绵羊尾子。原来绵羊尾子，不是羊尾子。是一块块切好的板油，在调好的面碗里一滚，下油锅一煎，又香又甜，油拉拉的，拿人，辣馋。

小槐子现在成了大槐子，老槐子。妈妈也走了多年。可当年的小槐子，站在妈妈身边吃大肉和团子的那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怕是这辈子忘不了了。

【作者简介】乔永星，江苏盐城人，1949年生于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盐城农村，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数载。性格开朗，爱好文学，经常写些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和散文，具有较浓厚的地方乡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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