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回看建国初期的乡村三级干部,我们当沉思许久。</p><p class="ql-block"> 连胜,区级,公社国家干部。何大姑,管理区,生产大队干部。本属脱产干部(即不参加生产劳动)。提升为副社长,已纳入国家干部编制,当为特例。刘老宽,生产小队队长,带领社员日日劳作。有固定工分,无论阴晴风雪,出工不出工,都给一个工分。社员,除了饲养员放牧员车倌等特殊工种外,岀工才有工分。体现按劳取酬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p><p class="ql-block"> 这三级干部待遇不同,但是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忠于职守。不管能力大小,一定会尽心尽责。无论是过激还是过分,皆为直性直行。追溯原因,他们从战争中过来,经历了生死苦难,走上了领导岗位,第一感觉不是荣耀,不是显贵,不是掌权者,不是指挥者,而是一种担当,一种使命,是践行者,而且是探路者。与后世一些领导者相比,令人喟叹几多。人们会把这种领导风格,归结为党的教育,事实上,还有一个因素,传统的忠义对这时的人们影响太深。与人相处,深怕对不起对方。接受一个职务,深怕有辱使命。有这种精神支柱,一穷二白的江山,打出个祖国山河一片红,是在情理之中的。</p><p class="ql-block"> 连胜出门骑匹灰色小母马,灰不溜秋的,一点也不威武,好在那马步伐敏捷。何大姑骑头黑色大驴,一进村“呜哇”大叫,何书记的敌对者暗地里给她起个绰号:大叫驴。她开会总是亮着个大嗓门,口头禅:“土匪干豌豆我都不怕,还怕……”而刘老宽到公社开会多为步行。若是紧急通知的会议,他只骑曾是自家的那匹黄马,这马是四九年苏成华送给他的。南卜子大队办公室,设在地主赵来财的院内,同时院里是小南卜子生产队的实物仓库。何大姑开会前,从家里出来,一定顺便喊上刘老宽,双双并肩拉着话走出李家堡。后来,王六小对刘老宽提醒:“宽哥,我们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不过,瓜田不拾鞋呀!”刘老宽从此后,便尽量不再与何书记两人出进了。</p><p class="ql-block">从服装上看,最像干部的,反倒是刘老宽,一身灰布或蓝布中山装,有时,是绿军服,加上老宽那国字脸,再加上长年习武的健壮身板,不是一双茧手暴露身份,俨然一个国家干部。每遇人打量他衣着时,他会很自豪地:“我女儿润泉孝顺的。”于是,人们知道刘老宽有个了不起的女儿,在中央做个大干部。</p><p class="ql-block"> 这时期,社员对于这个“集体化”,心思是斑驳的,有仇视,有怀疑,有观望,有企盼……富裕中农谢九九直接对刘老宽说:“从前知道给谁当长工,现在,咱们是当长工恐怕没地方要工钱吧!”刘老宽有个好脾气,什么饭都能吃下,什么话都能听下。他对谢九九和言悦色地:“等等,场收后就知道个初一十五啦!”我们从这里,要发现一个规律,每一个新生事物出现,总是一片颂歌。这歌声常常淹没了许多鸡鸣狗叫,街谈巷议。于是,后世人有了许多猜想与臆断。</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五年的场收结束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是连胜何大姑两级乡村干部。他们的轻松是收纳公粮余粮这项工作,前几年是挨村挨户催要。遇上麻烦人家,还得民兵出动。这时变成“一个会”“一张纸”的事了。何大姑把各生产队长召来,开会说明今年公粮任务多少多少,贾会计早用复写纸写成文件,起止几月几日,一队多少斤,二队多少斤……</p><p class="ql-block">那时,干部没有吃闲饭的,公社干部分配到各村驻村,大队干部也一样,会计却能坐在办公室汇总交粮情况。</p><p class="ql-block"> 这李家堡小队,在何大姑坐镇(时称蹲点)下,第一场麦碾打后,遇上趁手风,亮灿灿的麦子成堆,过筛后,装进了麻袋,其时已夕阳在山了。依刘老宽的安排明天装车送公粮,而何书记亮个嗓门:“必须今天送,连书记马社长还在粮站等着呢!”刘老宽略一思索,向场中忙碌的儿子喊:“润后,你赶车去吧!”</p><p class="ql-block"> 一入社,那马场自然就不成立了,刘润后成了职业车倌,二十几岁,套马驯马驾驭马像是牵羊一样。但眼看收工吃饭了,连夜送粮,实在不想去。老宽对家人对外人一样和气,“身上有钱没有?到东卜子供销社,买个饼子充充饥。”何大姑并不是那种不看三四的人,向人群里喊:“二牛,你跟车走!”人群出闪出一个二十几的后生,这是她的小叔子侯二牛。何大姑一掀身,就坐在前车辕盘上,三匹马拉起一车新麦扬蹄起程了。</p><p class="ql-block"> 杨福贵一拍大腿:“这他老娘的,剩事多了,那几年催公粮赶得上要命了。”场中人们收工了。刘老宽坐在还有余热的碌碡上,久久沉思,火烧云的红光映着他凝重的眉宇,他想明白了许多人一生都没想过或想不通的一件大事了。集体化,国家有直接调用农村粮食的便利,政府和农户没有了收交粮食的直接冲突,这是非常高明的策略。统购,不成问题,统销,更无问题。</p><p class="ql-block"> 第一车,生产队交公粮,何大姑抢了个卧龙人民公社第一名。她乐甸甸地在粮站办公室与连胜书记马得荣社长汇报工作。不一会儿,刘润后侯二牛卸下粮袋,一袋一袋过秤。粮检员则开袋验粮,而后喊了个:“二等粮!”刘润后定睛一看:呵!麻贵(王贵)。这小子成了人物了。气昂昂脸上肌肉紧绷,冷冰冰两眼朝天。二牛嘴刁:“啊呀,这不是王少爷?枪崩猴王朝宗的龟儿子!”麻贵脸一怔:“快过秤!”刘润后到办公室找到何大姑:“书记,咱队那么好的粮给划了个二等!”何大姑脸一凛,起身要出去,要找麻贵理论,却让马得荣拉住了:“先过秤,待会儿我去看看!”刘润后笑了笑,便去扛粮入库去了。他发现一个收粮员拥有一定的自主权。</p><p class="ql-block">接下来,又一个关键,分配问题,社员口粮分配与工分分值。一个社员,辛苦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里雨里,披星戴月,到头来,得到多少?这是社员的生产原动力。</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在交完公粮后,与会计王大有核算口粮,这口粮最初标准是人均三百六十斤。留足口粮种子饲料才能卖余粮,所以,余粮的任务完成拖的时间最长。口粮分放,一般分几次,土豆五斤抵一斤粮,土豆是当时的四季蔬菜。甚至灾荒缺粮,煮土豆也抵一顿饭。土豆家家必备。分完土豆,然后分小麦莜麦。一个问题出来了,社员的口粮,算不算钱?刘老宽有点懵:社员干上一年,给一家人挣点儿吃的,这是天经地义的吧!何书记带着指示来了,社员口粮款,从工分款里扣除。说有的生产队社员为此哄吵了。如果不扣除口粮款,人口少和人口多的就不能实行公平收入了。</p><p class="ql-block">口粮分完,种子入库,饲料入仓。其余便是卖余粮了。国家收购的粮食大概是集市(后称黑市)粮价的三分之一。刘老宽有点慌了,这粮一车车拉走,结算回来则是那么点现金。</p><p class="ql-block"> 王大有熬了七八天,又与大队贾会计核算了三四遍,李家堡生产小队,当年工分值为四毛五分。队里储备资金一千二百元,因为生产队在新一年要应付一切开支,不能分光分尽。工分值同是四角五分,但各家各户所得收入则各自不同。</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分红会上语纷纷。</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乡村,集体化后,一年一次分红,与工人相比,工人一月一次发工资,而农民一年到头,只有这唯一的一次发工资,但叫做分红。大约是从股份合作分红利而来的。</p><p class="ql-block">李家堡村六十几户,以户主为户名,不管几口人,几个劳力,扣除掉全家口粮款,便是一家一年所得。同为分红,家家不同。</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自己一合计,他们父子俩总计工分700个,儿子车倌,工分固定。得钱额为315元,减去六口人的口粮款240元,每人3斤油一斤1.5元,六人计27元,分红为48元。分粮为2180斤。这便是全年收入了。老宽从儿子手里拿到新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第一版纸币,退到一边去。</p><p class="ql-block">刘润后应王大有的请求来帮忙分红的,一张长桌,大有面前是分红表,喊到谁,谁到桌前,在表格上按手印或手章,大有把钱数过后,交到润后手里,润后点数一遍,然后交到来人手中。以后,润后这个角色,有了一个职称叫出纳员,不过是另一个年青人担当,有工分补贴。</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经世已久,他捏着纸币,心里盘算的是这纸币的购买力,买布多少,买盐多少,买……所买的都是一个农家的日用品。一个六口之家,如果收入仅仅四十八元,那么婚丧嫁娶生老病生诸多事情怎么办?</p><p class="ql-block">“宽哥!”面前是马存贵,当年和刘老宽一起租种李家土地的十三户佃农之一。手中晃着一张白纸条,这是结账单,“天下还有这事儿,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来反倒欠下公家的钱了!”老宽接过那纸单,马存贵有五个儿女,大儿马大彪,才十三岁,挨肩弟妹,二彪三彪果梨儿果叶儿,这果叶儿才七八个月,一家七口,能挣工分的只有马存贵了。于是除去口粮款,马家欠生产队现金167元。</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和言悦色地对存贵说:“存贵,让我想想,让我想想。”</p><p class="ql-block">“还想个屁,给人当长工,也能养活一家人,这叫啥事?”插话的是谢九九。他更是一肚子愤愤不平,家有一百多亩地,往年仓满缸溢的,而今分了五个人的口粮,分红七八十元。他更出格的是,喊出一句:“退社,行不行?”这话引来七八个社员。大家各自说着分红的钱数。七言八语,那时还没有“上纲上线”这一说,几个人把这集体化说得很不好听了。有碍视听,不便陈叙。</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从屋檐下台阶站起身来:“大家先别乱说,”李家堡村中的事,刘老宽还是能做主的,因为这几十年里,他不但是李家的长工头儿,而且在战乱中带着人们度过几次劫难,这种威信威望不是朝夕生成。他说话,绝对是有分量的。“不管怎样,有一句话大家千万不可再说,就是退社。这是国家定下的,全国乡村都是这个样,这过的是大日子。肯定的一点,不可能说退就退,谁的地谁再自己去种。你们想想,由天的事,能由地做主?而今咱们盘要算的是:就这么情况下,怎么想办法过自家的小日子。”谢九九很不服气:“刘老宽,我们知道你是个能人,你划个道道出来,我们听你的!”刘老宽神情漠然,仿佛自语:“道道是有的,是有的……”说着话,踽踽而行,他走向生产队的饲养院去。</p><p class="ql-block"> 王六小望着刘老宽的后影:“大家再不要为难老宽了,这个人好强!”</p><p class="ql-block"> 确实,刘老宽在从前做长工头儿,一直是为长工们做主的。该争的该要的,他一定会与东家理论的。而今他很茫然。这一村老小,似乎全由自己负责养活,但又似乎是给他们扛长工一样。自己似乎能做了主,又似乎什么都不是!就从粮食上去想,一村之粮,国家拿走了大头,而且粮价为集市三分之一。让社员生活的目标是什么呢?首先是温饱,其次老有所养,幼能成人吧。至于其他的……</p><p class="ql-block"> 老宽接到通知到大队去开会,会上,何大姑眉目不舒,她语言沉重:“……就今年秋收看,我们大队最数李家堡工分值高,最低是五队才三毛六分,找找原因,这是第一个话题。第二是汇报社员中闹退社最凶的哪些人?”</p><p class="ql-block"> 各队长好像都憋足一腔怨气一般,争着抢着说东道西。大致归结为公粮任务重,余粮价格低,生产队开支大。五队在南卜子偏西的一丛山坳里,土质贫瘠,出粮自然少,这个队的队长嗓门大:“还有一个原因,我们村的人特别懒,每天喊上三五遍,才晃晃悠悠出了家门,那出工比出殡还难受,哭丧着脸,像我欠了他们每家每户多少钱一样……”</p><p class="ql-block"> 听得各队的工分值后,刘老宽心下舒了一口气,自己的生产队工分值4毛5分钱,竟是全大队第一。这会少了些社员的怨气。但从各队长脸神中看到各种情绪,便觉得自己该说话了。</p><p class="ql-block"> 他说:我们现在搞的这个集体化,是历朝历代都没搞过的。到底怎么搞下去?咱们谁也没个底,说是将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那是将来。眼下只要有一条达到了,就是成功。</p><p class="ql-block">众人异口同声问道:“哪一条?”</p><p class="ql-block">刘老宽还是那种平淡口气:“全村人吃好吃赖全不管,只要吃饱饭就够了!”何大姑一拍桌子:“这话说得实在。庄稼人别受饿就知足了。老宽,你再说说。”</p><p class="ql-block"> 老宽笑了笑:“你们别以为我们村工分值高是我们村的人本事大,其实是我不心急,就说生产队的一些建设,你们各村几乎一年里,饲养院仓库办公室,一起盖了起来,这些建设得花多少钱出多少工。我们村只盖了两间饲养员住房三间库房,其余牛棚马圈羊圈,都是有墙无顶,到冬季搭上柴草就是暖棚,这就剩下一笔开支,以后逐年盖棚顶子。所以,就挤出些分红的钱。社员眼巴巴盯着这大集体,几时大家出工积极起来,这就说明大日子小日子过好了。我们心急不行,一下子盖成孙家大院王家大院,是不可能的,至少要有三年五年或更长远的打算。”</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不说话了,会场一阵沉闷。何大姑问道:“你们各队闹退社最凶的人,大家报个名出来!把事实说细致些,贾会计记下来。”</p><p class="ql-block">会场上又鼓噪起来了,趁乱,老宽退到了外屋去了。</p><p class="ql-block">这些很烦琐很寡淡的情节,是提不起人们的回忆兴趣的,但是,这里却在告诉我们一个历史规律,一切新政的推行,总是行进在曲折坎坷之中的。颂歌与美画是人们的祈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一节,叫谢九九负荆请罪。</p> <p class="ql-block"> 刘老宽蓦然想起一件旧事,那一年,麻九和连胜找到樊先生,三人在地窝棚说着几个人的名字,樊先生在一笔一画的记着,几天后,这些汉奸恶霸被处死了。想到这时,他背心一寒……莫非这带头闹退社的人也要……</p><p class="ql-block">其实,经历过动乱的人,特别敏感,惊弓之鸟,亦有惊世之人。刘老宽当天夜里召开社员大会,每家至少来一个当家人。解放后有句俗语: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但刘老宽却很少开会,只要开会必有大事,所以人们吃罢晚饭就匆匆赶来了。</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开会不闲扯,有事说事,说完散会,不是后来的生产队开大会,国际形势国内形势当地情况,你一通,我一遍,一扯大半夜。他先报了一下各队的工分值,社员中不少人还有几分自喜,原来我们生产队最好,嗡嗡议论了一阵。刘老宽亮了一下嗓子:“这里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咱们村开支上抠了一点,如果给牛马棚全盖了硬顶,恐怕分值就降下不少。另一个咱们村不少人不知道这集体化的分配底细,对工分不知有啥用处,做三天歇一天的。挣得工分少了,收入是固定的,所以分值就高了。有了今年的经见,明年恐怕就不一样了,看开事的,一定抢着挣工分了。那么,如果总收入上不来,明年连4毛5也挂不住了。”谢九九打断了刘老宽的话:“他奶奶的!这集体的日子还能过多久?”</p><p class="ql-block"> 坐在炕上的刘老宽一拍面前的桌子:“谢九九,从今后再不能说这些少盐没味的话了。这是我今天开会的主要事!”谢九九一见刘老宽的严峻神色,嘟哝了一句:“说了能咬了球!就是大叫驴(何大姑)在,我也这么说。”声音低了点儿,但人们还是听明白了。实实在在给了刘队长一个眼吹火难看。刘老宽并没恼怒,重重一句:“记住官法如炉!散会!”而后就要走出门去。在开门那一刻,又转回身说:“顶风走顺风走,由人。但是,风怎么刮,不由人!”而后推门而去。</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走后,一屋子竟没有其他主事人了。会计王大有政治队长兼民兵排长杨福贵也不在,众人面面相觑。谢九九气呼呼地:“祖辈汗流八瓣闹下的几亩田地,说拿走就拿走。混合到一起了,大家伙劳苦的时间那么长,到头来,大家手里落下什么啦?”众人也不反驳,默默盘算着自己一年的付出与收入。</p><p class="ql-block">墙角蹲着的马存贵直起身来,“这也不是人家老宽的事,依我看,老宽家的亏大了,光马场收入全丢了吧!”王六小把烟袋往腰间一插:“老宽专为这点事开会,一定有个原因在,老少爷们,听老宽的吃不错药。”秦有贵有点气恼:“咱们再不顺心,也不能向老宽撒恶气。这个大哥不是一天一日的交情了,几十年在一起苦过累过,他为人忠义诚信……”“好啦好啦,算我错了,我知道刘老宽就是咱村的太岁爷……”谢九九也夺门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会就七言八语闲扯起来了。插点题外话,新中国的农村最基层领导,第一批人员大多是村中威望较高的贫农中农担任。领导层的阶级属性是分明的。不过,一般说他们为人正直,怀忠怀义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杨福贵一大早赶到刘老宽家。递给他一份名单,刘老宽发现谢九九的名字,他认识的有小南卜子魏二毛,这人当长工出身,他爹把二毛的妹子毛闺女嫁出去时,要了二十五亩地,女婿一只眼是瞎的。魏二毛最反对入社,这地是自己妹子的命。场收后,分红几十块钱,他带头往家拉回自己入社的大犍牛,不三不四的说了一堆骂天骂地话。邻村几个名字,有打干部的,有往家拉牲口,还有到场上抢粮食的…老宽瞬间明白了一大半。</p><p class="ql-block">杨福贵说:“这些人个人闹退社不说,还煽动社员搞事情,上级精神,要惩戒这些人。我开会时,咱村就报了谢九九。一会儿就让民兵押往公社。”老宽吃了一吓:“谢九九就是嘴头子不值钱,干起田里的活儿有模有样的,因为几句话就……”杨福贵语气刚硬:“这和放羊一样,打不痛出头羊,这就会炸了群。”刘老宽思索了一下:“这样吧,一会儿我去一趟公社去!”杨福贵见状,惋叹一口气,走了。</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有了一个主意,他喊儿子润后,吃罢饭,带上些吃的,套上大车,到油坊装上一车胡麻饼。润后忙问:“干什么去?”老宽已回到自己屋里,吩咐粉粉:“生产队的车要到后草地,你给咱妈和二哥带什么,赶快准备。”说罢急匆匆向李家堡赶去。</p><p class="ql-block"> 刘润后是生产队的最年轻的车倌,他赶的车,马都是别人驾驭不了的烈马,但凡烈马,均为马中豪杰,一旦驯服,那就干活儿拉车一定非常出众。润后把车吆到油坊后,油坊里李忠正和两个人包油饼,问道:“李伯伯,我爹让我装麻饼。”李忠浑身油渍麻花的,笑嘻嘻:“龙龙,你从外屋挨着搬吧!”李忠入社后,只做一个营生:榨油。附近有五个生产队没油坊。因此,他与另外两个社员整日在油坊劳作,工分是头等的,而且在一个独立单位。吃饭,从家里熟莜面之类的,在油坊可以用集体的油炸制。当时这是生产队美差。尤其是以后实行了定食定量。</p><p class="ql-block"> 润后年轻,也肯用力,一会儿功夫,把一坨一坨麻饼装上车。洗了洗手。刚把车吆出油坊院子,只见父亲扛卷行李,身后是谢九九,这谢九九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说些什么。老宽把谢九九行李往车上放好,掏出几块钱给儿了:“路上住店,到你二舅家的路你熟悉。”润后明白了出车的目的。到后草地,用麻饼兑换蒙古人的羊油牛羊。老宽又吩咐谢九九:“老九,润后年青不会做事,凡事由你作主。”“嗨,闹了半天,你不走!”谢九九气恼叫着。</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这次没好气的:“我得替你去一趟公社。”“啊?你说什么!替我?”謝九九一愣。润后招呼道:“九叔,坐上车去。”老宽走到儿了身边,压低了声音:“至少十天后回来。”润后高兴地叫道:“天下什么事好?杀猪看戏眊姥姥。”一扬鞭,三匹马蹄生风,一路向北而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谢九九已是一腹狐疑,他感到刘老宽有些反常,当他找上门说明到后草地换荤油,绝囗推辞,但刘老宽却找他老婆嘀咕了几句后,他老婆小芹竟变了眉眼,不由分说,梱行李,拿干粮,拉他出门。出门那一刹儿,他头脑竟冒出个怪想法:莫非这两人勾搭上了,让自己……想到老宽为人,他释然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他问道:“润后,你爹没和你说我什么事?”润后头也没回:“事,肯定有事,今早上,福贵叔找过他以后,才吩咐我装车的。”谢九九不再言声了。</p> <p class="ql-block">马不停蹄,第三天黄昏时,终于到了邢根寿的牧村白彦嘎查。也仅三户牧民,各家八百只羊,所居住地相隔一二里。近冬的草地,彻底枯黄。</p><p class="ql-block"> 邢根寿夫妻俩见老家来戚,分外高兴。忙忙拉出一只大羯羊,宰杀起来。润后在一旁只管给姥姥擦眼泪了。谢九九问起入社的事,邢根寿很自得说:“我们比较自由些,羊是集体的,春秋两季,苏木来人登记查看一下,损耗还给留一些。所以吃肉还是管饱的。”</p><p class="ql-block">李玉玉拉着润后的手:“我大哥有没有滿贵的消息音信?”润后说:“前不多时,驻蒙办捎回一封信,滿贵哥结婚了,娶的是个俄罗斯人。”“呀!”李玉玉惊叫了一声。婆婆叹口气:“唉,咱邢家东零西散的成个啥样了。”这一夜,润后陪着姥姥,老人问谁,他都把知道的告诉她。邢满仓离婚几年了,老人还不知道。润后编着瞎话让老人开心。</p><p class="ql-block"> 至于这麻饼生意,就这白彦嘎查就解决了。因为,邢根寿竟是嘎查长,通知另外两户,把麻饼一分。把羊油装了袋后。便了事。其余时间,润后坐不住,便和二舅赶上车到苏木拉了几趟饲粮口粮。拖到第十天,才启程返回。邢寅卯的遗孀,一位七旬老太太泪眼婆娑地直念叨:“什么时候,让你妈来眊眊我,我在世的日子不多了!”</p><p class="ql-block">又三天后,他们回到李家堡。王大有和杨福贵把荤油过秤后分给各家各户。</p><p class="ql-block">谢九九一进家门,老婆小芹告诉他:差不多每村都有一个坏分子,他们闹退社,殴打谩骂村干部。前天大队召开了斗争会。凡坏分子都是五花大绑……</p><p class="ql-block">谢九九一下明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得找刘老宽请罪去!”小芹一把拉住他:“就空着两手去?”</p><p class="ql-block">谢九九一愣:“也是,咱拿点什么呢?”</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三个右派我全要。</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