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遗嘱

张宪宇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天，我和妻子慧应好友青青夫妇之邀去医院，作为见证人在病房里见证了青青夫妇俩立遗嘱的全过程。

青青和慧是闺蜜也是最亲密的朋友，上世纪七十年代上山下乡在一个队而相识，参加工作后，慧潜心于她所喜爱的美术工作中，画了一辈子的画，尽情的享受着孤独，沉浸在五彩斑斓的色彩中。青青不同，她曾经豪气的说，此时不博更待何时？

她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她曾经开着单位给她配的轿车带我们去旅游，去钓鱼，去高档餐厅吃我们不曾吃过的美味佳肴，正如她自己所说，人生要活的有价值。

可是，没有想到，2009年在一次体检之后，她的生命轨迹被完全改变了，同时，也改变了她对人生的认识。

青青罹患癌症手术后身体恢复的也很好，她曾经对战胜病魔充满信心，但是，在患病五年的时候病情急转直下，为防不测，他们邀请我们夫妻作为见证人参与了他们立遗嘱的全过程。

青青躺在病床上，头发已经稀疏变白，病魔折磨着她，残酷的把一个曾经身材保养的很好的俏皮爱笑的人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形同枯槁。

但是，生命之火仍然在顽强的燃烧着，她握着慧的手断断续续的问道：“小慧，我能过这个坎吗？”慧使劲的握着青青的手坚定的回答：“能，一定能！”

青青望望慧，又望望我，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望着青青，我浑身颤抖了一下，对青青说：“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慧扶青青坐起来，后背垫上被子和枕头，慧一手端碗一手拿着一片小调羹给青青喂豆腐脑，青青含着豆腐脑细细的品味着，艰难的吞咽着，只吃了两小口，就摇了摇头，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

查房的医生来了，青青用微弱的几近祈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对医生说：“医生，想想办法，给我调理一下咯，难受咧。”

青青是个很要强的人，认识青青几十年，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用这种语气说话，青青曾经对我们说过，她作报告的时候，就算没有麦克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让台下的人听得见，可如今……

慧拿着遗嘱，弯下腰缓慢但清晰的最后又向青青念了一遍，青青时而看着慧，时而闭上眼睛，慧念完，青青点了点头，青青的丈夫 f 递过来一支笔关切的问：“可以签字吗？”青青点点头，接过笔吃力的签了字，没想到那签名清晰而漂亮！

这一辈子，青青从一个普通的仓库保管员到当会计到当科长、处长直至当厅长，她签过多少字啊，而这一次就是她的最后一次签字了。

青青签名 f 签名之后，就是我们签名了，慧拿起笔并没有马上签字，而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签字，我接过笔，眼睛刹那间模糊了，我使劲眨了眨眼睛，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摁上手印。

我一边擦着右手拇指上朱红的印油，一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是在见证一个顽强生命的抗争亦或是见证了一个生命的即将的告别？

在这个时刻，除了健康，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所谓“金钱如粪土”矣！

但是，这亦是充满了爱的时刻，父母通过这个签字，将一生努力积累的所有财富，完完全全的交给了自己的孩子，包括青春、岁月、健康、希望和爱……

青青看着我们签字以后，转过头深情的望着站在病床边的儿子yz说：“要是妈妈过不了这个坎，你就没有妈妈了。”yz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是，他使劲忍者，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这是预感，也是告别。

一个月后，青青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让她万分不舍的世界，那时，青青才五十七岁。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十年过去了，青青去世三年后，青青的先生 f 曾经带我们去乡下给青青扫过一次墓，黄土堆成的坟头上长了很多的青草，我们站立在青青的坟前静默着。

“青青这辈子太累了。” f 轻轻地说。

“是啊，”慧说：“青青在手术后曾经对我说，小慧，你这辈子其实也可以过得轰轰烈烈的，但是，你却选择了平平淡淡，现在想起来，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我也会像你一样，选择平平淡淡。”

但是，人生不可能重新来一次啊。

人生是什么？这个问题有千千万万种回答，正如一个佛门师傅说的，人生是一场远行，更是一场回归，带着生命的感动，去体味这花开的世界，带着心地的坦然，找到生命的自己，自己在酸甜苦辣中寻找生命的支撑，在悲欢离合中，活出生命的释然。

相逢，微笑相迎，别离，含笑相送。那些生命的执著，你见，也可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