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容闳

一丁

我是和喜悦、满足一起踏进容闳的精神世界的。时间是今年五月中旬。

晨起，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把我唤醒。打开窗户，一股临海咸湿的味道迎面而来，令人胃口大开。住在酒店里，温馨闲散、舒适怡人的气息，使整个人变得慵懒了许多。时光总是悄悄地来了又走，那么迅疾，不留丝毫痕迹，却让我的脸百草丛生，沟壑纵横。

吃完一顿丰盛且令人难忘的早餐后，我与妻子乘车前往珠海市香洲区南屏镇，去拜谒容闳先生。

容闳，生于1828年，卒于1912年，广东省香山县南屏村（今珠海市香洲区南屏镇）人。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和外交家，也是中国近代史上首位留学美国的学生，被誉为“中国留学生之父”。在中国近代西学东渐、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中，容闳都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我初晓容闳先生，缘于多年前的一档听书节目。对于容闳先生的了解，也仅限于其“中国留学生之父”的大名。而对于更深层次的了解，根本无从谈起。这次造访无疑圆了我的一个梦。

我们探访的是容闳故居遗址，我相信在这里会有更多、更实际的收获。按照导航提示，在经历了许多莫名的大街小巷，以及繁华市井的喧嚣后，在一条曲里拐弯但不知名的胡同里，我们找到了它。

一股历史的悠远、沧桑、凝重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心境莫名地沉重起来。迈过一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门坎之后，我的心“扑腾扑腾”地急簇跳动起来，仿佛即将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羁绊，与遗古先贤进行近距离对话而心潮澎湃。

遗址位于诸多楼宇之间的一个小庭院当中，前后左右都有道路相通，有些杂乱无章。门面非常普通，也特别小，一不小心就容易错过的那种。占地面积不大，共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主要由接待、门卫、厨房、食堂等功能区域组成，后院则是遗址的精华部分。在“容闳故居遗址”石碑前，我和妻子合影留念后，直接开拔后院。

史载，故居始建于清中期，由两前廊、天井、大厅、东西边两长屋、后斗七个部分组成，部分房屋被开发成陈列馆。主体建筑保护得不错，但有一部分房子继续保留了残败的面貌，不知是否刻意为之，非常具有年代感。

其中，容闳留学美国以及后来组织幼童官费留学的事迹，被后人以油画的形式保留了下来，固定在一间专门的陈列馆内。我逐一仔细端详，在一幅幅看似波澜不惊的油画下，隐藏着容闳先生多么宏大的志向啊！他敢为天下先，立下青云志，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默默咽下思乡念亲之苦，历数年之久，学成回乡，报效国家；他心思缜密，志向远大，在他的运筹帷幄和精心安排下，4批120名不谙世事的幼童开始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迈出了中国与世界各国交往的第一步，进一步动摇了清代以来推行的“闭关锁国”的政治基础，开始走向共和。这其中，就有中华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的唐绍仪、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唐国安、“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等著名人士。容闳先生的成就远不止于此，他把自己的毕生心血全部都花在了对中国的教育、崛起和发展之上，成为中国留学生事业的先驱。

对容闳先生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如果说，以前对容先生的了解，还只停留在闻其名的浅薄程度上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当一系列详实的介绍、鲜活的事例、生动的写生、加之房屋、水井、衣物、鞋帽等实物再现，一切都真实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立体的、有质感、有血有肉的容闳仿佛就站在我面前，挥之不去。由此，对他的了解，确切地说是理解，已经由表及里、由外而内地升华到一种新高度，一种只有灵魂才能企及的高度。

只是身处故居遗址，居然难寻容闳先生真容，实乃憾事一桩！

然而不久，这种遗憾便荡然无存了。

返回途中，路过一个名叫甄贤学校的地方。见大门紧闭，且“铁将军”把门，本无心浏览，想着不就是一所学校吗？但又见学校里一座男性塑像，高高耸立在操场中央，其貌风流倜傥，其形英姿飒爽。妻子的爱美之心又开始泛滥，瞬间走不动路了。

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在查验我们的身份证后，挥挥手，准予放行。

进去以后我们才得知，这所学校正是当年容闳创办的中国最早的侨校，也是广东省第一个民办学校，现在已改为容闳先生博物馆。那个石雕的美少年，正是容闳先生。

哇塞，没想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得来全不费工夫”。意外的收获令我俩暗自狂喜，眉飞色舞。看来“风景永远在路上”，此话当真一点不假。

走进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通体悬挂着的、足有六七米高的巨幅照片，果然是容闳先生真容。照片上的先生鹤发童颜，双目如矩，眉宇间一股英气，透露出果敢、干练的气质。照片上书“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日趋于富强文明之径”几个大字，先生矢志报国的拳拳之心跃然纸上。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先生夙兴夜寐，夙夜在公，积极投身洋务运动和工业、商业、教育、侨务等事业，以实际行动推动近代中国的快速转型。

在大厅东西两侧墙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先生的生平大事纪要。从年幼到耋耄，从青丝到白发，逐年记录了当年发生的大事要情，多则八九条，少则一两条，详略得当。如，“1863年，投身洋务运动，在两江总督曾国藩和江苏巡抚丁日昌府下任职；1864年，为上海江南制造局从美国采购100多种机器；1870年，劝导曾国藩、李鸿章联名上奏并获准，自1872年—1875年分4批共120名学童赴美留学……”等等。

环侍大厅的两侧厢房内，分为“澳门求学”、“赴美留学”、“回国报效”等主题馆，详细展出了容闳先生各个时期的主要事迹，以照片为主，实物展览为辅。在“幼童赴美”展览中，我看到了詹天佑的照片，这是在120名赴美幼童中，我所知悉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年轻时的詹天佑的素面妆容照。和他相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感到无地自容，相形见绌。

历史上的甄贤学校亦名人辈出。较为突出的是容国团，他在第25届世乒赛上夺得男子单打世界冠军，这是新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获得者，为国家，为容氏家族，也为甄贤学校争了光。容国团不仅球打得好，关键人还很帅。只可惜天妒英才，31岁那年自杀身亡，青春之花过早地凋零了。

逛完博物馆出来，天色已晚。月光皎洁如银盘，只是没有了星星作伴，天空显得单调乏味。没有将由青转黑的过程转化彻底，月亮显得惴惴不安似的，孤独地、决绝地傲视世间。

这时才发现妻子不在身边，不知道何时走散了，估计因为看展太过专注的原因。原路返回，在刚进门的大厅一侧，发现妻子被几个女孩子围着，好像在接受媒体的采访。

我慌了神，来回踱着步，想着应对办法。妻子那点历史储备，我是知道几斤几两的。又突然想笑，说不定妻子正兴趣盎然、唾沫横飞地大谈特谈“关公大战秦琼”的故事呢！此时，采访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徐小凤版的《南屏晚钟》，与当下夜色迷朦、意兴阑珊的场景挺搭，于是就和着音乐悠扬的曲调轻声哼唱，“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中；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只是，此南屏是否彼南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