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水磨,是我脑海中抹不去的永恒记忆。</p> <p class="ql-block"> 每当回故乡,路过西源坡下那座水磨的遗址,我总要驻足观望,沉思良久。尽管几十年过去了,那座水磨已随着河水的改道难觅踪迹,但它寄托了我对那段岁月的无限怀念和眷恋。</p> <p class="ql-block">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和父亲在水磨里磨面的情景。那座水磨伴随着父母亲经历了解放前的苦难岁月、建国后的农业集体化和改革开放初期的繁荣,最终随着家乡通大电被电磨子取而代之而隐入尘烟,但那座水磨的故事对我们家庭及他人生活的影响,至今让我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 自我记事起,大约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离我们村子五里地,有一个水磨。水磨建在西原坡下面,位于小川河和大滩河两条河的交汇处,那里地势稍陡,河水量较大。水磨是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前面聚了一个长长的蓄水坝,以确保干旱时水磨的用水。水磨是我们大队当时规模最大的,专供我们生产队两个庄头七八十户人家磨面。人们到公社街道跟集路过水磨,远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流水声。</p> <p class="ql-block"> 那座水磨的设计就充满了先辈们的智慧,选址就极其讲究,充分考虑了河流的地里位置和河水的水位及季节变化,向下挖陷十多米,使水流形成落差和冲击力,带动木制水轮转动。磨坊上方还设置了水量调控闸,用加减木板的方法,随意调节水量,保证水轮正常运转。</p> <p class="ql-block"> 那座水磨还充分运用了现代力学原理,以水为动力,水推动木轮转动,带动石磨旋转。水磨的构造主要由水轮、转轴、上下扇磨盘和支架等组成。水轮在水的冲击下转动,下磨盘安装在水轮的转轴上随之转动,上磨盘悬吊着,扣着下磨盘,上磨盘不动,上下磨盘上都刻有相反的螺旋纹,通过磨盘转动,把粮食磨成了面粉。 </p> <p class="ql-block"> 那座水磨分地上和地下两部分。地上是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刚进门的那间是土质地面,盘了一个土炕,供看磨人(当时人们称为磨老汉)和磨面人晚上休息,其余两间高出地面二三尺,全是用木板铺成,磨面的人可以在地板上摆放东西和随意走动。地下部分在悬空的木板下面,巨大的水磨的木轮在强大的流水打动下旋转带动转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和父亲经常背着粮食到水磨里磨面,遇到逢年过节磨物多,就需要排队等候,水磨也昼夜不停地运转。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小石磨,少量的粮食在家里石磨子上推,上百斤的粮食才到水磨里去磨。</p> <p class="ql-block"> 磨面耗费时间长,也是件苦差事。轮到我们家磨面的时候,我们就要带上母亲烙的馍馍,早点去等。我帮着父亲把小麦倒在一个放在磨板上的敞口木箱子里,然后用小木簸箕倒进石磨上的箩筐里,准备好了,父亲便拧开水磨上方的阀门,水磨就吱吱扭扭运转起来。</p> <p class="ql-block"> 随着石磨的运转,细碎的粉末就从磨缝里淌出来落到木板上,我用笤帚把麦粉扫在一起,还要时时往石磨上的磨眼里添粮食,确保石磨不空转。靠墙的筛架上有砂筛,我把磨出来的粮食粉末用木簸箕倒进去,父亲坐在凳子上箩面,两脚踏着筛板上下登,筛子便左右摇摆,筛子下面是筛出来的细细的面粉。</p> <p class="ql-block"> 砂筛有粗有细,麦面用细筛子,玉米面用粗筛子。磨麦子时,第一次筛的筛眼最细,筛出来的面粉是上白粉,农民叫头茬面粉,家里来了客人或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第二遍箩的面叫二茬面,不太白,一般留作家里人吃。三茬面叫黑面,做出来的面条或烙的馍不筋道,口感差。最后剩下的是麦麸,一般拿回家做了农家醋或者喂了牲口。</p> <p class="ql-block"> 我们磨完了麦面,要磨玉米时,就关上阀门,水磨停下来,我麻利地扫尽地板,往石磨上倒上玉米,拧开阀门,水磨便接着转起来。</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石匠特别吃香。队上的水磨螺旋纹磨平了,就要请石匠师傅 “锻磨子”。他把石磨盘卸下来,戴上眼镜,一手握钢钎,一手用小铁锤打钢钎,磨盘上的螺旋纹就刻深了,两扇磨盘锻下来要花一天多时间。当时家里的小石磨用上几个月,螺旋纹磨平了,就得请石匠师傅到家里“锻磨子”,石匠很辛苦,家里自然是好吃好喝管待,还要给工钱。</p> <p class="ql-block"> 父亲经常被生产队安排到水磨里看磨,一看就是两三年。父亲老实勤快,脾气也好,他总是用割来的柴火把炕烧得很热,火盆里生了火,来磨面的人不受冻。他经常帮乡亲们把整口袋的粮食下到磨板上,有时若来了一个人,父亲就帮着磨面。父亲看磨房赢得了众人的好口碑,他当“磨老汉”的时间也长。毕竟看磨房不出大力,天天能挣到公分。</p> <p class="ql-block"> 父亲看磨房那几年里,经常有外地流落来的老汉在磨房里住。记得有一个西部干旱县来的老汉和父亲比较投脾气,在磨房里住了好几个月,父亲经常领到家里吃饭逛闲。老汉心底善良,阅历丰富,非常健谈,时间一长,和我们一家人相处融洽。他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经人介绍,先后在我们队上门招了亲,他们吃苦耐劳,与人为善,踏踏实实过日子,老人在儿子家换着生活,晚年有了着落。父亲的善良改变了这一家人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自我有记忆起,母亲由于长期操劳就是个病身子。她血压高,心脏也不太好,尤其每年冬天,她的“绌麻病”(这是当时农村人普遍叫的,其实是风湿病的一种)就犯了,手指缩在一起,严重时疼痛难忍,想尽办法都无济于事。母亲犯病时不能接触凉水,做不成饭,我们兄弟就得凑活着做饭。临近春节,我们就发愁了,要蒸两三天的“过年馍馍”,都是五奶奶来给我们蒸。</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有一年夏天,一个外地的老汉流落到了磨房里,穷困潦倒没处去,善良的父亲便痛快地答应让他住在磨房里。通过闲谈父亲了解到,老汉是宁夏隆德人,年轻时曾在私人药铺里抓过药,懂一些医学知识,也“偷学”了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秘方”。当他得知我母亲多年来患有 “绌麻病”时,他说他有一个“秘方”可以根治。</p> <p class="ql-block"> 父亲把老汉领回了家,用他的“秘方”给母亲治病。他让父亲到街上买了瓶白酒,拿上镰刀到河边去割了一小捆农村人所称的“苋麻”( 医学上叫“荨麻”,有的地方又称“蜇人草”)。当时正是三伏天,老汉把苋麻铺在热土炕上,喷上白酒,再铺上炕席,让母亲睡在上面,炕要烧得很烙,全身捂上被子,浑身发汗三到四个小时,这样治疗了大约七天一个疗程。由于此顽疾折磨了母亲十几年,我们也没抱太大希望。</p> <p class="ql-block"> 那年冬天一直到过年,母亲的“绌麻病”都没有犯,我们全家人欣喜若狂。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患有“绌麻病”的亲朋好友的极大关注。那年夏天,我的两个叔母采用此方治疗“绌麻病”收到了奇效。几年时间里,老人的“秘方”治好了周围不少病人的“绌麻病”。由于次方简单易操作,几乎不花钱,受到了乡亲们的极大欢迎。</p> <p class="ql-block"> 这位治愈了我们当地“绌麻病”的当代“华佗”,在水磨里和我父亲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家里来了一封信叫回去了,音讯全无。自那以后,家乡的人们茶余饭后经常谈起他,怀念他,感恩老人家的大恩大德。</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由于老家通上了大电,有了电磨子,人们不再到水磨里磨面,那座水磨遭到废弃,后来河道改道被拆除了。</p> <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后,在县城工作的妻子出现了风湿病的症状,在县医院治疗了几年仍不见好转,我便想起了给母亲治好“绌麻病”的隆德老人的“秘方”。那年暑假里,刚好在三伏天,我和妻子领着孩子回到老家大哥家里,割了苋麻,买了烈酒,按照老汉上一次的做法让妻子在大哥家热炕上发汗一周多,此后妻子的风湿病再也没犯过。</p> <p class="ql-block"> 最近,我偶尔阅读一篇文章时,看到了清朝诗人写的一首有关水磨的诗:</p> <p class="ql-block"> <b>筑石阑水水受矶,失势一落如溃围。</b></p> <p class="ql-block"> <b>水中大轮三十毂,冲激倏忽行如飞。</b></p> <p class="ql-block"> 这又勾起了我对故乡那座老水磨的无限情思。我想起了善良的父亲,坚韧的母亲,想起了治愈了无数故乡“绌麻病”患者的那位隆德老人!你们在天堂里还好吗?</p> <p class="ql-block"> 此时,我想起了一首歌:</p> <p class="ql-block"> <b> “我思念故乡的小河, 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哦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b></p> <p class="ql-block"> 2024年6月于华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