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云南思茅、版纳军分区大院发小编辑部</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编辑资料由徐苏明提供)</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父亲1915年出生在山东省定陶县游集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别说上学,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于解决,即使这样,但他的祖父是个开明人士,虽然穷,但在村里德高望重,力保我父亲读书。他说:“只有读书,穷人才有出头之日”,就这样靠着村里人的接济,我父亲读完了中学。县里的中学离家有十五华里,当时的学校学生吃饭是靠自己解决,因为不能每天往返家里,父亲每个星期回家一趟,返校时带上一个星期的口粮,这些口粮就是祖母把村里各家接济给的粮食发面做成窝头,让父亲带回学校。冬天还好,啃个窝头,就点开水,还算过得去,一到夏天,窝头放两天就发霉了,但也不能扔掉,久而久之,父亲就得了胃病,此病伴随了他的一生。就这样,父亲克服了种种困难,一直读到了后师毕业,也因为身体的原因,他49年没有南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于1938年参加了革命,于1939年入党,从此以后就跟着共产党干革命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于2010年去世,他经历的很多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只能从我耳闻目睹的一点一滴中来记录父亲的人生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小时候刚记事,就知道父亲是个很忙碌的人,实际上父亲当时已是定陶县“特支”书记(相当于现在的县委)兼中共定陶县抗日游击大队政委。他表面的身份是办学,教书,那时他在一个学校任校长,在教学中宣传革命思想,提倡男女平等,发展提携了很多青年学生参加了革命。我记得当时有三个女学生,穿着天蓝色的旗袍上学,每到放学时,学校门口挤满了人都是为了一睹女学生的风采,听说后来这三位女学生都参加了革命工作,有的还嫁给了八路军的高级首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到晚上,父亲从学校回到家里,家里就成了工作的场所,有来商讨工作的,有来送传单的,有来开会的,我母亲这时就领着我到外面去站岗放哨,等家里的人都散去了,我们才回家。因为当时有很多宣传革命的传单,需要张贴出去,当时我母亲挺身而出,要接下这一项冒着生命危险的工作,父亲当时有顾虑,怕万一母亲暴露了,会连累组织。但母亲做事谨慎,都是夜深人静时一人把传单贴满了大街小巷,群众看到传单,很受鼓舞,知道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日子长不了,都积极协助八路军打鬼子。在父亲的影响下,母亲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参加了革命。</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从事地下工作本身就有一定的危险性,都需要伪装身份,父亲身姿挺拔,儒雅斯文,虽然常年穿着长衫、戴着礼帽,是一校之长,但长此以往,终究还是走露了风声。有一天晚上,交通员悄悄来报,有情况,敌人正在来抓捕的路上,在南街上已放好了两辆自行车,让往南撤退有游击队接应。当时我家住在南北走向的一个大院子里,不知是便于撤退还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往南、往北都可以撤。于是父亲当即拿出两把手枪,检查了一下,递给我母亲一把,拉着我就往南去了,到了街上,果然有两辆自行车,父亲带着我,母亲自己骑一辆,一路往南而撤。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天快亮了,看看后面也没有追兵,父亲说到前面村子里歇一下吧,母亲也同意了进了村,敲开一家老乡的门,父亲说我们是八路军,被敌人追赶跑了一夜,也没见敌人追上来,想借用个地方休息一下,房东热情地把我们迎进了屋并抱来了被子安排我们在西屋住下了。我和父亲都睡下了,只有母亲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她忽然喊道:“不行,我们还是要走”,父亲说:“刚睡下,怎么又要走”?母亲说我心里七上八下不定由,心安不下来,其实,俩个人心里都在想虽然走了大半夜,不知道脱离了危险没有,谨重起见,父亲还是把我唤醒,告别了房东,我们还是急急忙忙赶路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谁知刚出村,敌伪的马队就到了,把这个村子挨家挨户翻了个遍,也没见我们的身影,此时,天已亮了,敌人怕再往前会中了游击队的埋伏,只好调转马头回城去了。我们往前没走多远,就见到了游击队了,大家见面,分外亲热,忘掉了一夜的劳累。说话之间一位年近四十岁左右的大叔端来了大饼和小米粥,饿了吧,孩子,赶紧吃吧!由于刚脱离险境,死里逃生,我一时竟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想来也很后怕,如果当时和父母亲一起落到敌人手里,怕是也没有命了,虽然很小,但身临其境,这件事情如烙印般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长大后,我学烙饼,都说我烙的饼好吃,那是因为虽然事隔八十年之久,但在我的脑海里永远记住了这件事,那是一份劫后逢生的味道、是刻在我血脉里的味道,从不曾忘记。今天写出来,也全当是纪念这位大叔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暴露身份后,只能从城里转移到农村继续他的地下工作。他还是以教书为名,陈集、保宁、小徐庄、三合寨、半半堤等等村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和很多群众结成了朋友,以至于解放后,还当亲戚一样走动,这些关系不仅是他们上一代,也延续到了我们这一代,这都是战争年代结下的革命友谊,他的学生很多,我参加工作后,经常有人问起父亲,说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 我跟他上过学,是你父亲的学生,原来还有很多人惦记着他。</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日本投降后,国共两党谈判决裂,内战开始。记得是1946年接到上级命令,往黄河以北转移,当时条件非常艰苦,行军到那里,那里就是驻地,经常是找不到住处,发两个窝头就是一天的口粮了。那时我已经七岁,二妹三岁,三妹才两个月大,母亲带着我们风餐露宿,跟着行军太艰难了,走到小徐庄时,就把我二妹留在了当时做地下工作时认识的一家农户家里,让我二妹认做干爹、干娘。后来国民党听说小徐庄有个八路羔子,到村里问老百姓到底有没有?全村的百姓都说没有,把敌人骗走了,保护了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一路往北到了黄河边,白天敌人的飞机巡逻,只能躲在高粱地里,晚上才能过河。船只全是老百姓自己打造的木船,天一黑,他们都把船只开过来,渡八路军过河。人多船少,又非常紧急,母亲几次都没上得了船,一次眼看船要开了,我母亲心一横就把我三妹扔上船去,她想逃一条命算一条命,情急之下母亲刚踏上一只脚,船就开了,船上的人奋力把母亲拉上船去,母亲寻着哭声,找到了三妹,过了河一看,我母亲的衣服全湿了,原来把我三妹扔上船时,头被嗑破了,母亲一身被血浸湿,从此以后,我三妹头上留下了一个疤,又是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在我三妹的头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家人总算有惊无险过了黄河,到河北以后,父亲就把我送进了军工子弟小学,我是年龄最小的学生了。学校也跟着转移,走到哪里住到哪里,自己磨面做饭,全体教职员工及学生,全部都是供给制,由国家负担,但是没有工资。有时夜里行军,由班主任领着,用一根长绳子把大家的手拴上,连在一起,生怕哪位小学生睡着了掉队,就这样又渡过了三年的艰苦岁月。</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由于工作的需要,一会在黄河北,一会又在黄河南打游击,这时他身边己有两位警卫员跟随着父亲,解放以后都给安排了工作。这期间父亲还受到了陈毅元帅的接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领着三妹在根据地工作,此时一家五口人分四下里,至到了1948年底,我们一家才回到了老家——游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那时也没有通信设备,在同一天里,我们一家都先后回到了家里。天很冷,我祖父赶紧抱来了柴火,点燃了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祖父把家里这三年来发生的事跟我们一一道来。祖父说你们走了以后,国民党就来了,当时国民党的军队进了村,你的爷爷就知道我们家要大难临头了,赶紧叫我和你母亲躲出去,他一人在家,他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国民党兵果然进了我们家,问道你家里的人呢?我儿走亲戚去了,我孙子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和我曾祖父一问一答,看看问不出什么,就叫当兵的把刺刀架在他脖子上,并威胁他如果不说,就杀了你!曾祖父说要杀你就杀,我孙子长着两条腿跑那去,我管得了吗?可惜我走不动了也撵不上他了。说话间,好多乡亲都来了,大家怒斥这些国民党兵,有本事找他孙子去,欺负一个老人有啥用,那当官的只好气极败坏地下令要把房子烧了,又是好多乡亲站了出来,才把房子给留住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祖父祖母看着家里也待不下去了,就把我曾祖父托付给了亲戚,老俩口推着个小车,一路乞讨,往黄河北找我们去了,转展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我们,又一路乞讨着回到了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这三年间,除了国民党来抄家,我的二叔也牺牲了。我的二叔游泮旗,是父亲唯一的亲弟弟,他小名叫二黑,抗日战争时期他就参加了儿童团,经常站岗放哨,传送情报,我们离家后,他也参加了游击队,打击敌人,保护当地的老百姓。有一次,遭到了国民党的偷袭,短兵相见时,他为了掩护同志们撤退,不幸中弹牺牲了,他牺牲的地方离家不远,游击队把他送回了家里,一家人看到血淋淋的尸体,悲痛欲绝。曾祖父年事已高,敌人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怕过,看到他年纪轻轻的心爱的孙子去世了,老人家很难承受这样的打击,我二叔下葬不到十天,他也跟随他心爱的孙子而去了,十天之内,连失两位亲人,是何等的哀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听完祖父的叙述后,一家人抱头痛哭,战争,夺去了我家两条生命,我二叔多么好的青春年华永远定格在了十九岁。小时在家时,曾记得二叔养了一只大绵羊,放羊时他总是带上我,别人家犁地,我们俩在后边捡别人不要的红薯,看到又有人来捡,他说咱让给别人,我们去挖野菜,二叔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坎里。得知他牺牲了,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对他的思念将伴随着我的一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我的曾祖父,他生在清朝,我记事时,他己八十多岁了,那时家里虽然贫困,但他很有风骨,在我们家乡那一带很有名望。他常年穿着长衫,周周正正,不怒自威。记得他有一把茶壶,每天吃过早饭,他自己拄着拐杖,提着壶到集市上去了。那个年代,村里几乎没有人家烧水喝茶,集市上有卖开水的,一分钱一壶,看到老爷爷来了,对他很热情,马上给冲上满满的一壶水,老祖父付了钱提着茶壶就回家了。这壶水,他要喝一天,那时没有保温壶,但他有个暖囤,外面是草编的,里面放上麦杆,然后壶放进去,就可以保温,现在没有这些东西了,但这个暖囤在我家还保留了好多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曾祖父一生都有骨气,也很有远见。是他坚持让我父亲上学读书,支持我父亲走上革命道路。听我母亲说,我出生时下着大雪冰天雪地,曾祖父就给我起名“冬梅”,我想曾祖父给我起这个名字,是预示着他希望他的后代们都有着梅花一样的品格和傲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斗转星移,日月变幻,一转眼到了1984年。父亲觉得他们这一辈人都老了,他下定决心,千里迢迢从山东菏泽来到了贵州看望他的老战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先到了贵州省政府看望了戴省长,两人一见面抱在一起,那种兄弟般的情谊难于言表。俩人回忆了很多往事,其中谈到一支钢笔,这只派克钢笔是日本投降时,父亲负责押送一伙日本军官,在路上一个军官忽然掏出一支派克纲笔交给了我父亲,到了目的地,父亲也把这支钢笔交了公,开表彰大会时,戴省长(当时可能是地委书记)又把这支笔奖给了我父亲,戴省长南下时,我父亲又把这支笔做为礼物送给了戴省长,戴省长说我用它写文件,签字,用了好多年,现在当宝贝把它收藏起来了,两人说罢,哈哈大笑,把谈甚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接下来又到了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看望了杨用信院长。战争年代,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他穿了件破大袄,在我外婆家避难。白天躲进高粱地里,我外公给他送饭,晚上回家来睡一觉,天不亮又要躲回高粱地。父亲见了他依然喊他二哥,还是那么亲切,他回忆说,当初在邵楼避难时,晚上回家,大娘总是把点白面留给我,给我做面片吃,放点葱和香油太好吃了,为了不忘过去,咱们今晚就吃面片吧!就这样俩人各吃了一碗面片,父亲和杨伯父谈了许久才离去。1986年杨伯父去世,我们都参加了他的葬礼,谁知此次两位老人见面后就成了永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田纪云也是父亲的学生,有一年回到老家,还看望了父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母他们这一辈人,奋斗一生,戎马一生,只有奉献没有索取。和平年代,他们依旧保持了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以公为上的革命传统,即使父亲后来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始终坚定信念,毫不动摇,在他们老一辈人的身上,真正彰显了做为一个共产党员的品格和毅力,这是我们后辈值得骄傲的地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的家史,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细说过,后辈们只知道他们的外公外婆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干部罢了。我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回首往事,只能把记忆深刻的几件事记录下来,也是希望后辈们能知道今天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是几代人前赴后继奋斗的结果。同时,希望这份记录是对前辈们最好的纪念,是对父母亲在天之灵的告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另外,补充一点,父亲喜欢画和书法。他有一幅郑板桥的画,战争年代打游击时,都是警卫员背在身上,行军打仗都没有失落,一直保留着,谁知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红卫兵抄家拿走了,后来多方寻找也无果。父亲练就了一手好书法,人称书法家了,他的书法留给了他的后代,作为后代们对他的纪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儿女们永远怀念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女儿:游冬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写于2024年3月</b></p> <p class="ql-block">(本期编辑的黑白图片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