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作者/刘佩金 图/刘佩金</b></p> <p class="ql-block"><b>如果用两个词语来形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师范学校,脑海里不经意间弹出了“单纯”与“美好”!这种单纯与美好,伴随着青涩校园的清新,衣着的朴素,神态的自然,些许的懵懂,军绿的衣服和斜挎包,镶着小白边的深蓝色运动服,白色的衬衫,浅色的网格裙……还有对文学的狂热和羞涩的青春萌动……</b></p> <p class="ql-block"><b>【一】</b></p><p class="ql-block"> 她,是我师范的同学。</p><p class="ql-block">像许多在那个年龄该发生的故事一样,我们也有了情节。她热爱文学,常漫步在校园里有树的角落,而那个时候的我,也刚被选进了校文学社当副主编。</p><p class="ql-block">初秋的一个黄昏,她在葡萄架下的小道上拦住了我。尚有绿意的叶子在金黄色的夕阳抚摸下显得文静安宁,像她的多情的眼。她手里握着本诗集,正是我那会儿为校文学副刊急找的材料。她递给我,我感激不尽。她只笑笑,没有说话。</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在那本书里发现了一首美丽的诗:我的梦里,星星眨着眼睛,害羞地眨着眼睛……你的双眸深处,可有我的梦呓……</p><p class="ql-block">我郑重其事地在诗的结尾处写下感受:“这是首好诗,建议发在副刊上。”</p><p class="ql-block">几天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她交给我一张纸条,说:“这是写给你的。”</p><p class="ql-block">“写给我的?”惊喜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知所措,这个矜持的精灵,终于在我的心湖投了颗石子,泛起了微微涟漪。我回了张纸条:“谢谢,周日有空吗?”</p><p class="ql-block">我有点胆怯地将纸条交给她时,她直直地望着我说:“能给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吗?”我点点头,心里想,“这算是我们感情的敲门砖吗?”</p><p class="ql-block">周日那天,我一直都等在教室里,约好外出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没有出现。我有点后悔给了她那张纸条。</p><p class="ql-block">然后就是,整个上午她都没来,我怀着一股烦躁情绪回了宿舍。晚自修的时候,见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我悄悄问她的同伴什么情况,她的同伴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说:“她姐遇上了车祸,她回去了。”</p><p class="ql-block">两天后,她回到了学校,面容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放学的时候我故意走得很迟,她平静地坐在座位上,见教室里没有人了才说:“对不起。”</p><p class="ql-block">我故作镇静地说:“没什么”,然后又问,“还好吗?”</p><p class="ql-block">她没说话,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像一串慌乱的珍珠。我亦无语,默默地陪她坐着,像老家窗前那只安静的猫。她穿着件淡蓝色的外套,优雅得像古代的仕女,我真的、真的是有点喜欢她那种古典忧伤的美。</p><p class="ql-block">好几天后,她才又恢复了一些微笑。我们也不再通过传纸条交流了,班上同学的目光也由原本的异样而逐渐平淡平静。我们将彼此写的诗交给对方阅读指点,情感如秋风,带着微凉,自由干净。</p><p class="ql-block">我将她的诗《姐姐》刊在了副刊上:“姐姐,你睡了吗?是额头的秀发挡住了你的双眼吧?你案头的那盏灯呀,映着未干的墨迹。那是蝴碟吧,翩翩的生命,飞远了……”</p><p class="ql-block">她是农家的女孩,家里有四口人,现在只有三口人了。爸妈都是朴实的农民,姐姐原是城里一美术班的学员,后来因多次没考上美专,精神抑郁,整日恍惚。</p><p class="ql-block">那时,她上小学六年级,说姐姐最爱画蝴蝶,画的蝴蝶可美了,像真的一样。可是,就在前不久,她姐姐上街时看到了一辆迎面而来的车,车上挂满了缤纷的蝴蝶饰物,像是圣诞老人开着满载礼物的卡车奔她而来,她,也迎了上去……</p> <p class="ql-block"><b>【二】</b></p><p class="ql-block">我们像风中的蝴蝶自由享受着生活的快乐,享受着爱带给我们的青春时光。一种情绪在彼此心里滋生着,那是一种有关青春的冲动。它是盲目的,它让我们全然忘记了自己都还只是学生,这种行为还只能在老师半睁半闭的目光下游弋。</p><p class="ql-block">那时,正巧邻班一对男女同学发生了不检点的行为,校领导感到情势严峻,召开校会大谈肃清,全校上下风声鹤唳,而我却不失时宜地做了一件愚蠢之事。</p><p class="ql-block">她的生日在十一月份,我为了给她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就自作主张在校刊的中缝给她送了祝福,可没想到,这竟成了我们感情的转折。</p><p class="ql-block">最初,我是从一个平时和我有点格格不入,也在编辑室工作的邻班男生目光里得到这一讯息的,至今还记得他那目光里掺着的讥笑和阴森……</p><p class="ql-block">当班主任找到我时,我已全然失去了一开始的不安,心海如镜,不泛微澜,只等着最后的“通谍”。可当我走进班主任的宿舍时,我发现她也在那儿,顿时,我的情绪有点被突然引爆的感觉,烦躁得想要打人,“她有什么错?一个刚刚失去姐姐的安静女子被人求爱,满眼无辜的她,她有什么错?”</p><p class="ql-block">我强压着心火,听完了班主任的话,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进去,我一直在问自已这样一个问题,“她,还好吗?”</p><p class="ql-block">她不好,她一直在哭,我愈发厌恶班主任的粗暴行为,那是一种对权力的痴迷和对后辈的漠然,我大声吼道:“怎么了?”</p><p class="ql-block">于是,班主任先是一惊,然后就跳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学校的处分通知很快就下到了各班,我也被从文学社里解了职,当主编的文选老师对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们曾以文会友,他肯定理解我的心思。</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我完了,我消沉了,我躲闪着人们的目光,友好的不友好的,都在针刺着我敏感的神经。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脆弱,我已经无心去想她了。</p><p class="ql-block">是的,从班主任那儿冲出来后,我就一直没再想她,上课时我也尽量不让自已去看她,实际上这些天上课时我都一直伏在桌上,像一只受伤又倔强的鸵鸟。</p><p class="ql-block">她也没来找我,我们都沉默了,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其实,那种灿烂后的孤寂,要比陌生来得更加残酷。我隐隐感到她受的伤害不比我轻,何况她一直都是那么娇弱。但,我已经无力去想那么多了……</p><p class="ql-block">我终于病倒了。</p><p class="ql-block">那时,学校正举办运动会,锣鼓喧天,呐喊阵阵。而我却孤单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思绪凌乱。我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她,想到了和她在一起的快乐片段,但想到更多的,是失意后那份令人难以忍受的痛。</p><p class="ql-block">我哭了,真的哭了。我哭得很大声,毫无顾忌地哭、放肆地哭(我很少大声哭的,我还记得前一次大哭是爸爸送我上学离开之后),就算脆弱、就算软弱、就算没志气……反正,我知道宿舍里此时不会有人在。</p><p class="ql-block">泪水如滂沱的雨,留在母亲织的枕头上,那是泛滥的冲动的情感,我第一次知道了泪水的味道,原来真像“有生命的盐水”。</p><p class="ql-block">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真的会有人来。听到了敲门声,我从痛苦中缓过神来,残存的自尊与虚荣让我有点惊惶失措。我用手拭着泪水,慌忙地整理好因翻身而弄乱的被子,并猜想着来人。</p><p class="ql-block">“是她,不会,她怎么会来?”</p><p class="ql-block">我故意放低语调说:“进来吧,门没锁。”其实来人已经进来了。我微闭着眼睛,但我分明已看清楚了来人。真的是她。我感到心脏的跳动,强烈加速,像雨后的笋,要冲破坚硬的土。</p><p class="ql-block">我佯装镇静,坐起身。</p><p class="ql-block">她问:“还好吗?这是给你的。”这时我才发现她手里拎着一袋子水果。</p><p class="ql-block">“还好。”我的声音有点哽咽,眼圈感觉凉凉的,下意识地去擦拭。</p><p class="ql-block">她坐了下来,坐在对面的床铺上。一如以前的娴静,只是憔悴了许多,还是穿着那件淡蓝色外衣,还是,那么美。</p><p class="ql-block">我突然嗓子发痒很想咳嗽,但竭力不咳出声来,我不想打破这份沉静。虽然我们彼此内心都不平静,可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我还是咳出了声。她见我难受,站起身问:“要喝水吗?”我看着她的满脸温存,不忍拒绝,就点点头。</p><p class="ql-block">水的热气活络得像条蛇,我的心被它缠得紧紧的,充满了温馨。</p><p class="ql-block">她终于开了口。我原以为我们会这样平平静静地坐上一个下午,至少到有人来。</p><p class="ql-block">“是我连累了你,我们不要交往了!”</p><p class="ql-block">她说得很干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止一次想象过这样的情形,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我却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点责怪她的无情。</p><p class="ql-block">但是,我心里也早就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妥协不是吗?我发现我是自私的。我只能点点头,我还能做什么呢?要求她和我一起经历这风雨吗?我们谁都经历不起。虽然都不是很愿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万般的无奈与痛苦。</p><p class="ql-block">她虽然难受,但并没有哭。她站起身说:“我走了。”我的心一下被揪住,脱口道:“别……”</p><p class="ql-block">她停住脚步,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转过来扑在我身上,将我紧紧地抱住,用双唇吻着我的面颊、嘴唇,光滑的肌肤和芬香的体味使我本能地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p><p class="ql-block">我不由自主地把她紧紧抱住,任凭泪水肆意横流,两颗年轻的心不断交融,双舌不停地绞动、摩擦,狂热地品味着对方,吸吮着对方的口液。泪水混着我的血液在沸腾、燃烧,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已,顺势把她压在身下……</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平静下来后,她穿好衣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没说一句话就走了。而我却被无名的恐惧所笼罩,我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把头撞在墙上。我恨自已的冲动,恨自已干了一件无法原谅的蠢事。</p><p class="ql-block">在又恨、又悔、又怕的折磨下,我的病情不断加重,最后只好回家治疗。</p><p class="ql-block">当我重新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学校平静如常,当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我,而有任何小小的波动。</p><p class="ql-block">我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回了原处,但我和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对方,彼此心知肚明,我俩有一份永远不可告人的既狂热又痛心的秘密——像亚当和夏娃一样过早地偷吃了禁果。</p><p class="ql-block">但她毕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初试和她走开时无声无息的背影,将使我永远难忘。我敢肯定,任何时间与空间的延长与跨跃,都不可能减轻我对那件事的懊恼、痛苦与酸涩。</p><p class="ql-block">然而,渴望与期盼还在时不时地撞击着我的灵魂,可这一切也只能留在心里独自回味。就算是在我最低迷、最困惑、最无助的时候,也是没办法或不愿意与她交流的。也许,从那开始,我俩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便是无限延伸,也绝无可能再有任何交集。</p><p class="ql-block">我很明白这一点,但不知怎的,她时不时还会骚扰性地光顾我脑海……</p><p class="ql-block">不久,寒假到了,冬日里的雪封存了记忆,我们等着走进春天。</p><p class="ql-block">寒假里我突然收到了她的信,不过信里只是同学之间平常的问候。我等新年过后才回了信,信里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其实我是故意这么做的。</p><p class="ql-block">新学期,周围的同学似乎对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件“大事”已经忘却了,我又恢复了自信。我根据寒假期间在家乡的所见所闻所感写了一部长达万字的系列散文,有幸被省报录用了,校刊当然也作了连载,我又一次成为了焦点人物。同学们闹着让请客,我答应拿了稿费就请大家去城西的湖边野炊。</p><p class="ql-block">诺言很快就实现了。</p><p class="ql-block">三月的春日还不算太暖,我们在这孱弱的春光里尽情享受着天地的博爱。</p><p class="ql-block">她也来了,这是我意料之中的,起初就有她的一个好同伴跟我说过要让她一块儿来,我没答应也没反对。自从宿舍里的话别,我就警告自己别再去打扰她,即便貌似“风平浪静”的现在,我也一再提醒自已。所以,只要有她在的场合,我都是尽量回避。同时,我心里又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感。</p><p class="ql-block">野餐实则是“半野”,买了肉饺子馅,订了饺子皮,带上锅碗筷,到这儿只需挖坑做灶台,拾干草生火。女生们都忙着包饺子,男生们则忙着去拾柴火。一顿忙碌,一顿美餐。大家欢呼雀跃,笑声响彻云霄。</p><p class="ql-block">休息时,她主动来到了我面前,这是她几个女伴故意安排的,我也不便回避什么。我们半站半倚着护堤,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谁也不说话。</p><p class="ql-block">天边有着淡淡的云彩,让我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p><p class="ql-block">她说:“祝贺你。”</p><p class="ql-block">我不失礼节地说:“谢谢,你还在写诗吗?”</p><p class="ql-block">当我的话出了口,才发现这样问有点唐突,我开始后悔不该问她这些,有些局促不安。她却显得很轻松,她说:“是的,还在写。”</p><p class="ql-block">我怕她还会再说些什么,所以我就打住了话题。</p><p class="ql-block">“看,那船,像悬在空中似的。城西的湖该是个悬湖,远远望去像要倾泻而下似的。”</p><p class="ql-block">她点点头,神情有点黯然。是啊,我突然把话题从我们彼此拉向了渺茫的远天,是个人都会觉得我是刻意的,想保持些距离……</p><p class="ql-block">她低下了头问:“你在回避我是吗?我们还是朋友吗?”</p><p class="ql-block">她问得很突然,我毫无心理准备,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我感到紧张,进而有点烦躁。</p><p class="ql-block">自从经历了上学期的事,我仿佛对任何事都失去了耐性,甚至还有点武断鲁莽。我甩过头,望着不远处嬉笑的同学们,淡淡地说:“没有,朋友?你说呢?”</p><p class="ql-block">刚一说完,我又后悔了,天知道,我这样说有多么违心。我知道这种态度对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也知道她与我交谈要有多么大的勇气,而我……</p><p class="ql-block">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是我在问你!”</p><p class="ql-block">我听出了她的气愤,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她,她眼中是一片凄迷的云……</p> <p class="ql-block"><b>【四】</b></p><p class="ql-block"> 打那回来后,我又跌进了感情的泥沼,其间我写了许多灰色的诗。在《天意》中我写道:“宿命的绳牵着你/别想逃跑/惭悔的剑怎能将爱火灼伤的痛削掉/迎着砍下的屠刀/合上浑浊的眸子吧/天意不会为爱逃避的灵魂祈祷……”</p><p class="ql-block">我成了“灰色调”,她也一下子变了许多,却仿似“明媚”了不少。</p><p class="ql-block">她的头发很长,像飞泻的瀑布,原先她总用橡皮筋束着头发,这是她的性格,她是那么的矜持甚而有些拘谨,可是,现在她却散开了头发,任其披在肩上,肆意地流露着不羁。</p><p class="ql-block">她变得那么的好交际,邻班的几个男孩子常在周末等着和她一起外出,其中就有那个和我格格不入的、同在编辑室工作的主儿。我骇然,然后又沉痛。</p><p class="ql-block">我还能做什么?我知道同学们都在议论着她的改变,知情的人也一定在说着有关我的言谈。我又开始想逃避了,可我却始终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我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周日晚上挡住了她,随她同行的一个邻班男生欲上来阻拦,我避开他的拳头,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那男生怔怔地站在那儿老半天。</p><p class="ql-block">她甩开我的手,大声呵斥:“你想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喘着粗气:“我想和你谈谈。”</p><p class="ql-block">“有什么好谈的。”她回答。</p><p class="ql-block">“你不该这样。” </p><p class="ql-block">“哪样?”</p><p class="ql-block">“你明白!”</p><p class="ql-block">她吼道:“我不明白!”</p><p class="ql-block">然后是好一阵的沉默。她没走开,就站着,我也站着。有点微风,已经能感到脚下夜露的寒意。我听到了她呜呜的哭声,伸出手,想扳过她的脸。她躲闪着。然后跑开了。我没有追,我已经没有再追的勇气了。</p><p class="ql-block">我就站在那儿,许久许久。</p><p class="ql-block">我们已经彼此走出了对方,我开始变得沉默,书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每天我都将多余的时间泡在图书馆里,汲取着它们的营养,沉溺于它们的无涯。我像一只倦飞的归鸟,栖在这里,忘却着昨天的梦。我在逃避。</p><p class="ql-block">在图书馆时,我常坐在西墙临窗的座位上。当温暖的夕阳在书页上流淌时,我感觉自己的心早已随天边红霞远飞……</p><p class="ql-block">不觉间,最后的一个学期也近尾声。校园的广播里有关离别的歌曲走马灯似的换着。同学们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教室里也不见了往日的喧嚣。</p><p class="ql-block">五月份,我们都到各自的实习地去报到。我和她,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李华和王明,一个女生周红,分在了一个实习组。</p><p class="ql-block">初到时,陌生的孩子们用新奇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也怀着一分好奇与紧张,善意地接受着他们目光的洗礼。我们就要通向人生的另一个天地了,我们激动,又带着少许的彷徨。</p><p class="ql-block">要将书本上所讲的一切都用于实践,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整天忙着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体会着指导老师故意安排的一切“刁难”。不过,生活却因此充实起来,本来胆怯的孩子们,开始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的宿舍,并让我们为其吹上一段竖笛或弹上一曲吉他。还有一些小大人似的孩子,把自己珍贵的零花钱拿出来,给我们买来一件又一件小礼物。</p><p class="ql-block">逢着周日,我们可以回家看看,有时候也去别的实习点与同学们聚聚。</p><p class="ql-block">一天,阴雨,同组的两个男生都回去了,我没回家(因为我家离实习点很远),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也趁机构思一篇有关实习生活的散文。闲散的气息有点润润的,好像老家辉县太行山里吹过山谷的风。</p><p class="ql-block">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周红,她很着急,说:“晶晶病了!”</p><p class="ql-block">是的,晶晶是她的名字,请原谅我到现在才说出来。不为什么,只为心灵的那份宁静,不想被这个熟悉的名字打乱。</p><p class="ql-block">我很紧张,问:“怎么了?”</p><p class="ql-block">周红喘着气:“她脸色白得吓人,直淌汗,还揉着胸口说闷得慌。”</p><p class="ql-block">我知道再问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要是严重还得将她送医院。我抓起床头的衣衫,冲出门,雨水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她的确病得不轻,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显然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p><p class="ql-block">我问:“感觉怎么样?”</p><p class="ql-block">她没有回答,也许根本就没有力气说话。我抓起她的手,手冰凉冰凉的。周红用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测着体温,她惊叫起来:“呀!都烫手了。”</p><p class="ql-block">她睁开双眼,我看见一片浑浊。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我背起她,被周红拦住,她递过雨伞。我们冲出宿舍,向附近的乡医院走去,雨尽情地飞舞着……</p><p class="ql-block">医生说是急性盲肠炎,得动手术。把她安排好,周红就陪着她打点滴,我则回学校想办法。还好,校长很关心我们,很快就同我一起来到了医院,并帮助安排好了手术事宜。</p><p class="ql-block">她进了手术室,我蹲在外面,周红一脸疲惫地躺在橘红色的座椅上睡着了。校长走了,说是去联系晶晶的家长,并要同师范学校联系,谈谈她休息的事。</p><p class="ql-block">手术结束已临近傍晚,雨也停了,太阳意外地露出了笑脸。我透过病房门上的探口,看见她躺在病床上,显得平静安详,像极了天边挂起的那道淡淡的彩虹。我这才微微地感到身上的阵阵凉意,原来,我浑身都湿了。</p><p class="ql-block">术后不易大动,所以她只得呆在那家医院里恢复。她的妈妈在照料她。</p><p class="ql-block">她的课务我们都承担了起来,课后我们也常去看她。我总是走在最后。周红常有意让我去给她送点她放在宿舍里的衣服之类的东西,我常借故推迟。</p><p class="ql-block">学生们听说她病了,也都去看她,有的学生家长还送来了鸡鸭等乡间最廉价也最代表情意的补品。她恢复得很快,不过还是不能上课,学校建议她回家休养。</p><p class="ql-block">她要走的那天,我们都去送别,应该说是他们才对,因为很晚我才到,我到了车也就要开了。</p><p class="ql-block">车子走远了,回校的时候,周红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气愤地说:“她让我谢谢你。”说完甩头就走,我怔在那儿好半天。</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 她不在的日子里,我心里总有一种牵挂,因为当时还没有电话,也没法方便地联系,因此,这种牵挂就来得更为强烈。</p><p class="ql-block">只剩下周红一个女生,她也很孤单,我们只好陪她。那些日子,我们几个每天都谈到很晚才睡。她有时会说到晶晶,说她其实心里很苦,还说她很珍惜我们的这份情感,她不愿因此而相互伤害。</p><p class="ql-block">周红说得很平淡,是那种让人信得过的平淡。她说时我总是沉默地听,我知道沉默是我最好的表达方式,我不想让她看出我心中的秘密了,我想也不该是周红,而该是她。我暗自奇怪自己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种打算,只是留给别人的还是那个习惯沉默的我。</p><p class="ql-block">我期盼着晶晶早日回来,但又害怕她的回来,因为不清楚到时候我会不会再一次失去勇气,我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p><p class="ql-block">她还是回来了,是在她回家休养的七天后,实习的最后一周的周日。</p><p class="ql-block">她回来得很意外,因为我们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但她精神很好,略显苍白的脸上又有了那种矜持的笑容,只有从她身上那件还不太合时节的淡蓝色外套上,我还能感觉到她的一点点虚弱。</p><p class="ql-block">晚上,我们几个对她的归来表示了庆祝,校食堂的师傅为我们张罗了一桌饭菜,李华和王朋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瓶白酒。</p><p class="ql-block">待我们坐定,她站起来举杯向我们表示感谢。周红拉着我端着酒杯的手往前凑,满眼灿烂地说:“你最得感谢他了,要不是他你还指不定怎么着呢?”</p><p class="ql-block">我用力地往回抽手,奈何周红拽得紧,想不到一向弱小的周红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正想着开怀畅饮的李华和王朋最见不得我的扭捏,就帮着周红的腔。</p><p class="ql-block">晶晶看着我,我察觉到了她目光的灼热,那目光让我无从退缩。她轻轻地说:“谢谢你。”</p><p class="ql-block">我也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不用谢。”我感觉自己说得很从容。</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们喝了很多,李华和王朋喝得都快不省人事了,我也头脑沉沉的。只记得那晚的风很甜很美。临睡前我对她说:“能让我看看你写的些诗吗?”</p><p class="ql-block">先前我从周红那里得知她一直没间断过写诗。</p><p class="ql-block">她点点头。</p><p class="ql-block">她在一首叫做《如歌的风》中写道:“风/请走开/这不是泪水/别笑话我/这是昨夜星星哼唱的小曲儿呀/不经意地竟落了下来/风/快走开/我没等着谁回来你快走开/我在看那天边的云哦/什么时候才会飘来……”</p> <p class="ql-block">【六】</p><p class="ql-block"> 实习结束了。</p><p class="ql-block">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目送我们,泪水和哭声成为当时最美的风景和乐章。我们从窗口探出身子,挥着手里学生们送的红领巾……车子载着一份沉沉的心情离开,留下了无尽的向往和思念。亲爱的孩子,祝你们一生平安!</p><p class="ql-block">返校后,我马不停蹄地将构思好的那篇实习生活散文赶写出来,而且她成了我的第一个读者。我们又开始了笔墨的交流,这是返校后的第一个纸条带来的机缘,我们默契地维持着这一秘密,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我们的心)。</p><p class="ql-block">我们都已成熟了许多,我们知道不能轻言爱情,因为毕竟我们还太年轻,但我们可以是朋友,纯洁的友爱给了我们力量与生机。</p><p class="ql-block">我们更深深地感觉到文学所带给生活的真谛,那是多么厚重的生活呀!于是,我们一直勤于笔耕,她的好几篇诗歌在省级报纸上得到了发表,而我也因为自己的写作成绩赢得了保送师院的机会。</p><p class="ql-block">然而,在我们幸福地享受着生活赋予的快乐时,离别的钟声敲响了。</p><p class="ql-block">送别的人群里,我被挤着、拥着……我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毕业留言册,因为它记载着一段不会尘封的往事。</p><p class="ql-block">那往事里,有我、有她,有笑、有泪,有山谷的风、有城市的月,还有永远耐人寻味的文字和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