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婚姻

果农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走了四年了,父亲在我们面前一般不表现对母亲的思念,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呆呆地坐着,我知道父亲是想念母亲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老两口磕磕绊绊七十年,时常争吵,但七十年的相伴,就像两棵树,根已经长到一起了。母亲三周年祭日,原本我们不想让父亲去,但九十五岁的老父亲执意要去,父亲沿着墓地拄着拐杖默默地转了一圈,姨夫问他:“姐夫,你这是干嘛了?”父亲慢慢来地回答:“我在方量这个地方,也想在这里落户了。”我们听了不免有点伤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走了,父亲年龄大了,但思维清晰,往事记得清楚,就是耳背得厉害,和他交流一般得喊着说话。我没事坐下来听他讲述他和母亲的婚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母亲是同村人,母亲从小乖巧懂事,长得秀气,十三岁就有人提亲了。姥娘看准柴家林一户人家,后生叫柴展,家境殷实,人长得端正,正要谈婚论嫁了,彩礼是八十块大洋,结果姥爷嫌后生的爹外号叫灶马爷爷,为人刻薄又尖酸,所以拒绝了。爷爷也托人提亲了,给出彩礼九十块大洋,姥娘不看好这门亲,嫌家境贫寒,婆婆又年轻,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可姥爷认为爷爷耿直,穷没根子,人正气就好。老两口争执不下,最后是同村的捣鬼张三裁断,他掐算这两人是结合是上等婚。于是母亲的七爷爷当媒人,两家交换了八字帖,这就算订亲了,当时母亲十三岁,父亲十八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选好订婚日子,家乡叫交水礼。爷爷七拼八借刚凑够二十元大洋,又送些米顶彩礼,这样就算交了四十元大洋了。说好等母亲十六岁就要嫁过来,可姥娘舍不得这个乖巧的女儿早出嫁,最后商定十七岁成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订婚到结婚四年时间,父亲和母亲同住一个村,但是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更没单独会面,见面都是躲着对方。有一次父亲赶着一群羊,遇上母亲牵着一只羊,羊是随群的动物,母亲那只羊跑到父亲的羊群里了,怎么也拉不出来,最后还是父亲帮她把羊拽出来的,但母亲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红着脸把羊牵走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五零年十月,父母亲结婚的日子到了,爷爷为了交剩下的五十块大洋真是费劲心思,张家三块,李家两块,到换帖那天,终于把彩礼交齐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十月二十四,是父母结婚的大喜日子。爷爷是个讲究人,他就父亲一个儿子,婚礼自然要办得排场。大红骡轿颤悠悠的,二根红的唢呐吹得响亮,红红火火把新媳妇儿娶回家了。坐了两天大席,奶奶门上亲戚多,坐正席的人多。同村的张三给带东,五个人一桌席,一个坐正席,一个坐副席。梨墕老姨夫看着安席的人难为,调侃说:“你家的娘舅比驴还多。”这句惹恼了奶奶的亲戚,亲戚们顿时吵起来。混吵吵的,一轮一轮坐,一直到掌灯时才吃完午饭。这样的大席连坐了两天,周围的人都夸爷爷这事宴办得体面排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爷爷是个爱撑面子的人,其实家里的日子并不富裕,住的土窑洞是借来的,父母的装新铺盖只一床老蓝布棉被,铺得毡子也是借来的,等母亲回门回来毛毡已经还人家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是家中长女,她聪慧能干,姥娘体弱老生病,母亲从小就是家里的好帮手,无论家里的缝补活汁,还是地里锄镂割地都娴熟能干。母亲出嫁了,姥娘感慨道:“把最好的女儿嫁人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几年,爷爷和父亲赶着马驴去大同贩了几趟硫磺,赚了些钱。五四年爷爷买下村里一块地准备修几间石窑。五四年春天动工,为了节约开支,最早修建的那三间窑洞的石头,大多数是父亲和爷爷从二里多路的深沟里一块一块背上来的。一天能背二十多趟,背石头背上垫着厚实耐磨的垫子,垫子磨坏一块又一块,背上磨起了老茧,褪了一层又一层。就这样,几个月时间,他们硬是从深沟里一背一背背回了可以建三间窑洞的石头,三间窑洞的石头我不知道得多少方,但是看着三间高大矗立的窑洞可以想象那是得付出很大的辛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母亲才二十出头,得给修窑的二十多个受苦人做饭。奶奶是个笨拙的人,只能打打下手。那些年受苦人生活不好,肚子瘦,食量非常大。捶糕和莜面是很烫手,二十出头的小媳承揽着这么多人吃饭的活真是很不容易,但是母亲从小泼辣能干,每天都把匠人的饭做得有滋有味,受到大家的夸赞。</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人长得精干,心灵手巧,快言快语,干活也麻利。父亲不帅气,动作慢,说话慢,手笨干不了巧活。这样母亲时常骂骂咧咧,边干活边骂,满脸嫌弃。父亲大多是默默地忍受,也不时顶一两句,惹得母亲骂得更厉害了。父亲其实脑子一点也不笨,只是他宽容厚道处处让着她。他很幽默,常调侃道:“不怨你,也不怨我,怨你老爹没眼窝,九十块大洋卖给我。”母亲气得哭笑不得。从我记事起父母就是这种相处模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兄妹四个相继出世后,爷爷、奶奶、父母亲都是勤快人,参加生产队劳动赚工分。爷爷会编筐子,装箩子等,母亲学会了裁缝,劳动之余给村里及周边的人缝制衣服补贴家用。父亲动作慢其实脑子不笨,他曾在供销社干过,六二年时担心爷爷奶奶老了照顾不上,就回村里。他喜欢鼓捣牲口,到内蒙买了几回牲口赚些零钱,这样我们家境渐渐好转。我们兄妹从小聪明好学,都是好学生,父母思想超前,想方设法让我们读书,一家人生活顺风顺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父亲这几回倒卖牲口惹下了大麻烦。后来,父亲被打成投机捣把分子,先后批斗了无数次,下掉他的林业队长,成了村里的放羊汉。二哥本来学习成绩优秀,中考成绩名列全县第二。由于父亲的问题只好辍学回村劳动了。那段时间,父亲意志消沉,把他最喜欢的《三国演义》也烧了,曾有一回竟想投井自杀,是母亲耐心的开导,细致的关怀让父亲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母虽然经常磕磕绊绊,但遇到大事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尤其对我们兄妹的教育特别重视。无论生活多难,只要是孩子们的上学问题从来都是放在首位,学费,书本,伙食费都满足我们。大哥上中专正赶上推荐上学,为了大哥能被推荐,父母义不容辞地把家里正要生娃的母猪买给了生产队,才赢得一个推荐名额。我是村里第一个上高中、上师范的女娃,妹妹是第二个上高中、上中专的女娃,是父母超前的意识换来了我们的幸福生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晚年的父母还是经常骂骂咧咧的相处模式。父亲爱喝点小酒。母亲边骂边整些下酒菜,父亲边喝边称赞酒的香醇,菜的味美。喝到好时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美滋滋的。时常称赞日子舒心,生活自在。母亲常常说:"你一年能喝多少酒,天天涮肠子。"老父亲不气不恼,慢慢腾腾地说:"我熬下这幸福,总不能一脚踢过吧。"说着,那神情写满了幸福。近几年,母亲身体欠佳,父亲对母亲是体贴入微,每天早上把柴炭备好,晚上尽量不让母亲出门。母亲生病,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嘘寒问暖。母亲生气,他尽量不恼,总是对我们说:"她身体不好,我不和她计较。”只要有一天母亲不骂他了,父亲会凑到身边询问:“哪不舒服了,怎么今天不骂我了?”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母亲走后,父亲在我们面前没有显示出过度的悲伤,还安慰我们,但我知道他是孤独寂寞的,他想念老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母是相亲相爱的夫妻,他们性格互补。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中我似乎悟出一些人生启示:不急不躁,厚道忍让的人最终不吃亏!家中的活大多是性急爱责骂的母亲干了;家中的好吃好喝大多是父亲享受了。母亲的老年是在病痛中煎熬,整天躺着哼哼;父亲的老年无灾无病,每天吃肉喝酒。他们究竟是谁压谁一头呢。</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