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陈封的记忆》(七)

宁静致远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滦河畔上驭龙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岁月悠悠,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不能忘怀的是故乡燕子峪人民战天斗地,治理滦河,把亘古不变的荒滩改造成千亩稻田的峥嵘岁月。我从小在滦河岸边长大,最熟悉那潺潺的滦河流水声,听惯了那船工的号子声。滦河迂回曲折宛若一条巨龙,在崇山峻岭中日夜奔流而下。春季,滦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水中游动的情形可见;秋天,乐看的是从热河至滦州的运输水果等土特产的往返船队。到了夏季,汛期洪水爆发,平常很温顺的巨龙突然变得桀骜不驯,咆哮起来,一路狂奔,无人能驾驭征服。记得1958年开稻田被洪水冲毁,1962年洪水涨至燕子峪小学后墙下,那滦河上漂浮着通红的柜橱、房木架、苇席等,古老的滦河给人带来了更多水患。然而,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末至1978年潘家口水库移民搬迁的十年间,这里渲染了一个火红的年代。滦河畔上的舞龙人抱着“人定胜天”的信念,却驯服了滦河这条巨龙,造福了两岸人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故乡燕子峪老庄紧靠着滦河西岸,当时燕子峪全大队共有9个自然村12个生产队。面对滦河而居的自然村,从上至下主要有归龙寨、燕子峪、白庙子、杨树沟、下杖子、沙汪沟、沙汪沟门等8个自然村,村路距离8华里。河川很宽阔,有近两千多亩沙滩因水患频仍,毫无利用价值。即便是风调雨顺年月仅靠山坡地打的粮食也不够吃,只能靠购买国家返销粮勉强维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穷则思变。随着人口数量迅速增长,粮食不够吃成了燃眉之急。1967年秋,全国各地组织人员到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参观学习。时任燕子峪大队长的赵月峰和西安峪大队书记张耀荣参加了会议,亲自聆听了大寨党支部书记陈永贵的事迹报告,参观了虎头山的大寨田,受到极大鼓舞和启发。大队长赵月峰和张耀荣书记认为,燕子峪要想打粮食翻身仗,只有改造荒滩,引滦河水种水稻一条路,别无选择。从大寨回来,赵月峰把会议精神和自己的想法向大队党支部做了汇报,得到委员们一致赞同。燕子峪大队书记李希瑞听了汇报后心潮澎湃,随即动身又亲自前往大寨参观学习。一心想着为家乡人民解决吃粮困难的李书记,毫无例外被大寨人的战天斗地精神所鼓舞。回到家乡与两委班子统一了思想,宣传发动群众,决定大干一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毛泽东主席说:“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支部书记李希瑞、大队长赵月峰、副大队长刘宝信、民兵连长刘景来、妇联主任赵素琴等干部,深入各生产队田间地头发动群众,得到了积极响应。曾经被严重挫伤的劳动热情又燃烧起来,各队社员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即刻投入战斗。第二次改造河滩的大生产运动拉开了帷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治理滦河沙滩,有三大工程要实施。一是要从归龙寨村北的滦河上头劈山取石,筑起几百米长的滦河石坝;二是接连引水大坝,开挖一条经过归龙寨、燕子峪、白庙子、杨树沟至沙汪沟自然村前的12华里长的弧形引水渠;三是在白庙子上至沙汪沟门的4个自然村前的千亩沙滩平整治田。蓝图绘就,开始大干。干部们选拔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组成四个突击组,承担艰巨任务。炸药爆破组,负责自制硝铵炸药,开山爆破取石,提供筑坝石头;筑坝组,负责在河道内砸木桩,编织铁笼,堆砌石坝;工程测绘组,负责规划设计灌溉大渠路线及水闸工程建设、施工测量和工程量计算;水稻技术组,负责平整河滩,做稻畦,插秧及后期管理技术指导。分工明确,行动迅速,一场战天斗地的大决战正式打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自制炸药和爆破取石是最危险的活儿,组长由年仅19岁的赵春峰担任。他刚从宽城一中毕业,机智灵活,胆识过人,做事严谨。在悬崖峭壁上打眼放炮和自制炸药非常危险,但是赵春峰毫无畏难情绪。他们两人一组,腰里栓绳子,吊在悬崖峭壁上扶钎子,抡大锤,打眼放炮。这种原始方法效率太低,由于炮眼只有擀面棍那般粗装药太少,爆炸威力不够,崩下来的石头很少。为提高爆破效率,赵春峰彻夜难眠,苦思冥想,想出了新办法。新方法不再打眼,而是在悬崖峭壁上寻找可利用的石头缝隙,把里面的土和树叶掏出来,把炸药装进去。有时掏出一个大石头缝就能够装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炸药。为了安全起见,每一次填装炸药,安放引爆装置的高风险作业都是赵春峰亲自操作。放这样的大炮,需要很长的导火索,待警戒人员挥动红旗告知人们都躲避到安全地方之后,赵春峰才放心地点燃导火索,然后迅速撤离到安全位置。新方法提高效率上百倍。一声声闷雷般的巨响之后,半个小山头都落了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筑坝工程艰巨。一群年轻人穿着水裤子两两结对站在冰凉的河水里,一个人双手扶住砍了尖的桲罗木钎子,另一人抡起鼓形铸铁大锤用力往下砸。伴随着“嘿哈!嘿哈!”一声声劳动号子,一排排木桩被深深地砸进河床里,一根根木钎子像编筐编篓子一样别在木桩上,再把编好的铁丝网放入水中,缠绕在木桩上挡住石头防止被水冲走。铁丝网挡住大石头,大石头挡住小石头,头,小石头挡住碎石头,碎石头前再覆盖细沙,就是用这种土办法把水挡住了。没有施工机械,手推车就算最先进的劳动工具了。受条件限制,拦水大坝没用钢筋水泥,只用了铁丝筑起的拦水大坝异常坚固,再大的洪水也岿然不动。经过持续几个月奋战,筑起了长750米的拦水大坝,筑坝用石18000方。坝内水位提高三米多,使河水能顺利引入大渠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开挖引水大渠,更是一个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从1968年秋开始,全大队12个生产队的男女社员齐上阵,按队分段施工。即使在寒冬,近八百多的社员披星戴月,举锤挥锹,奋战在北风呼啸的沙滩上。距离家远的社员,自带干粮,中午在工地啃着冻硬的红薯,毫无怨言。经过一冬一春几个月的劳动大会战,筑坝、挖渠等主体工程顺利竣工。开挖了引水干渠全长6000米,挖土石方15万立方,用一立方的砂石来堆算,能有从宽城到秦皇岛的距离长。人们开挖的这条12华里饮水大渠,就似一条温顺的长龙,日夜向下游的千亩稻田喷吐着口水,滋润着稻秧。燕子峪人成为了滦河畔的舞龙人,人民群众力量大如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为了防止暴涨的河水和泥沙像1958年那样淤平大渠冲毁稻田,以副大队长刘宝信为首的一群泥腿子专家吸取教训,经过反复研究设计出经过实践检验效果显著的科学泄洪法,在灌溉大渠上建了三道既能引水又能分洪泄洪的闸。发小洪水时,关闭灌溉闸门,打开泄洪闸门,把洪水排到河里。发大洪水时,一道闸的泄洪能力不够,灌溉闸门不闸死,部分洪流进入第二道闸,两道闸同时排洪。洪水太大,前两道闸都不关死,三道闸同时泄洪。这种分段排洪泄洪方法效果好,确保了水渠和稻田的安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农时不等人,插稻秧是个新鲜活儿,又是累人的活儿。光着脚丫子,站在泥水里猫着腰插秧,插一会儿腰就受不了了,就得站起来直直腰再干,开始效率很低,但越干越熟悉。社员们望着身后插好秧苗的稻田,心里乐滋滋的。扎根后的秧苗茁壮成长,一天一个样。一棵秧苗分孽成好几棵。放眼望去齐刷刷,绿油油,一般高的水稻特别好看。每灌一次浑水,稻田土壤就增厚一层,变得肥沃,稻苗长得更茁壮。1969秋的收获季节来了,燕子峪人在滦河白沙滩上播种的稻谷向人们露出了笑脸。几百亩稻田的稻穗害羞地垂下了头,籽粒饱满,丰收的景象就在眼前。那金黄色的稻穗随风摇摆,相互摩擦碰撞,发出沙拉沙拉的清脆声响,格外喜人,令人陶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这一年,滦河畔的燕子峪和西安峪两个大队在白沙滩种植水稻的成功了,人们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更加激起了社员的冲天干劲儿。燕子峪人民公社的领导从燕子峪和西安峪两个大队看到了实现全公社农业大发展的曙光,及时总结了两个生产大队的成功经验,决定在全社推广。1969年秋后,公社主任高永福、副主任李百杰和刘希彬等领导召开全社两委会议,部署推广工作。贾家安、蓝旗地、小河口三个大队也相继大干起来。滦河两岸红旗招展,劳动的歌声此起彼伏,这三个大队开发滦河滩种水稻均获得了成功,呈现了滦河两岸稻花香的美丽景象。 从1971年起,燕子峪公社七个生产大队,除了不靠滦河岸的车厂沟和造字岭两个大队外,全社有五个生产大队的社员全部吃上了甘甜软糯的大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从1970年起,燕子峪大队开发滦河滩的步子越来越大,稻田开发的亩数逐年扩大。每年腊月,冰冻三尺的寒冬是筑坝的最佳时机。人们把提前编织好了的铁丝网平铺在大坝对应的冰面上,把用冰爬犁从岸边运来的大石头整整齐齐码在铁丝网上,垒好后再把铁丝网兜起来封口形成一道巨大的石龙,待到春天天气变暖,河冰变薄,石龙便自动沉入水里叠加在水下的大坝上。这样的劳动即便是大年三十,正月初一都没有停止过。大坝越来越坚固,再也没有发生溃坝事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1973年,已过上丰衣足食幸福生活的燕子峪大队干部社员们没有满足现状,又在山坡地上架设玻璃管道,扬水上山种小麦。稻田梗上种天鹅蛋大豆,小麦田梗上种三株一簇的玉米。由于水量充足,通风好,大豆和玉米长势喜人,硕果累累。人心顺了老天也高兴,天遂人愿,风调雨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1976年春天我参军入伍了。秋天父亲给我写信,说承德地区在燕子峪公社召开了全地区农业学大寨现场会,燕子峪公社成为了承德地区农业战线一面红旗,我为家乡人民而骄傲。燕子峪人民战天斗地的精神感动了上苍,自1969年到1978年没有发生过溃坝淤渠毁田的特大洪水灾害,风调雨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1978年燕子峪大队人口达2100口人,开发稻田面积达980亩,水稻亩产平均达750斤。我们第六生产队170口人,稻田90亩,每年上交爱国粮小麦6000斤,稻谷10000斤。至移民搬迁前全公社五个大队上交多少爱国粮已无法统计出准确数据,英雄的燕子峪人民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大米白面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主粮,吃细粮达百分之九十。燕子峪人民靠勤劳的双手把穷乡僻壤打造成了塞外有名的鱼米之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当时,燕子峪人民有着一个更美好的蓝图:一是凿通近1300米长的大岭梁穿山洞,建设水利发电站,让家家户户都点上电灯。二是沿滦河西岸从潘家口经小河口修建一条直通公社所在地燕子峪的盘山公路,以摆脱社员用手推车行25华里路交公粮、深山里土特产运不出去的交通困局。1975年底,大岭梁隧洞工程已完成了三分之二工程量,公路工程已完成地质勘测与图纸设计正准备开工时接到上级通知:国家确定引滦入津修建潘家口水库,两项工程叫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1978年起,潘家口水库移民开始大规模搬迁。从鱼米之乡燕子峪迁出的移民,由吃细粮为主改为常年吃粗粮,算是从米囤掉到了糠囤里,好多年不适应。 但是比起那些为了建设如此宏伟工程献出宝贵生命的英雄们又算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潘家口水库淹没了燕子峪父老乡亲们的美丽梦想,成就了现在游人如织的美丽蟠龙湖。那些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舞龙人有的已经不在了,当初二十出头的我也已年近古稀,白发如霜。但舞龙人的愚公精神没有丢失,并在异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水库移民识大体,顾大局,支持国家建设,做出了巨大奉献,历史不应忘记,受惠者更应该感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我离开故乡燕子峪已经45年了,清澈如镜的蟠龙湖水里有数万移民的汗水和泪水,那里永远是移民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故乡。</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