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琐忆之六:纺线车

鹿脚山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纺线车就是纺车。我曾写一首七言律诗《纺车》,描写祖母纺棉线时的情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打坐莲台似佛陀,灯光如幻影婆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攒拳抱柄乾坤转;弄指拈花圣善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慢捻轻抻绒结少;低吟浅唱梵音多。</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棉芯哪怕抽丝苦,为获菩提一满箩。</p><p class="ql-block"> 记得儿时,我们的衣食住行似乎样样都要靠家庭的自给自足。每年过年前能否请裁缝上门,能否穿上新衣、新鞋,能否用上软和的褥子、被子,都要仰仗祖母、母亲、姐姐们的劳作,而这些劳作不仅是年度计划的冗长的工作,还大多用的是业余的夜班,因白天要忙农活,只有夜晚有点闲时。姐姐们纳着千层底,祖母摇着纺车,母亲把碗筷收拾停当后才能坐上织机,丢上几梭子。纺车嗡嗡、机杼唧唧、夜虫啁啁,混成乡村夜晚的天籁。</p> <p class="ql-block">  单说纺线织布,从棉花到布,工序就很多,生棉送去街上的加工厂脱籽加工成皮棉后拿回家,祖母负责搓棉条、纺线、耙线、浆染,母亲和姐姐接力完成经布、穿棕筘、织布等工序。</p><p class="ql-block"> 每天晚饭后,祖母用柳笸盛满棉条,在纺车锭子旁点上一盏柴油灯,开始她扭转乾坤的工作了:只见她从棉条一端捻出一个线头,缠绕在锭子尖上,然后右手顺时针均匀摇着纺车手柄,轱辘和辐轮通过传动索线带起锭子高速转动的蜂鸣;她左手不紧不松地拿捏着棉条,缓慢地尽情地后扬一道弧线,像玉蚕吐丝,绵线从棉条中拉出来,一庹长后,祖母右手轻轻回转一下,同时左手向锭子挥去,拉出的棉线就缠收到锭子上了。如此这般,周而复始,一根棉条完后再续上一根棉条。在手臂有节奏的翻飞和灯火随节奏轻盈的跳跃中,柳笸里的如蚕棉条逐渐变成如茧纺锤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共着一盏昏黄的柴油灯,我搬来一个杌子和一个马扎,开始做我的家庭作业。我们小学时家庭作业并不多,大都还是我自己自愿安排的预习,所以总是比祖母早完成作业。祖母不要我干熬瞌睡,如在夏天,替我的纱帐驱蚊赶扇、掩好帐门,如在冬天,用火坛把我的被窝烤热,摁紧被角,送我睡下,她再去完成她剩余的定额。 </p><p class="ql-block"> 到了初中,我每夜陪伴嗡嗡彷车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倒不是我学习有多么刻苦,而是自己布置的家庭作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课外了:杨佩瑾的《剑》、曲波的《林海雪原》、杨沫的《青春之歌》、张扬的《第二次握手》、郑义的《老井》、列夫·托尔斯泰的《战多如和平》……能借到什么就读什么,且都是在父母睡去以后才敢搬出这些“大部头”来。祖母并不知道我在做“贼”,只知道我在认真读书。虽一目十行、囫囵吞枣,有些似懂非懂,但“书非借不能读也”之感尤为明显、记忆深刻。记忆深刻的还有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抠,两鼻孔黑黑的柴油灯的烟泥。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似乎写着写着又扯远了。细想也还在谱,向来体腹的温与饱是连在一起的一对孪生;而精神的饥寒也是当时生活的一种常态。谁愿做固穷的君子?谁又愿做穷斯滥矣的小人?生活使然。但我只愿记住清贫中的一丝暖意。</p><p class="ql-block"> 借由祖母的纺车,再填一阙小词《鹧鸪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窘腹孤闻是日常,能凭厚爱度炎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了无胸墨矜才少,胜有皮棉白发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书世界,佛心肠。祖孙共借豆灯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折启智开蒙卷,一件新添粗布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