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三镇行 一一芳草萋萋鹦鹉洲

白水

这次武汉三镇行，到了汉阳才知道鹦鹉洲不单单是长江中游武昌与汉阳之间的一个长着茂盛青草的江心洲，而是一个有着极为厚重的历史人文内涵的地方。大约在1800年前，江夏太守黄祖的儿子黄射在这里大会宾客，一名客人献上鹦鹉，邀请东汉名士、辞赋家祢衡临场作赋。祢衡乘兴提起笔来，没有停顿，也没有做任何改动，一篇近600字的名篇佳作《鹦鹉赋》，就这样文不加点，瞬间写成了。从此，长江中这座无名的沙洲有了鹦鹉洲这个富有文化内涵和诗意的名字，成了最具传说、且有诗文传诵的名胜。还留下了“文不加点”这则成语。

祢衡虽很有才气，但他待才傲物，不容人，屡犯众怒。在写了《鹦鹉赋》不久，一言不合，大骂江夏太守黄祖，黄祖暴怒，杀了祢衡，年仅26岁，着实让人唏嘘。“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

诗仙李白说“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锵锵振金玉，句句欲飞鸣。”

鹦鹉赋

汉 • 祢衡

时黄祖太子射，宾客大会。有献鹦鹉者，举酒于衡前曰：“祢处士，今日无用娱宾，窃以此鸟自远而至，明彗聪善，羽族之可贵，愿先生为之赋，使四座咸共荣观，不亦可乎？”衡因为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其辞曰：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觜，绿衣翠衿。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流沙。跨昆仑而播弋，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生。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

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扰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伫。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愍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

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蹰。想昆山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讬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

注：此赋前两段描绘了鹦鹉的色泽的明辉鲜丽、灵机聪慧和高洁情趣，余下三段则描写其悲苦的遭遇和心境，表现其纷乱的思绪、身不由己的哀怨和无以为乐的悒闷。全赋结构精巧，语言清丽，骈俪工致，托情微妙。一一摘自《百度》

后世历代文人墨客无数名人感怀这位孤高名士，来在还里缅怀故人，题诗做赋，抒发情怀，流连忘返，留下了许许多多名诗好词佳句。其中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望鹦鹉洲怀弥衡》最为知名。

《望鹦鹉洲怀祢衡》唐•李白

魏帝营八极，蚁观一祢衡。黄祖斗筲人，杀之受恶名。

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锵锵振金玉，句句欲飞鸣。

鸷鹗啄孤凤，千春伤我情。五岳起方寸，隐然讵可平。

才高竟何施，寡识冒天刑。至今芳洲上，兰蕙不忍生。

《黄鹤楼》唐•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李白初来黄鹤楼，诗兴大发，欲挥毫泼墨，见了崔颢的这首诗，觉得无法难超越，长叹一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我原来以为“芳草萋萋鹦鹉洲”是在写景，现在看来不只是写景了，吊古怀今，芳草萋萋，别有深意。

《鹦鹉洲》 唐·李白

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

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

注：传说鹦鹉的故乡是陇山，故古代也将鹦鹉称之为“陇客”。

唐代诗人李白在他创作的自传体长诗《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写到：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祢处士是对祢衡的尊称。处士指没有做官但很有才能的名士。

这首诗是李白集中最长的一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诗中流传最广的名句。

照片是汉阳鹦鹉洲桥文化园区内的望江楼。

文人墨客写诗作赋，使得鹦鹉洲更是闻名遐迩，名扬华夏了。

《鹦鹉洲送王九之江左》唐•孟浩然

昔登江上黄鹤楼，遥爱江中鹦鹉洲。

洲势逶迤绕碧流，鸳鸯鸂鶒满滩头。滩头日落沙碛长，金沙耀耀动飇光。

舟人牵锦缆，浣女结罗裳。月明全见芦花白，风起遥闻杜若香。

君行采采莫相忘。

《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宋•苏轼

江汉西来，高楼下、蒲萄深碧。犹自带、岷峨雪浪，锦江春色。

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

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

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

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

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

词中“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说的就是处士祢衡有才学，但行为狂放，曾触犯曹操，曹操多顾忌他才名而未杀，后为江夏太守黄祖所杀，时年26岁，真堪惜，也只能是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

当了解到祢衡墓在龟山南麓，就有了去看看的念头。《鹦鹉赋》出自祢衡之手、鹦鹉洲的地名是由此而来。因为有了《鹦鹉赋》，才有了鹦鹉洲。可以说，在崔颢写《黄鹤楼》之前500多年，汉阳、武昌、鹦鹉洲早已因祢衡的《鹦鹉赋》名扬华夏了。还知道了是此祢衡“击鼓骂曹”。

昨天（6月25日），去龟山游览，在百度地图上找到了祢衡墓，在龟山南麓，京广铁路以南。按着导航指引，出龟山风景区南门，穿过龟山南路向西走了五六百米，导航提示到了，目的地在左侧，左侧没有下去的路，只好返回。

返到南门斜对面，看到有一条向下的台阶，试试看，下去，是一条穿过京广铁路的行人隧道。隧道南头有一铁栅栏门，门上挂着一只大铁锁。门开着，过去，有一条石板路，向西走去。还好，找到了祢衡墓。

墓园门右侧墙上镶着1983年武汉市人民政府立的文物保护单位牌。祢衡在世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击鼓骂曹的故事却一直流传了下来。以前，看过京剧《击鼓骂曹》的片段，并不知道这出戏是源自祢衡辱曹。也看过《三国演义》，但对这一段没有什么记忆。

让梨的孔融在汉朝为官，爱才，多次在曹操跟前举荐祢衡，曹操动心了，于是召见祢衡。可是祢衡内心看不上曹操，不愿意去见，说自己犯了狂病。曹操有些生气，就安排了一个鼓吏的小官给祢衡。并找理由召开宴会，让祢衡击鼓。因为鼓吏在表演和谢幕的时候都要脱了旧衣服，换上鼓吏专用的衣服。曹操打算以此羞辱祢衡。

有一天在宴会上，祢衡表演了一支慷慨激昂之曲，很是震撼，轰动了全场。史书记载：“祢衡容态有异，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这也表明祢衡还真是多才多艺。当祢衡谢幕的时候，没换衣服，来到曹操跟前，受到曹操跟前官吏的指责，要求祢衡遵守规定，换装。祢衡简单地回答：诺。然后就当着曹操和宾客的面，一件一件慢慢地脱光了衣服，脱光了之后，又一件一件慢慢地换上鼓吏的衣服。等全部换完了，又专注地击鼓表演了一曲，谢幕，离开，没有一点不开心被羞辱的表情。当被羞辱的人没有觉得受到羞辱，羞辱人的人反而是受了羞辱。曹操说：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祢衡后来在营门外穿着破衣拄棍捶地大骂曹操。罗贯中和剧作家们把“裸衣击鼓”和“捶地骂曹”这两件事合并写成了“击鼓骂曹”。艺术处理看起来精彩，也感人。

曹操被激怒后，欲杀祢衡，怒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曹怕毁了自己求贤若渴，广纳天下之才的一世英名。于是，祢衡被遣往荆州牧刘表，曹操企图借刀杀人。刘表不上当，转而遣往江夏太守黄祖。黄祖起初礼遇谦让，其子黄射更对祢衡青睐有加。祢衡在应黄射邀请写了《鹦鹉赋》不久，与黄祖发生冲突，一言不合，竟然对着黄祖出言不逊，大爆粗口。黄祖没有曹操和刘表那样的好修养，当即便将祢衡处斩，殁时年仅26岁。过后，黄祖懊悔不迭，遂将祢衡厚葬在蛇山下、长江中的一处沙洲上，立碑建祠以祭奠。这个沙洲因此得名鹦鹉洲，而“黄祖斗筲人，杀之受恶名。”

墓园门左侧墙上镶着“弥衡墓记”，刻着：

祢衡（173-198年），字正平，平原般（今山东临邑）人。汉末著名文学家，恃才傲物；不畏权贵，因拒绝曹操召见召，并数次辱骂曹操而遭忌恨。操数欲杀之，又惧负杀名土之骂名而作罢，遂遗遣送于荆州牧刘表处。衡复侮慢表，表效操之法，转送衡于江夏大守黄祖，终因触怒黄祖被杀。葬于生前曾作《鹦鹉赋》的长江沙洲上。后人借衡之赋名，将沙洲取名鹦鹉洲。明末，鹦鹅洲没于江中。清光绪二十六年，汉阳知府余肇康应乡人之请，重建祢衡墓于新淤起的补课洲上，并上秦朝廷，获准更洲名为鹦鹉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祢衡墓被毁，仅存墓碑。二000年，武汉市人民政府报出专款，武汉市文化局暨汉阳区文体局主持重建祢衡墓于龟山脚下。

祢衡的生命定格在了26岁，墓碑上仅留下五个字：汉处士祢衡。不可否认，祢衡雄辩，文采出众。他不畏权贵的精神也可嘉，但终因恃才放旷，四处树敌，毁了自己。祢衡的悲剧值得我们警醒，引以为戒。尊重他人，从善如流，平易近人的处世态度才是真正与人相处的正道。

鹦鹉洲在汉江改道后，消失了。后来在汉阳江边又淤积出一个大沙洲，称为“补课洲”。在清嘉庆二十年，汉阳知县裘行恕为了保存古迹，延续文化，上奏朝廷，获准将洲名更改为鹦鹉洲。从清同治年间开始，鹦鹉洲渐渐地与汉阳江岸连成一片，形成了优良的码头泊位，逐渐成为长江流域最大的竹木市场。过去的竹木市场，如今已演变成了大武汉新兴工业区和贸易港口。现在的鹦鹉洲（汉阳），鹦鹉大道横贯全境，鹦鹉洲长江大桥连通武昌，晴川大道晴川大桥连通汉口，交通便利，人口密集，高楼林立，已经成了人口稠密，商业茂盛的现代工商业综合经济发展地区。

鹦鹉洲现在成了汉阳城区的一部分。汉阳树还在，鹦鹉洲沉寂在了江底。如今，在鹦鹉洲的位置，建起了一座现代化钢索大桥。2014年12月建成的鹦鹉洲长江大桥横跨长江，连通了武昌和汉阳，大桥三塔悬索通体橘红，远远望去，如一只展翅飞翔的红色鹦鹉，很是好看。

鹦鹉洲长江大桥建成后，在桥下建了一个文化广场。三米高，一百多米长的桥梁主题雕塑墙，刻满了形态各异的桥梁图案，述说着从古至今的世界名桥，展示着桥梁发展的历程，承载着古鹦鹉洲的文化底蕴，为市民新添了一个和长江近距离接触的休闲场所。

建桥时，发现的一棵500多年古树，安放在公园里大桥下的玻璃罩里边，向人们述说着鹦鹉洲的变迁。

玻璃罩上的古树介绍说，“如今黄鹤楼在，汉阳树在，唯独不见鹦鹉洲”。2011年，大桥施工时，在江底9米深处挖出了一棵至少500年的炭化古树，“极有可能是鹦鹉洲的实物佐证”。

随着岁月的沉淀，鹦鹉洲已经是汉阳城区的一部分。汉阳城区现在有许多带有鹦鹉字样的街道与建筑，鹦鹉大道、鹦鹉小道、鹦鹉花园等等，延续着历史，延续着文化，延续着更加美好的传说。

古鹦鹉洲因为汉江改道逐渐沉入江底，永远消失了，芳草不再。那些诗词歌赋中的鹦鹉洲，穿越数千年历史长空，依然是人们心头的记忆。鹦鹉洲上永远芳草萋萋。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夜幕降临，汉阳江滩、鹦鹉洲桥上无数盏装饰灯亮起，大桥在灯光映射下，也更加靓丽，成了江城一道风景。鹦鹉洲大桥承载了历史与文化，也承接着现在与未来。

大桥上下，来往游人如织，流连驻足，眺望长江，左右相邻的长江大桥飞架南北，两岸高楼林立，江面上大船小船，江船海船东来西往，龟山上电视塔，蛇山上黄鹤楼，让人震奋，也让人遐思。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龟蛇锁大江，烟雨莽苍苍。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一一毛主席词《菩萨蛮•黄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