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那年那月》第十六章

杜明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那 年 那 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杜明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0px;">第十六章 那年那月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伴我成长的那年那月,虽然在我的心灵上烫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但同时也为我积累了丰富的精神财富。没有那年那月,就没有这本《那年那月》。</b></p> <p class="ql-block">  隰县是位于吕梁山腹地的一个山区县。县城不大,建在一片开阔地上,很平坦。城东靠山,城西城北临河,城南是一条大川。县城中心有一座很大很高的木结构重檐歇山鼓楼,十字街道和其它建筑都是以鼓楼为中心,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呈放射状分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隰县鼓楼)</i></p> <p class="ql-block">  北街的尽头隔河相望是那闻名遐迩的“小西天”风景名胜,与小西天相呼应的是那县城南街尽头的“大西天”。小西天以小巧玲珑、玄妙秀气而驰名,而大西天则是以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而著称。我们的学校——隰县师范就设在这大西天的旧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隰县小西天山门和庙宇布局)</i></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的九月一日,我准时到了这座学校报到。我们的体育班被编为二十九班,班里同乡有张俊海、曹满堂、高顺祥、王天亮、邓建成、高海龙、田泽民、赵根胜、张爱英,还有在乡宁插队的北京知青赵志诚、杨英虎二人。</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学校组织学习报纸,我们才知道当年在东北辽宁的朝阳农学院招生考试时,出了全国闻名的“白卷英雄”张铁生。由于张铁生的出现,使当时的“四人帮”抓住张铁生大作文章,污蔑这年的招生考试是修正主义教育黑线回潮。这样,从一九七四年起全国就实行由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后来自己暗暗庆幸,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报考或没有被录取,那在七四、七五、七六三年的推荐上大学时间里,自己是绝对不会被推荐上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当年的隰县师范校门)</i></p> <p class="ql-block">  开学不几天,郭新民老师组织选拔校篮球代表队,准备参加隰县庆国庆篮球大赛,我被幸运地选入代表队。</p><p class="ql-block"> 由于国庆节在即,代表队抓紧集训。郭老师采取了“三严一大”的训练方法,即:“严格要求、严格管理、严守纪律,大运动量”。从身体素质、技术动作、战术配合等方面全面入手、全面训练、全面提高。经过了这么一个阶段的训练后,我们校篮球队员们的个人技术、战术意识和整体实力都有了很大提高,在国庆节全县篮球赛中,我们学校男女篮球队双双夺得了第一名。</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1973年隰县国庆节篮球赛,我校男女代表队双双获得冠军。比赛后篮球队合影)</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p> <p class="ql-block">  在这一段的训练和比赛期间,我的体力消耗很大,营养严重不足。虽说体育班学生比普通班学生每月还多四斤粮,定量为三十六斤。而这三十六斤粮平均到一个月的九十顿饭中,每顿饭也只有四两。这四两粮对于我们这群在大运动量训练下的大小伙子们来说是远远不够吃的。再加上休息不好,那时学校学生宿舍极少,我们班三十八个男生住在一间教室里,晚上大伙一个紧挨一个,实插实,谁要翻个身都很困难。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常常是半夜了还睡不着。严重的营养不良,严重的睡眠不足,使我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参加北京体育学院开门办学集训留念)</i></p> <p class="ql-block">  就在篮球比赛闭幕后的第二天一早,北京知青赵志诚突然发现我的眼珠发黄。我赶紧到了校医室。</p><p class="ql-block"> 校医室韩医生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深度近视镜,他对工作十分认真,对学生们也是特别的负责。韩医生用手翻开我的眼皮,仔细地看了看眼珠,又让我平躺在床上,蜷起双腿,在右腹下压了压,问了我的感觉后,韩医生摘下眼镜,边擦拭镜片,边对我说:“你可能因为营养不良,使肝脏在较长时间摄取不到必要的养份而出现黄疸,这种病属急性肝炎范畴,得马上去县医院化验确诊。”</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我没有上课,到隰县医院作了化验,抽血的医生说,化验结果到第二天才能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返回学校,一个人躺在宿舍里,胡思乱想,心里在暗暗地诅咒着——老天呀老天,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难道你也是欺弱怕强,包子拣软的捏吗?命运呀命运,你为什么老在捉弄我,难道“好人交好运”真的成了一句虚言了吗?病魔呀病魔,难道你不知道我这穷汉那能得起这“富病”,难道真要“绳拣细处断”吗?胡思乱想了一阵,忽又闪出一个侥幸的念头,希望医院的化验结果能推翻韩医生的判断。这种念头一出现,心里也轻松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然而,韩医生毕竟是位富有临床经验的老医生,县医院的化验结果正如韩医生所言。第二天我拿着那化验单,真没有勇气再走回学校,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两眼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掉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在学校篮球场训练完后和同乡好友高顺祥邓建成合影)</i></p> <p class="ql-block">  黄疸型肝炎属急性传染性肝炎,有这种病就不能在学校继续上学了。郭老师和班主任赵廷瑛老师商量再三,决定先不给学校汇报此事,让我立即悄悄回家治疗,视治疗情况再作决定。</p><p class="ql-block"> 郭老师给我说:“你赶紧回去,住上一段医院抓紧治疗。好在是急性的,只要抓紧治就会好的!”</p><p class="ql-block"> 我又不由得两眼噙满了泪水,用哀求的口气对郭老师说道:“我上学不容易,学校会把我除名吗?”</p><p class="ql-block"> 郭老师说:“学校方面有我哩,你只管抓紧看病,千万要抓紧。要是看的不及时,转成了慢性的可就麻烦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对我关怀备至的郭新民老师)</i></p> <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几位老乡商议,决定由邓建成送我回家。</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高顺祥、曹满堂、张俊海、赵志诚等同学把我送到车站,汽车徐徐开动后,我们挥手告别。刚出车站,我在车窗里看见我们班的一个女生站在那里向我招手,显然她也是来送我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到车站里去。只见她高挑的身材,头顶梳着两个牛角小辫,显得很精神,还带着稚气的脸庞,被秋季的晨风吹得红扑扑的,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噙着两包泪水……</p><p class="ql-block"> 尽管当时我们才接触了一个来月,我还叫不上她的名字,但她的形象就像照相机按动了快门一样,在我回望她的一瞬间,已深深地印在了我人生的胶片上。</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带着老乡和朋友的祝福,带着满脸的愁容和满腹的苦楚,伴着萧瑟的秋风,坐车到了临汾,次日返回了乡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又回到了家乡)</i></p> <p class="ql-block">  下车后,我到了姐姐家。当时姐姐正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到了临产阶段,在家休息。</p><p class="ql-block"> 我把情况告诉姐姐后,姐姐赶紧领我到县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又给十里铺父母捎了信。下午我和姐姐在家准备住院物品时,父亲风风火火地从村里赶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在姐姐家里,我们父子见面了。父亲听说我得了那种病回来住院,一下子如五雷轰顶,思想紧张,血压升高,顿时不醒人事,向后倒去。我赶紧上前去扶却没有扶住,父亲倒在了炕上,昏厥休克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经过多少坎坷,忍受过多少磨难,他都能挺过来,而面对自己孩子的不测,则使他那感情的激流冲垮了意志的堤坝。</p><p class="ql-block"> 我和姐姐哭喊着父亲,姐姐拖着她那沉重的身体在邻居家借了平车,又和我把父亲抬上平车,我拉着父亲去医院抢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父亲照片)</i></p> <p class="ql-block">  从姐姐家里到县医院有一里多地,我拉着平车,姐姐跟在车后,真不知是走快点好,还是走慢点好。快点,能早一分钟到医院,早一分钟投入抢救;慢点,不让平车颠着,以免震得父亲病情加重。一个多月前,父亲赶着毛驴车送我上学,一个多月后,我拉着平车送父亲去医院。当时我的心里太难受了,只觉得胸膛里好像被什么东西乱搅了一番,使五脏六肺都不在了原有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办了住院手续还没有来得及住院,而父亲却是没有办住院手续先住进了医院。</p><p class="ql-block"> 在医院,医生们对父亲进行抢救。经过腰脊穿刺化验,确诊不是脑溢血,可父亲的病情总不见减轻。老是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呼吸很无规律,又很困难,喉咙里好像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医生们又拿来吸痰专用设备,把一条橡皮管子顺父亲的喉咙插下去然后开动机器,上下抽动那抖动的橡皮管子。这样隔一会作一次,反复了几次后,父亲的呼吸才开始平稳了。一直到晚上十点多种,医生才告诉姐姐和我,父亲度过了危险期。随即医生下了处方,给父亲输了液体。</p><p class="ql-block"> 医生们走了后,病房里就剩下我和姐姐、还有昏迷不醒的父亲。姐姐对我说:“咱俩晌午饭都没有吃到这半夜了,我回去做点饭给你送来。”</p><p class="ql-block"> 我见姐姐挺着个大肚子,拖着那疲倦沉重的身体,忙说:“姐姐,我不饿哩!你回家歇吧,可不敢再跑了!”这时我才注意到姐姐脸上冒着虚汗,脸色很不好看。我再劝姐姐赶紧回去休息,晚上我陪父亲。</p><p class="ql-block"> 不多会儿,姐姐还是给我送来了一碗拌汤和两个二面馍。姐姐临走还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咛说:“你可不敢睡误卯了,液体完了要叫护士哩!”</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当年的姐姐)</i></p> <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在十里铺的母亲等不上父亲从城里回去,得不到城里一点消息,那整整一夜母亲一人顶着一孔空窑,在家里是如何熬到天亮的?</p><p class="ql-block"> 当天夜里,母亲心里烦得坐卧不宁,手里拿着小原村我爷给的那个小烟袋,一锅一锅地吸着那苦味的小叶旱烟,一夜没有合眼,没有倒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着父亲回来。母亲预感到城里出了什么事。等鸡刚叫了头遍,母亲就喊了代娣姨的门,嘱咐代娣姨天亮后给放鸡、喂猪,母亲心急火燎地赶天蒙蒙亮时跑到了城里姐姐家。</p><p class="ql-block"> 由于头天后晌父亲的休克,使姐姐受了惊吓和劳累,姐姐的产期提前了。当天夜里从医院回去后,即有了要临产的预兆。</p><p class="ql-block"> 母亲到了姐姐家后,姐姐肚子已疼得一阵紧似一阵。姐姐一见母亲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头钻进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地对母亲诉说了父亲和我的情况。</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母亲照片)</i></p> <p class="ql-block">  母亲毕竟是经过世面的人,再大的事也压不弯她那看似很瘦弱的脊梁。坎坷的人生,培养了母亲沉着、谨慎、遇事不慌、处变不惊的特有性格。母亲没有陪着女儿去哭,而是很冷静地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眼前的一个个生活难题,像用梳子把蓬乱的一堆乱麻给一一梳理齐整一样。</p><p class="ql-block"> 母亲先是托院里的邻居去北门外叫了玉梅姨,再到炉窝烧着火,给姐姐煮了几个鸡蛋,剥了皮让姐姐犟着吃下去。</p><p class="ql-block"> 玉梅姨来后,顺利地给姐姐接了生,姐姐生了她第二个孩子,取名毛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姐姐和她的女儿毛女)</i></p> <p class="ql-block">  这一夜我是趴在父亲的病床边上度过的。到了后半夜父亲渐渐清醒了,看着父亲那痛苦的表情和发虚的脸庞,我那从小爱哭的弱点又一次表现出来,不禁唏嘘有声。</p><p class="ql-block"> 父亲抓着我的手,看似很亲切又似很严厉地喃喃说道:“不要哭!哭有啥用,把泪擦了,有啥过不去的!”</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对我印象非常深刻。这句看似平平常常的普通话语,在当时的景况之下,出自父亲之口,我认为这是父亲一生的人生体验结晶。以后父亲匆匆早逝,未给我留下片言只语,但我始终把父亲当时在死神缠身之时,与我手抓手对我说的这句话,当成是父亲给我留下的最好的遗嘱,几十年来我一直遵循着。这句话对我产生的影响和力量,使我一次次地在人生的风浪里拨正了生活的船头。不论是从教、为政、打工、再从政,都能从容以待,每遇挫折,我都会油然想起父亲对待生活的态度和毅力。常常拿自己眼前的一点暂时困难与父亲的一生遭遇作比较,拿父亲对待生活的态度去审视、去处理自己在生活中、在工作中遇到的每道难题,使自己始终把握着那人生主动权。以后我把父亲这句普通的话语,概括为“要生存,先把泪擦干”八个字,更深刻更具体地反映了父亲当时的真实感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1964年与父亲在临汾合影)</i></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哥哥也来到了医院,我和哥哥又给我领了一套住院铺盖。当时父亲给医生说,要让我与他住一个病房,父子俩互相好照顾。负责看我的赵大夫说我的病属于传染病,得隔离治疗,绝对不能一块住。后来我给赵大夫说,我每天上午输液改为下午,父子俩轮换照护,赵大夫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母亲是上午十点多钟到医院的。她是安顿好姐姐,又央人给当时在离城一百多里地的毛则渠煤矿工作的姐夫打了电话后,才来的医院。</p> <p class="ql-block">  我看见母亲的脸庞更黑了,更瘦了,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也更显了,两鬓间也有了根根白发。跟母亲分别仅仅才一个多月,就看着母亲的变化如此之大,心里很是难过。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和脸,问这问那,我感觉到母亲的手像铁锉一样粗糙,不由得眼窝里的泪水又打着转转,可一想起昨晚父亲对我说的话,就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问了父亲的病后,以埋怨的口气对父亲说道:“娃有病回来看哩嘛,你就不敢见事了。看把你急得出了毛病,大家先得顾你!”</p><p class="ql-block"> 父亲问:“你到老院去了吗?明华咋没有来啦?”</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明华早上坐啦,生了个女子。她玉梅姨照护着哩,我来把你和明杰安顿好了,得赶快去老院哩!”</p><p class="ql-block"> 哥哥说:“妈,你去侍候明华呀,这里有我照护哩。”</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你不敢多误人家的工,你爸和明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会你照护地给买点饭票,他父子俩上灶吃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当时哥哥杜明珠的全家照)</i></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们在医院安顿下了后,父子俩相互照料,相依为命。过了十来天,父亲的病稍有好转,父亲硬是住不下去了,不管医生如何阻拦,父亲还是提前出院了。我住了有三十多天,直到赵大夫拿着化验单高兴地给我说,你可以出院了,彻底好了,我才办了出院手续。</p><p class="ql-block"> 在我住院的一个多月里,尤其是父亲也住院的前十来天,母亲既要侍候坐月子的女儿,又要到处接借,为我和父亲看病。特别是每天晚上还要回村里,喂鸡喂猪,操心队上秋里分这分那,常常是一担担地从那大核桃树下的场里担回分到的粮菜,还得在那猪饲料地里收割庄稼。第二天一早鸡刚叫明,又要起来放鸡放猪,赶到城里给姐姐做早饭,再到医院看望我和父亲。母亲的两只手要捂住这么多的窟窿,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艰难,是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韧劲,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奔波于村里——老院——医院——老院——村里——场里——地里。母亲带着她那有病的身子,凭着对儿女的一片希望和热情,苦苦的支撑着这个家。</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1960年春节,母亲、玉梅姨{怀抱杨杨}姐姐和我一起合影)</i></p> <p class="ql-block"> 我痊愈出院后,怕耽误课程太多,连十里铺都没有回,又要返回学校了。这次母亲再也没法去亲戚家去借钱了。万般无奈下,母亲又找了润清姐,那时表姐夫王国栋已不在枣岭公社当书记了,成了县革命委员会的常委。母亲去后,说明了我们家庭景况和我将要返校的困难后,润清姐给了二十元钱和一盒“细胞色素丙”的针剂。她给母亲说道:“这针很贵,又不好买,你拿回去给我五舅用呀,可能对五舅的病有好处!”</p><p class="ql-block"> 母亲回来后,把这盒针剂给父亲看,父亲看了针盒上的说明,虽然这针对脑细胞恢复有一定作用,正适合父亲用,可父亲说什么也不用这针——父亲不是不用,是舍不得用。父亲说:“这针是用动物内脏提炼的,很贵,我不需用打,让明杰带到隰县想法推了,推点钱也是一点帮补!”后来这盒针我是通过隰县的郭老师,郭老师又通过他在医院工作的妻子,推给了隰县的一位领导,处理了十九块八毛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现在表姐杨润清和表姐夫王国栋年届耄耋,定居在侯马,过着普通市民的生活)</i></p> <p class="ql-block">  这事令我以后十分后悔,这盒针如果当时父亲用了,是不是对父亲的高血压病能起到一定的好转作用呢?是不是能使父亲的生命延长一点点呢?我后悔极了!对父亲的一片苦心,我是今生今世永远无法报答的。</p><p class="ql-block"> 这次返校,我带上哥哥、姐姐、润清姐给我凑的五六十元钱,还有母亲为我准备的一小布袋熟面,姐姐给我准备的一小纸箱鸡蛋,同时也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继续求学的道路。</p><p class="ql-block"> 到了学校,郭老师、赵老师和班上的同学见了我非常高兴。郭老师说:“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治好了那病,真了不起!”一句话说得我眼窝一下子湿润了。说良心话真正了不起的是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和亲戚们对我无私地付出和对我无限的爱,那才是天经地义的、天长地久的,是伟大的,是不朽的。</p><p class="ql-block"> 这年冬季放寒假时,老天不作美,下了场大雪。这场雪没完没了的下着,地下积雪足有三四寸厚了,还不见放晴,大雪像一张大棉被一样把大地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下面。按惯例,隰县到临汾,临汾到乡宁的那每天唯一的一趟班车,在短期内是通不了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见父母,想回家园的心情,被那不紧不慢的雪花折磨得火烧火燎的。那天夜里,我梦见母亲站在村头的大核桃树下,任凭风刮雪打,眼巴巴地在等着我,望着我。</p><p class="ql-block"> 归心似箭呀!我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p><p class="ql-block"> 我背起挎包从隰县步行回家。取道隰县——午城——大宁——吉县——乡宁的路线,冒着漫天皆白的飞絮,踏着“吱吱”发响的积雪,我起早贪黑地硬是跑了三天,当步履跚蹒地步行到与吉县交界的乡宁平原村时,远远望见十里铺村口的大核桃树和那大核桃树上的野鹊窝,心里一下子有了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我好像看到了母亲在树下伫立凝望的身影,我浑身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忘记了那三天来的极度疲惫,忘记了那打满血泡的双脚板的疼痛,加快了脚步,滑倒起来,起来滑倒,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大核桃树,扑向我的家园,扑向母亲的怀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十里铺村口原有的大核桃树)</i></p> <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初夏,也就是一九七四年五月的一天中午,我在学校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信,信中写道:“县上现在落实政策,我的问题得到了纠正,恢复了公职。咱的家又搬回到城里,我和你妈也恢复了市民户口!……”</p><p class="ql-block"> 啊!这是真的吗?</p><p class="ql-block"> 我把信一连看了十几遍,都不敢相信这个突兀而来的喜讯。我真无法控制自己那亢奋激昂的情绪,无法控制那激烈狂跳的心脏,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大笑一场,大唱一场,大喊一场。我一个人跑到那校门外的田径场上,头顶似火骄阳,脚踩发烫跑道,我发狂似的大声呼喊着,发疯似的快速奔跑着,呼喊着,奔跑着……向前奔跑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隰县师范29班毕业照)</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多年后郭老师儿子结婚,我们班不少同学一起去祝贺)</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大家在改建后的隰县师范大门口合影)</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前几年我们部分同学在临汾欢聚)</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和同学曹满堂、高顺祥合影)</i></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0px;"># 第十六章完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0px;">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杜明杰,曾任中小学教师,党政干部,现退休。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