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离婚案的调查（小说连载18）

陶 然

　　针头拔出后，宝宝就忘了疼，两只手轮着往嘴里塞江米条，嚼得咯嘣嘣作响，吃得蛮香甜。他根本不会想到，也不可能会想到再有几个小时，他的命运将又是如何一番天地。我擦了擦虚汗，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旧军装找了出来，把头天晚上从报纸上剪下的铅字拼贴成的弃儿信从抽屉里找了出来。我为了把事情弄得不露手脚，当然得仔细斟酌捡点自己的一切行为。十几分钟后，宝宝悄悄地睡着了，也许，他要直睡到晚上的某个时刻才能醒来。这段时间，足够我按想好的计划行动。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开始化妆：穿上那套旧军装，戴上旧军帽，换上旧胶鞋，又把一个大口罩捂在嘴上，眼上戴了一副镀水银的太阳镜，把那封铅字拼贴成的弃儿信塞进宝宝的衣兜，闪电般地离开医院，搭上长途班车。

我过分地紧张与心虚，只盼着上车，却忘了看看是跑哪趟线的车。我在后门上车，从太阳镜里瞥见了前门卖票的周波，心几乎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幸亏了那天车上人多，售票工作忙乱，又好在后门的售票员给我喊了个座。我低着头，一直到丢下孩子 ，趁上下车乘客混乱中逃跑似地下了车，没敢再看周波一眼。直到长途汽车拉着昏睡的宝宝奔驰而去后，我才在躲身的一棵大树后面长长地出了口气。

孩子终于处理掉了。下一步，该是处理淑琴——我的结发之妻了。

说实在的，老纪，周波这个姑娘很有一套，常常是不动声色就把你撩得心急火燎，可她犹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谁也想摸，就是没胆量下手。我和她相处了那长时间，彼此之间可以说亲密无间，可她就是不让我挨她的身，接触一下她都可能大惊小怪。画中的大饼，中看不中吃。

但是为了最终俘获这个高傲的白雪公主，我顾不得这些啦，我要用和她的纯真关系，造出一幕暧昧的丑闻，说给淑琴听，讲给淑琴知道，并且要得到她的帮助，让她自动的弃我而去。

我一面周密的策划，一面静等机会的到来。

第二天的早晨，肖淑琴像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跌跌撞撞地跑来找我了。这一切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我静静地、耐着性子听她张皇失张惶失措的报告完了丢失宝宝的经过，在她静等着接受我的责骂时，我却一反常态、异常开通地安慰了她。这使她受宠若惊 ，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稳定住了她的情绪，我毫不犹豫地开始了第二方案。我向她猛然地跪下，向她诉说我如何如何的对她不起，向她诉说我如何如何的和周波发生关系，如何如何使周波怀孕，周波如何如何的借此威逼，要么上法院，要么和我结婚。我请求她说只有她才能救我一命，只有她才能拉我一把。我原以为她人心眼好，心地善良 ，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受法律的制裁，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和我离婚。为了进一步稳她的心，我又假惺惺地保证，和周波过三年，就和她复婚，只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满以为她会同情我，因为，她太善良了。

在我和她屡次交锋中，我又一次的想错了。

　　她也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了悲，没有了泪，一切都在她的心里化成了恨。她愤愤地骂我“卑鄙、下流、无耻”，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搧了我三个嘴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截此我完全应该清醒，完全应该悔过，不再执迷不悟。但是我没有，一根大肠顶到屎（死），我不能认输。事情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走了更好，省得我再费口舌，反正我的话在她头脑里已经起了作用，已经给她心田里播下了仇恶的种子，使她恨我了，使她与我势不两立了，这就为我们的感情破裂制造了条件，这就为我们最后的决裂打上了基础。从此，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向周波发起全面总攻了。她愤愤地走了，我却掩上门，得意地笑了。

过了两天，我约摸着周波休班，一大早，我就去了周波家。事情最终坏在周波的身上，使我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当我发现宝宝被周波抱回家，当我得知周波决心要抚养这孩子后，我那编织的美好梦呓一下子让她撕碎了。我惊慌失措，差点造成周波的怀疑，露了马脚。周波不是肖淑琴，这是个敢作敢为、细心泼辣的女人，稍有不慎，都会被她看出破绽。我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强作欢笑，尽力附和着周波对那“黑心的父亲”发表感慨激昂的议论，自己搧着自己的嘴巴，终于又赢得了周波的欢心。

但是，我不能让宝宝在周波家继续待下去。他在周波家多待一天，就随时会给我增加一份威胁。宝宝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耳朵特灵，他能极准确地分辨出我的声音。那天早晨那是宝宝睡着，要是醒着的话，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我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迅速的行动，从周波家里消除宝宝的痕迹。

也是一个早餐，我早早地潜伏在周波家院子里，看见周波妈妈拎着篮子上了街，我便匆匆地闪身进了屋，抱起沉睡中的宝宝，裹在我身上穿得大衣里，右手抓起宝宝的衣裤，匆匆跑回了单位，幸好未被周波的妈妈撞见。

在路上，宝宝醒了，他觉得不舒服，使劲地挣扎着，想钻出大衣，我喝了他一声：“别动！”

宝宝惊喜地喊了起来：“爸爸，是爸爸。你好多好多天干啥去啦啊？”

我没心思回答宝宝的问话，只是声色俱厉地呵斥他：“别说话！”

宝宝根本不理我这一套，他又尖声尖气地问我：“爸爸，咱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他：“去找妈妈。”

宝宝又喊了起了：“爸爸，我的脚冷哩。”

我没理他，天知道那天宝宝的脚冻坏了没有。

回到宿舍，我急匆匆地给宝宝穿好衣服，扔给他一片烤馍。宝宝一边啃着烤馍，一边不停地说话。

“爸爸，姨姨怎么没来呀？”

“姨姨上班去啦。”

“爸爸，那姥姥怎么不送我呀？”

“姥姥睡觉，姥姥不知道。”

“爸爸你坏，我想姥姥。”

我心烦死了，“啪”！重重地搧了宝宝一个耳光：“闭住嘴，再说话我敲死你！”

宝宝没敢哭，紧紧地捂住挨打的脸颊，呆呆地傻坐在那里，干馍片从他手中滑出，骨碌碌滚在地板上，又翻着跟头钻进了床底。